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闭上了眼睛,双手握着摆在胸口,弓着腰,表情严肃,头上顶着的毛巾也被她拿了下来,剩下的几个人也跟李兰差不多的样子,有人低着头,有人仰着头,开始祷告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可得口,看来平时在一起也培养出了默契。
几个人光动嘴皮子不张嘴,声音小的像是隔壁屋子里传出来的,嘴里出来的话模糊的听不清,莫桂花抱着张一听也听不懂,被几个人围着小圈,身体也不好挪动,只能转着眼珠子,一会盯着李兰的嘴,一会看着墙上挂着的面板,无聊了起来,当莫桂花的眼睛再落到李兰的表情上的时候,又觉得滑稽,抿着嘴笑了起来,可这毕竟是为了张一的好啊,莫桂花怕自己笑出声来,赶紧的闭上了眼,不敢再盯着李兰的脸了。
李兰几个人嘴里嘀咕了一阵子,又背起了经文上的段子,刚刚参差不齐的声音现在也都回到了一个调子上,也好听了许多,一阵声大些,一阵声小些,像是个摇篮曲,听的睡着的张一睡的更香了,可是对于莫桂花来说可没那么好听,祷告慢慢的变成了煎熬,刚开始还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张一好,可时间是太长了,长到莫桂花抱着张一的手开始发麻发胀,哪怕李兰的嘴里能有一个词汇让莫桂花有了兴趣,也不至于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发麻的双手上,这个时候可不是凌晨那危机的时刻,但是李兰几个人脸上认真的样子让莫桂花不忍心打断,这是内心的一种折磨,矛盾的莫桂花少有的忍让在逼着她支撑着。
夜深了,村子里静了,张f院子里也静了,张西祥蹲在院子里石磨边上,看着老槐树留下的根,心里头空落落的,嘴里头的烟斗也是半天没离开嘴,人上了年纪以后喜欢感慨,总想着悲伤的事。
“张老大,俺家里在不在你这啊”人还没到门口,声先冲进了院子,
“哦二麻子啊,在在在,坐坐坐”张西祥站了起来,客气着说
“这都多大了,还二麻子二麻子的叫”
“多大你也是二麻子,谁让你起了一脸麻子喽”
“张老头,要不是看你和我一起光屁股长大,今天非得跟你打一架不可”
“你瞧瞧,说着说着开始吹大牛了,年轻的时候你有哪次打胜过我,再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抬腿都费劲,还打架呢”
“谁没胜过你,谁没胜过你,那时候你总是喜欢耍赖,要不在你这院子里再来一次试试”
“得得得,大黑天的,两个老头在院子里打架,要是给小辈们看到要笑死不可”
“哈哈哈就你脑瓜子想的周全”
“呵呵,你这时候找她婶回家干嘛的”
“这都几点了,家常理短的,能有什么可聊的啊”
“丰收家小子可能给吓到了,给牛吓的,该死的牛啊,这不俺家里找了你家他婶一起请请她们的上帝看看能不能帮帮小家伙”
“她们胡闹,你也跟着闹,都一把年纪了,上张半仙那看看不就得了,她们要有这能耐,去我那猪棚里把那两头生了病的猪给我看看,最好把她们的那个神也请来转转,要是看好了,咱村里又多了几个半仙”
“你这嘴啊,什么话不讨人欢你就说什么,都要入土的人了,也不改改”
“咱也不占谁便宜,要好听的嘴干嘛”
张二麻子说着也蹲在了张西祥的身边,拿起了口袋里的手卷烟也点了起来,院子里又静了,两个人自顾自的抽着烟,谁也不怕冷落了谁。有的时候在村子东头的路边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坐在自己鞋子上抽着烟,看着远方,也就像现在的他们一样,谁也不理谁,家长里短的永远都是婆娘的事,人生的大道理也不愿意去想,想也想不明白,说也说不出口,按理说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也该去回忆一下走过的路,给自己的人生也总结一下,可记忆就像是被他们锁在了铜墙铁壁里,谁也不愿意去触碰,“这辈子就这样了”是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算有谁愿意去聊一下,得到的也只会是一阵一阵的嘲笑,所以沉默算是他们最默契的交流。
“嚷嚷,嚷嚷什么劲啊,就你在院子里瞎嚷嚷,弄的大家都没了心思”二麻子媳妇是个直率人,刚一走出茅草屋就埋怨了起来
张二麻子咧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他要是再说几句高调的话,非得给他媳妇弄得下不了台,他吃了不少次亏了,所以他也不说话,不和他媳妇硬碰硬,夫妻之间就是这样有强就得有弱,这弱可不是贬义词,是一种包容,两个人之间长期磨合的结果,总有一方得做出让步,这日子才能好过。
莫桂花总算缓了一口气,刚一结束就把张一塞进了李兰的怀里,甩起了手,一边甩着一边想总算结束了,这真是个力气活,还不如去背五六十斤一袋的粮食呢。
李兰在院子里说了一堆客套话,几个人也跟着应和着,你一句我一句的。二麻子老婆有了成就感,情绪高,本打算说着合计合计明天再来那么一次,莫桂花不答应了,连连摆手的拒绝了,急的二麻子媳妇说了一堆信耶稣的好处,莫桂花是谁,就算你现在说信她莫桂花的好处,她也会摆手拒绝,莫桂花的脑子里放不下太多的东西,她现在只想抱着张一回家睡觉,张西祥也同意莫桂花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信耶稣是好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乐观,心地善良,容易发现周围的美,可耶稣似乎只在那些一心向往着改变的人身上才会起到作用,驱赶人心里的魔鬼,像张一这样心里头如早晨的露水一样纯洁透明,祷告对于这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孩子来说,也就失去了魔力,他应该是病了,病了就要去看医生,这是个简单的道理,总有人想不通。张西祥心里头这样想,嘴上从来不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他不是耶稣,他不打算改变任何人。等到大家散去了,莫桂花心里头紧绷着的那根弦才算彻底的放松了,二话不说抱起张一回了家,李兰本打算看看张一脸上有没有什么变化,怎奈莫桂花走的太快,就像逃离的一样。
第二天早上莫桂花醒来的时候,张丰收早就已经走了,本想着给他做个早饭,睡过了头,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太阳光早就斜着照进了屋子,屋子里亮堂堂的,有了暖气,张一还在睡觉,这两天小家伙大多是睡觉的状态,要是以往小家伙早就呀呀的叫着,在床上打滚了,莫桂花刚刚才好一点的心情又拧在了一起,看来婆婆李兰的方法没起到什么作用,心里头又沉重了许多,莫桂花抱起张一,也没了做饭吃的念头,心里想着有必要去张半仙那去一趟。
找张半仙的大多是外村的人,本村的人就是去了,也是遮遮掩掩的,怕别人看到,对于要面子的人来说总感觉找张半仙是丢人的事,怕别人知道了自家的事议论纷纷,不光彩,可不找又不行,所以晚上去的较多,莫桂花可等不到晚上,她才不在乎这些面子,她的心里头就怕张丰收怪她,要不她早大摇大摆的去了,可要是被人看到传到张丰收的耳里,就是个麻烦的事,所以她也得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张半仙的家在村子的西头,走着村中的路能直通他的家,莫桂花怕别人看到,走北头的路绕了大半圈才走到张半仙的家,看着被整得奇怪的大门,莫桂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要走进鬼门关一样,抱着张一的手又紧了许多。
本来去张半仙的家里要提前预约几天,就算来了,张半仙也会推辞的说这是祖师爷的规矩把人赶出去,莫桂花不是来算命的,也就不需要留着时间去摸清底细,张半仙最喜欢赚这样的钱,省事。也就高高兴兴的把莫桂花请了进去。
“怎么个事”张半仙甩了一下长袍,一脸严肃的问
“哦,我家孩子被牛,哦,就是我们村的牛给吓到了,这两天没有精神,老是睡觉”莫桂花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张半仙的样子,心里头紧张了起来
“嗯,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算到了,你家孩子是被..”张半仙摆出了掐指一算的动作
“等一下啊,这个我应该叫你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求你个事”莫桂花实在忍不住了的说
“凡间的称谓俗气,叫我半仙先生,说你的请求”张半仙又甩了一下长袍,骄傲的说着
“能不能把你那个眼珠子找什么盖一下,就那个,对对对,就那个白眼球,对对对,看着我心里头慌”莫桂花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是白眼球吗?”张半仙听着莫桂花的话一脸的尴尬
“是是是”莫桂花急忙的应允着
“可能早上塞进去的时候,弄错了方向,你等一下啊,我抠出来,重新装一下,哈哈哈,没事,没事”张半仙说着作起了抠眼珠子的动作
“好好好”莫桂花赶紧转过去了头,她才不愿看这恶心的一幕,心想着这家伙也不知道避人
“好了好了,”张半仙的黑眼珠子翻了过来“祖师爷赏赐的仙眼,能看穿万物,洞察人心啊,哈哈”张半仙捋了捋脑门上剩的没几个的头发
“比刚刚好看多了”莫桂花扫了一下张半仙的脸上又看向了别处
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线,张半仙观察起了莫桂花,二十多岁,有模有样的,身材匀称,皮肤虽然粗糙了些,但也没挡住俊俏的脸蛋,心里头那封尘已久的春心,又被勾了起来,平静已久的湖面又泛起了涟漪,莫桂花躲躲闪闪的眼神,在张半仙看来是对自己的敬畏,屋子里突然出奇的安静了,张半仙似乎忘记了莫桂花来到这里的目的,一度幻想着眼前的女人是为了仰慕自己而来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