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又是几天后，到了周末前的周五下午，因为没课王青时吃过饭就去休息了。
一阵敲门声将王青时叫醒，那次被王青时借走盒子的女孩轻声在外边叫着王青时，“少爷，你同学来找了，那个李少爷。”一向被王青时友善对待的女孩心里总对王青时有些莫名的爱慕之情，爱屋及乌地在口头上对王青时的朋友也尊敬了些。
“李治？”王青时从天昏地暗的睡眠中苏醒了来，脸上带着被吵醒的难受，“这小子现在找找我干嘛？”
“不知道，但是李少爷现在好像很急。”少女娇声回应着。
“好了，我知道了。”王青时对床不依不舍，“你去忙吧。”王青时转身起床。
待王青时着衣完毕，推门出去时，发现自己原来一觉已经睡到了西山迟暮了，如翻腾的火焰般，火烧云从西至东，太阳像是个烧着煤的熔炉，发散着热光。王青时快步走向家门，这个时间李治来找王青时肯定是出事了。
“怎么了？”王青时看到李治时，就更愈发地相信自己的预感了。
李治在他家门口不停地来回踱步，像是在产房门外等待自己媳妇生小孩的男人一样。
“快上车，来不及解释了！”李治说了一句令人很不安的话。
随后王青时就被拉上了马车。在路上李治跟他说了事情。
“宋图治跟别人打起来了，在东城区的蹴鞠场。”李治化繁为简地揭示了原因。
“打起来了？他怎么能跟别人打起来？”王青时听到了这个人做了这个事后感觉很震惊。
宋图治，东京城书院鼎鼎大名的高材生，那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上能解释天体运行，下能游走勘探风水，古能攀谈四皇五帝功过，今能剖析国家政事。堪称东京城官方认定的文状元。然而就是这个平常只热爱读书与蹴鞠的小伙子，跟别人打起来了！？王青时跟他宋图治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因为两个人都是属于那种喜欢东拉西扯的人物。
一个圈子里面，必然相对着要有好人与坏人，在他们的小圈子里面，宋图治就是属于那种大善之人，当然很不幸，李治就是那个极恶之人。。。王青时是居中。
“具体，我也不太知道，咱们同学来找我说得，当时那小伙子满头大汗。”李治一脸笃定。
王青时坐在骨碌碌的马车上，瞟了一眼李治，“他是不是惹了哪儿家大人的小孩了？”王青时直视着李治，李治心虚的不与王青时对视，咳咳两声。
“嗯，对，这个是唐巡抚唐青枫的小孩，唐夏。”李治又清了清嗓子，“这个，我也不好意思出面呀，他等级比我高了一些，我去了也算是不给他面子。”、
确实，这个事情，需要王青时来出面。因为书院里面他们分成了好几个派系，有他王青时为首的一帮人占据由学校老师排名的“黑恶势力榜”第一，还有以唐夏为首的蹴鞠队这一群人，当然唐夏跟所有体育生的关系都很好，这群人平时也不去招惹人，只沉迷于自己的球技中，但是王青时深知，这群人战力之强，人虽少于王青时这边但贵在单兵素质好，硬靠身体素质都能顶王青时这边三四个。想到了这，王青时头大了起来。两伙人也在平时的学院争斗里面明争暗斗地有过几次小摩擦，仗着不能纠结大规模战役，唐夏那边胜多输少。
“叫人了嘛？”王青时如临大敌般循问着战报，要开始调兵遣将了！
“叫了，”李治此时宛如参谋一般，“咱同学都来了，二十来个，还有咱年级的其他人三十多人洪家傲带着来的，然后还有咱学弟里面跟我们玩得，明确帮我们的来了也有三十多个，”李治此时的神态好像已经胜券在握，“总计几乎快有一百了！”
王青时却没有被这看似的强盛所迷惑，眉头微皱，“东区蹴鞠场应该只有三个门吧？”
“嗯对，东西各一个观众入口，北面是观众席，南边是球队入口。”李治正襟危坐，如临战会议上做报告一般，“我们可以堵着门。”
“不用，唐夏就那二十来个人，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十，”王青时没看李治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之前是吃了不能拉开架子打的亏，这次咱的人都来了也不用打，让他们都听我安排。”王青时气质油然变成了一个冷酷专政的帮派首领一般。
“等会下车，我在南门带着我们的二十多人先进去，等谈了一会，如果看对面想要动手，你跟洪家傲再带人进来，记住！慢慢地走进来，只准围住，我不动手谁也不准动手。等会把这个话下车之后，你跟洪家傲也说一下。”王青时面色严峻，“要跟唐夏这小伙子搞好关系，就不能再明面上撕破脸皮。”
“啊？不打？”李治好像有些失望，“这人都叫来了，总不能干站着。”
“小不忍乱大谋，以和为贵，征服为下，收编为上。”王青时总结着。
“好吧，好吧，你跟你爸一样，以后都是国家栋梁。”李治嗤嗤地揶揄着。
王青时哈了一声，“以后跟着王巡抚有饭吃，知道了不。”王青时冷峻的气质出现了缝隙。
“行，行，以后还望王巡抚赏饭吃哈。”李治表情不屑地应声道。
王青时大笑着拍打着李治的肩膀并连说几声“好”。马车已经骨碌碌地走到了目的地。
李治将马车的帐子挑开，高大辉煌的蹴鞠场漏了出来。因为皇室喜欢，蹴鞠是武朝大力支持的运动项目，而蹴鞠场更是有国家标准，中州东京城的蹴鞠场，设计上可以容纳数万人，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数据，而且蹴鞠场内是环形，呼喊起来声音可以环绕起来，更是振奋人心，嘶吼声，加油声，庆祝声，简直令人如身处战场一般，亲自上阵厮杀。
而此时理论上已经被东京城书院包场的蹴鞠场，门前却是熙熙攘攘，如果可以像一只鸟一样，从上而下的俯瞰蹴鞠场，就会发现，人群像草丛中得知讯息的蚂蚁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像是一只黑色的河流，钢铁洪流。
人群见面之后，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团体站在一起，吵闹但却是井井有序，各个团体的大小领头人按照等级相互见面，嘘寒问暖，当然大部分还是八卦这是怎么了，然后互相吹吹牛皮，比如自己跟那儿位大佬一起吃了饭，自己跟朋友几个人喝了几斤酒之类的聊天打屁。
“这次咋叫这么多人？这是跟东京的光禄寺开战了吗？”此时王青时的先锋大将洪家傲嘴里面叼着根从路边拔得狗尾巴草半开玩笑地询问着自己旁边的小弟。
洪家傲是王青时这届里面的混混头子，就是那种市井之人，平常早上上了课，下午就去流浪与各个娱乐场所，小小年纪已然是在酒馆，青楼，赌馆摸打滚爬颇有经验的老手了，虽然酒馆既不卖给他酒，青楼也不给他找女孩陪，赌馆也不卖给他筹码。但是洪家傲在东京郡郡城的帮派之间还是颇有名声的，只因是他的家族——洪家，东京城最大武馆洪门的控制人以及东京城守军的教头正是洪家傲的老爹——洪豪，洪门七百弟子分布在各个帮会之中，无论是因为洪豪是东京城帮会选出来的话事人，又是因为光禄寺在后面暗中支持，所洪门是东京城可见的阴影处的领头人。毕竟，与其让这些帮会挣得你死我活，扰乱世安，不如自己饲养一头百兽之王，用来压制群狼。而很不幸对于洪家傲来说，他只想跟他爹一样做个风云人物，无力投身学业，而他爹却死命的让他学，争取考个好功名。
这是因为他爹从关州边戊军队从军三年退役后，又拜入关州御刀门下朴刀门深造自己的刀术。当时是从关州入关而来，手持一柄师传的朴刀，一人一刀，单刀赴京，来到东京城打拼，从冲锋陷阵的小喽啰一步一步打上自己的地盘，而又成为东京城最大的帮派的创始人，成为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而深经社会险恶的洪豪自从当上了话事人之后，便有安稳之意，原因是他最后一次亲自上阵手刃最后一名反对者时——
那是洪豪他当上东京五万守军教头之时，当时与他相争有一人，人称霸刀，只因他也是师出御刀门，而且是在御刀门内部比朴刀地位高上一级的太刀，具体排名为关刀，横刀，太刀，朴刀。当时两人相争，无论明暗，那人在东京城也是一方枭雄，自成立为太刀门，后来选取教头时，当时王五洲极力推荐洪豪，因为其虽然身处一方恶霸但做事有张有弛且办事有底线，更是一名重感情的人，对属下很好，日后可以靠东京府所控制，霸刀门太过桀骜不驯且野心极大，如果启用必将养虎为患，但是当时东京城巡抚为前任皇帝皇后亲弟，与霸刀门私教甚好，四人从明至暗，明争暗斗，到后期，因为前任皇后亲弟背靠皇室，王五洲一方逐渐式微，但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下面这些州级官员斗得不可开交时，皇室内乱，如今武朝少帝的母亲唐皇后，那时以贵妃之身，身怀上了少帝武桂，因为在武桂之前皇室都是公主，把当时病危的老太后快要急死了，所以武桂出生时，老太后几乎是感激涕零，当时留下遗嘱基本上确立了武桂的太子的地位，而皇后却认为新少帝上位后一定会对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不利，便秘传自己的皇亲以及私下甚好的大臣密谋篡位。当年皇室中秋节，万花丛中一万禁军手臂穿上黄纱以表示衷心皇后，突入紫禁城内，几乎将近击杀皇帝与太子，千钧一发之时武桂母亲的娘家携现任国师快速切入战场，而国师带领的国监军几乎人人以一敌千，成功镇压皇后的叛乱，事情最后是皇帝受惊落病一月后驾崩，皇后一家株连九族，少帝登基，唐贵妃垂帘听政。之后当然，洪豪与王青时的组合获得了这一次小小的党争行动，而巡抚被处死，唐巡抚被唐氏家族紧急启用，且被族内老者秘密告知不得与王五洲王家起冲突，到任后与王五洲相交甚好。而洪豪当上教头之后，在任职晚宴上被王五洲授意“斩草要除根”之意，三日后便纠结下属帮派以闪电战的速度集结起来一个个击溃那些还未来得及集结力量反击霸刀门的帮派，洪门门口洪豪向七百弟子下达格杀令后，东京地下帮会组成联盟的各个帮会都行动起来围剿霸刀门的势力，一日之内东京城内各个酒馆，青楼，赌场，茶馆，武馆都被鲜血冲洗一遍，霸刀门的领导层面知道会被报复，但没想到报复来的如此之快，之迅猛，防御布置还没规划好，那边就以绝对的武力压制碾压而来，霸刀门五百弟子几近被全灭，五大长老被洪门七大道主用朴刀活活砍死，下属帮派不顺服便就地剿灭，而且城守军也在王王五洲的授意下由李惇与光禄寺联合全城围剿残余帮派，一日之内，东京城中人口锐减数千，各级与霸刀门有利益牵扯的官员皆被州督察院当场逮捕，官场老好人王五洲一日之内一洗之前的印象，雷霆手段，霸气侧漏便是如此，要知道中州刺史手里那么几万人没点脾气可是掌管不了的！然后就是洪豪亲自与作困兽之斗的霸刀门门主的决战，在霸刀门内院里面。
满园都是尸体与鲜血，年轻人们的热血与搏个锦绣前程的美梦一起被砍在墙上，也许其中也是平常和蔼可亲的好人，也许其中也有孝子，好父亲，好兄弟，好上司，但今天他们就是反派，东京城的反派，与所有人为敌，只因为上层的上层的波动就让他们这些下属，一无所知的下属牵连着家破人亡，不甘，但有准备，因为每个踏上这条混帮派的路的人都有这种觉悟，这种海市蜃楼消失般的浮华破灭的预备。仕途也是如此。霸刀门门主那人已经身中数刀，绝无半点胜算，便也不再挣扎，只是在洪豪补最后一刀时说了一句话，当时对洪豪的震惊让他握刀的手差点脱力——“你和我都是这条路上的牺牲品，这条路没有胜者，都是失败，不会有赚的人，因为我们都付出了我们承受不了的代价，最后无论如何，我们一定是带着后悔而死。别让后人再重蹈覆辙了。”说完，一代枭雄霸刀门门主战死，死前谨听门中教条，御刀门教条——刀不得离身，将刀平放于自己盘坐的双膝之上才咽气归西。第二天打扫战场时，霸刀门全员携刀下葬，这是御刀门的尊严，就算是他洪豪离开了也要遵守。
这件大事过后，洪豪意识到了自己的师兄临死前是以师兄的身份告诫自己要安稳下来了，要成家立业了，确实，当洪豪路过自家花园的小湖时看着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已然认不出来了，半鬓白发，神情中的恶气怎么也去除不掉，这与十年前刚出关州时，一把朴刀也背得意气风发的青年比，自己确实是沾染了太多的负面。洪豪痛下决心，戒掉自己所有的不良嗜好，让洪门逐渐洗白，自己只身兼一个黑道话事人位置，与整个洪门无关，自己平时也以老师自尊，只在武馆教授刀法，平日再也不问世事，其中也邂逅了洪家傲的母亲，生下了洪家傲，可算是日有所落，虎有所栖。而且，洪豪对洪家傲的管理更是以学业为主，坚决贯彻学习才能改变命运的思想。这令遗传洪豪大部分习性的洪家傲很不爽，而且每次被他爹抓到跟人打架或者是出入未成年不得入内的场所，都会被一顿暴打，而此时洪家傲还依然倔强的仰着头反驳着——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嘛！然后被他爹用更用心的力度继续暴打。而洪家傲的母亲倒是出身书香门第，虽然知书达理，贤惠持家，但只是因为相貌平平导致已经到了二十三岁还未出嫁，两人相遇，正是情投意合，一个从心里喜欢读书人（洪姓文盲），一个也是喜欢热血方刚有男性魅力的女人，一拍即合，也不先谈恋爱了，先结婚，再恋爱，倒也是个自由恋爱前卫十足，婚后两人也是恩爱十分，在外聚会参与会议时，洪母超然脱俗的气质，端庄舒雅的谈吐倒是给洪门装了不少光，令洪豪也牵连着脸上有光，这让洪豪逐渐成了个彻底的护妻狂魔，谁要是在背后说他媳妇坏话被他知道了，这立马就得带着人亲自上门跟人理论去，两人倒像是重新回到了青葱少年的年纪把错过的青春又弥补了一遍。但是在管理洪家傲的方式上，两人倒是出奇的一致，在他小时候，洪母在尝试通过教育改变洪家傲天生的秉性彻底失败后，就完全站到了洪豪这一边。不过，无论是刀山还火海还是自己老爹，都没改掉洪家傲的流氓特性，而且在他母亲喜好读书的熏陶下，耳目共染，他变成了一个有文化，喜好读书的——新时代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