Icon沐浴在月光下。身体浸在冰冷的悬崖泉中。这一处冰泉位于山巅,有俯视众生的气派。
再坚强的人,偶尔也需要人陪伴吧。
金色眼眸中涌动着一股杀气,红色像墨一样一点点浸染金色的瞳孔。每次月圆的血噬都必须在冰冷的泉水中度过,否则一旦暴走,整个城市恐怕都……
一切都是宿命,天选的宿命。
“看够了没有?!”她一声呵斥,身后的草丛中走出一个白桦般颀长的男子。她伸手掀过白色长袍,一个转身,袍已着身。她赤着脚走出冰泉,走到男子面前,仰头看他:“有事?”“学院那边来消息了,催得很紧。”他淡定地讲完,刚才他应该不是在偷窥,而是在等她渡完血噬吧……虽然说,本质基本一样。“学院?”她脸上神情忽然凝重,红瞳暗垂,“伦纳德说什么了?”男孩双手插进西装口袋:“倒也没什么重要的,只是说学院人手抽空,如果有人搞偷袭的话,恐怕会全军覆没。所以叫你尽快。”
“那倒不可能吧?伦纳德这种狂暴S级,杀起人来可是从不手软的,怎么会连个家都守不住?”Icon笑了笑,“再说了,我听说学院里还有个学生等级都快接近伦纳德了,而且能力是天生的A级。再守不住,可就真是笑话了。”
“院长已不如当年了……”男孩叹了口气,“而且你说的那个学生叫白锦城,资质是天生的上上乘,可是对自己的能力一窍不通,毫无长进,白白浪费了他半个S的能力。他跟那个雷系A级学员一起去南海执行特殊任务了,连带犬山小姐。”
“南海?”
“是。”
“什么时候?”
“前天。”
她陷入沉思。
“行,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Icon抬头望了望那一盘被云挡住了半边的红月,“告诉伦纳德,我可能暂时走不开,没办法回到学院。”“那可不行,”男孩说,“伦纳德现在连绝神部队都信不过了,就等你回去。”“呵,绝神部队可都是大规模杀伤武器,他还不放心?”“当然了,那帮疯子要是发了狠,连自己人都认不清楚。伦纳德想请你回去,主要还是想借用你的血噬,至少能保住本部不被入侵。”男孩解释道。
“那我这边的工作谁来接替?”
“我可以全权接管。”
Icon眼波一转:“不,我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月光照进血瞳,杀机四溢。“为什么?”男孩不急不缓地问。Icon再次走进冰泉中,长发没入水中,身姿妖似鬼。“我的任务比本部的安危更重要。一旦失败,毁灭掉的就不只是本部了。”她眺望远处似有若无的云岚。
“还有什么?”
“还有这个世界。”她不再说话,而是吹起了骨埙。声音从七孔中传出,从山巅飘向远方,只是那音调里,凄美的表面下有着掩饰不住的杀气。男孩就默默地站在不远处。
“关徽檀,你也是吹埙的,怎么就听不懂呢?”
男孩打了个呵欠:“我是吹木埙的,你是吹骨埙的。哪个骨埙不是带血的?”
“哈,”Icon浅笑,“木埙上不也有木头的血么?”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沉香木做的木埙,可是积攒了千万年的怨气啊。”血色双瞳衬得那张魅脸白得透明,更显病弱般的妖艳。白色广口绸袖在水中一沉一浮,带着血气。不,她现在从头到脚都带着血气,一种使人不自觉战栗的杀机。这就是血噬,千万人中都未必有一个人能控制它。可偏偏她出生时就伴有这种特殊的除妖体质,让她成为了最大杀器。渴望鲜血,渴望死亡,渴望生命的流逝,月圆之时,这种欲望越发强烈,她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
“沉香木的香气不就是它血的味道么?”她舔了舔嘴唇。男孩并不怕她,还是站在原地,对这愈来愈膨胀的杀气视若无睹。“你知道,我平时很少说话的。”Icon放下了埙,沉进水里,只露出头。那个叫关徽檀的男孩点头:“因为你一开口,全市杀机。”“那我不开口呢?”
“杀机就会从你的眼睛里跑出来。”
可是我也不想啊……有谁生来就喜欢杀人呢?她用一种迷离的眼神望着前方,我多愿意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二十岁的女孩,应该在上大学吧?在享受青春的爱情和活力,在图书馆里邂逅一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有时也要写论文应付学业……可我不是啊……我不是一个普通人……我是除妖师,而且是人皆避之的秘级除妖师……连ABC都无法框定的等级……如果能够,我也多想在大学里,不用承受血噬的痛苦,不用提着刀重复地让鲜血滋养它……
可是这又怎么能够呢?天选的,也别无出路。
天赐的使命啊,跪着也要撑起来。否则枉废了这一身的本领和骄傲。
月亮西垂,云雾渐散。黄金瞳中的血色也逐渐散去,留下先前的澄澈。身上浓重的杀气渐渐变薄,最后不留痕迹地藏在眼底。血噬过后的她,变得无比虚弱。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回到学院,在黑党入侵时直面千万大军,在没有满一个月满力的情况下,强行发动血噬?天劫,她必定会耗尽生命,在遍地横尸中,也将有她一个。
在这个年纪死掉,有些太残忍了吧?
白锦城漂在水上,千万文鳐鱼从他身边飞过。他皱着眉,禁闭双眼,蓄力,蓄力……尘?坠玉是把水拆成小水滴浮出水面,这要求发动者有足够的专注力,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南明修早已停了汽艇等他。对他来说,音击?雷是最基本的操作。其实南明修资质并不很上乘,天生能力评测只是B级,根本不可能跻身学院前列。而他凭着刻苦训练,竟也把能力提升到了A级。同秘?风哮一样,尘?坠玉也是御水术中的极品,鲜有人会这种技能。不过对白锦城来说,还是那句老话:天生的,不过不太会用罢了。
文鳐鱼好像感到事情不妙,加速向东飞去。白锦城的额角挂着豆大的水珠,尘?坠玉正在折磨他的意志,让他在一秒内可以想出一千万种理由说放弃。脑部神经元在不停地传递兴奋,不断地传递神经递质,高压运作让他本来就几乎锈死的大脑反应不过来。
天空作雷,电光闪过。南明修在为音击?雷作准备,只要坠玉发动成功,他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把水珠打入文鳐鱼的脑部。真是一场血淋淋的人与妖怪的战争啊,一旦打响,就无法回头。
白锦城脚边浮起一颗子弹般大小的水珠,以那颗水珠为中心,尘?坠玉的领土正在扩展。每一滴柔软的水珠都是致命的杀器。南明修指甲滚着细小的雷电,只等他一弹,雷便会终结文鳐鱼。水珠的形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由滚圆逐渐变得锋利似箭,在电光闪过的一刹那折射出寒光。寒光倒影进入文鳐鱼的眼中,加剧了恐惧的滋生。
南明修根本不敢动手。
因为白锦城的意志已经超出了他的本体。
超S级……他失控了!
水箭闪过,扎进鱼的眼球,再从另一侧洞穿,然后像缝衣服一样再扎进去,又从另一侧穿出来……最后飞出尾部,鱼已是被打成了筛子。水箭也没有放过南明修,它把南明修误认成了“目标”。一支水箭击杀一条文鳐鱼只需一瞬。
而南明修……
他在身上点下一只雷,炸开了白锦城的第一箭。然而,白锦城还是闭着眼,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现在的白锦城没有了自己,只有内心深处杀戮的意志在控制他超过常人的能力。
不是掉链子就是超常失控,你还真会玩儿啊……南明修拔出短刀,左右格挡不断飞来的短箭。大批大批的文鳐鱼群已经死透了,现在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南明修。这就让白锦城集中了所有意志,只为彻底杀死这最后一个目标。大概潜意识里,他的大脑分析是……我靠,这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挡住这么多波攻击?!目标太强大,加大火力,全面压制!
一眨眼的疏忽,一只水箭从肩膀穿过,径直钻透了锁骨飞出,带出一缕红色。
出现纰漏!白锦城大脑分析。
转瞬,那只水箭掉头,加大火力向他飞来。南明修心里清楚,如果不能挡住这一箭,他的下场就是变成那些死鱼。水箭撞上刀刃,发出一声脆响。刀刃上的力在加大。白锦城全心全意地加大这支箭的力道,因为大脑判断出这是制胜的关键。而南明修被这支箭推向海面,一直向后退,脚底划出一串浪花。
稳住……南明修还未见过如此力量的白锦城,下次绝对不能让他用这种东西了!南明修不能用音击·雷,因为现在水箭速度过大,要想把它抵挡回去,就只有用爆发性的九阶音击。而这种东西释放了就不能收回,如果任水箭原路返回,白锦城就会被一箭刺穿心脏。
两柄短刀一齐挡住水箭,只听见水箭在一点一点钻裂钢铁的声音。
水系是最大众化的属性,而雷系则是稀有品种。如果激发了雷系的潜能,来十万水系大军都能分分钟打退。可是南明修不能,因为他舍不得杀死眼前这个傻逼。
还记得那年,白锦城暗恋系花。后来他的系花女神跟一个富二代在一起了。他颓了两个星期,两个星期都没吃饭。见到熟人还死撑着笑脸:“嗨,最近怎么样?”南明修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湖边宿醉。南明修当时就火了,拎起他的领子给他来了一拳,白锦城顿时青了一只眼。“你这样还是男人的样子吗?!”南明修吼道。白锦城又没事儿似的灌了自己两口。又一拳照脸捶下去:“喜欢你就去表白呀,她跟别人在一起了你才后悔,算什么东西?!”白锦城的鼻梁被重拳锤断了,直流鼻血。狼狈,白锦城还是没有自己的狼狈。南明修再一拳:“她结婚的时候你去吃了喜酒你是不是才死心?!”他的牙被捶松了。南明修又狠捶一拳下去:“废物!”激将法终于成功,白锦城跳起来冲南明修脸上一拳。两个星期没吃饭的身躯硬是被愤怒支撑起来。
后来,两个人都挂了彩,而且南明修输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学院,系花也知道了。她知道的当时,正坐在男友的豪车上。匆匆告辞,跑进男生宿舍。
见到她的时候,白锦城这样说:“不论你和谁在一起,我都祝福你。”系花顿时哭了。她知道有很多人喜欢她,但还不知道有人为了她如此拼命。
后来的后来,系花果断与高富帅男友分手,去找白锦城,却没想到被白锦城拒绝了:“你的幸福不在我这里。”系花再次哭着离开,大概在她心里,难得有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的男孩吧。可是,南明修听说了这件事后,又把白锦城打了一顿:“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这种没主见的女人我要来干嘛?”白锦城一边被打,一边理直气壮。听此言,南明修立刻收手:“好兄dei,我欣赏你。”
而眼前的白锦城,南明修下不去手。他失控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杀了他,他也不会在死前跟我吵嘴,以后也没人在旁边说“大哥大哥,快看,那个好看的妹子应该是喜欢你”了。谁相见时不是互相嫌弃呢,白锦城嫌弃南明修的冷漠,南明修嫌弃白锦城的窝囊。最后还是不舍得拔剑指向对方。
水箭就要钻破短刀了,直指面门。而大汗淋漓的南明修还未想好对策。已经看不见白锦城的身影了,可南明修还是不敢用九阶音击。
清脆。
水箭钻破精钢短刀。
南明修闭上了眼睛,心想:兄弟要杀我也给个痛快点的吧。
没有死?
他醒了?
南明修点着水疯狂地向他的方向跑去。见到他,一定要先锤他一顿!
可是,汽艇还在,人呢?“咕噜……”水面冒起一串水泡。糟了!南明修跃入水中。
暗海里,白锦城像水草一样漂动,一边向下沉。他失去意识了。在他苏醒的一瞬间,大脑长时间超负荷运作,加上身体长时间超S形态,致使全身休克,沉进了海里。南明修奋力游向他,揪住他的领子,向海上游去。这家伙,死沉……南明修终于游出海面,把白锦城也拖了出来。他几乎耗尽力气地把白锦城塞上汽艇,自己却趴在边沿——实在没力气了。
水流不对,深渊中分明有东西正在以高时速向上游。南明修恢复警惕。脚下水流越来越快,有东西就要挣脱海的牢笼了。是什么?难道文鳐鱼的东飞是为了躲避这个东西?不对,水流不止一处!南明修爬上汽艇,握紧了刀。所幸刚才的水箭穿透力很强,只是在上面凿了个洞,倒没有一击打碎这两柄刀。
最先划破海面的,是那利如剑锋的羽翼。
南明修嘴角一抽,猜到了八分。
水中浮出一张诡异的人脸,青铜色的坚硬角质层几乎覆盖了整张脸,两只只有眼白的眼睛和蛇一样的信子。接着浮出上半身……披着豺狼般的长毛,背后的翅膀大到无法估量。长毛渐渐地被鳞甲取代,露出了青色的长蛇尾!
化蛇,大水灾的预兆!
他们并不急于杀掉白锦城和南明修,而是先吃起了海面上文鳐鱼的浮尸。天呐,是文鳐鱼的血叫醒了他们!南明修仔细清点,十三条,不多不少,十三条化蛇!这要是让他们上了人类的领土,得引发多少水灾?!
现在撤退也来不及了,汽艇就被化蛇夹在中间。只要惊动他们,自己势必会被一头吞下。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现在他们的关注点还不在自己身上,但等他们吃完了文鳐鱼……那可就难说了。南明修汗涔涔地紧了紧手中的刀,可别有事儿啊……
一点点失去平衡……白锦城“扑嗵”一声落入水中。
哇靠!!!南明修立刻把他捞起来,塞上汽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汽艇,向前飙去。
都昏死过去了还不忘给我添堵吗?!还真是好兄弟啊……南明修疯狂甩开来追捕的化蛇,糟,前面被堵住了!赌一把吧,上天保佑,要是正好撞在他们头上可就不好玩了……
汽艇飞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银白色。
还好,飞过了化蛇群。
一进海里,引擎又轰鸣着加速,汽艇尾部喷出白色浪花。南明修腾出一只手扯了扯白锦城,怕他再次掉进海里。
前方涌起一道水柱,卷着浪涛逼近,气吞山河。南明修向旁绕去,竟被汹涌的水流拖向水柱。身后,化蛇群已经扭动着身躯逼近……等等,等等,南明修在平静心绪,水柱直径是……旋转角速度是……汽艇加上我们两个的重力是……根据圆周运动向心力等于质量乘以速度的平方比上绕圆心的运动半径……还需估测一下绕圆心半径……所以我们需要的速度是……而我们现在的速度是八十迈……也就是说……
一系列心算过后,南明修绕出了水柱带来的漩涡。
然而,化蛇发动了水柱群式攻击。这就是老话说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样你往哪里逃”。而且,中国还有一个非常经典的成语叫作“祸不单行”——汽艇……没油了。
本来学院对他们的安排是乘游轮上永兴岛,然后转汽艇去下一站岛,每经一处换一次汽艇,其余的就交给铲屎部处理。而分析部再次出了纰漏:他们预测岛上会有妖怪出没,而完全没料到……海上也会有。所以执行部的人再次轻信了分析部……事实证明,无论是分析部,还是执行部,都是一群不可信的老骗子。
两侧漩涡撕扯着中间逃不掉的猎物。如果被撕成碎片的话,也方便化蛇吞咽,利于消化,为占领大陆提供了动力……
南明修抓紧了白锦城。你倒是把你追杀我的劲头用来杀这些妖怪呀?!现在死到临头了又装睡算几个意思?!果然这种废柴的超S级都非常不稳定……
又一道银光闪过。
犬山樱葬?!
不,不是,南明修清楚地看见,汽艇上坐着个男人。
看他那一身黑的打扮,是黑金调查组的人?!
枪响,颗颗含硒子弹贯穿脑子。化蛇是氮基生物,他带这种子弹,看来早有准备!正在南明修诧异之时,一颗子弹擦着脸过,身后溅起水花,又死了一条化蛇。好枪法!墨镜男显然是中二风的,黑风衣黑衬衫黑西裤不说,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耍酷……
等一下!南明修脑中闪过……在黑金组里,有资格在任务时戴墨镜的就只有一个——黑金组组长,方异安!难怪那柄枪那么眼熟,是志异·灵啊!伦纳德说黑金组已经出动,但是没想到竟然能在命悬一线的时刻遇见黑金组的王牌!
直到十三条化蛇全部变成僵死的尸体,他才把汽艇熄火。整整十三条化蛇,他对付他们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联系铲屎部,”原来“禁欲系”师哥也这么称呼后勤,“火速处理尸体。”“方异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南明修问。方异安摘下墨镜,浅蓝色眼眸中似有化不了的冰:“复勘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