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做样品,张罗其他的各种事情,江起连着五日都跑进跑出得不着家。家里的田地佃户也不管,铺子账目也不翻看。江淮有些看不过去,便叫来江起问问他最近在做什么。
这些年江起的赞下的私房钱并不多,铺子里的盈利和佃户交上来的钱粮无一例外的交到了江柳氏的房中,每月在由她统一给他和江意雪发月钱。要置办一见铺子处处要用钱,正当江起在发愁到底如何凑齐这本钱时,江淮把他叫了过去。
“你这两日在忙些什么,也不见你去地里照看着点。”江淮面露不悦,要知道夏季的虫害对庄稼可以造成严重的打击,稍不留神一年的收成都会有影响。
江起没有和父亲做出过多地解释,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他知道父亲颇为保守,家中田地足够让他们一家生活有盈余,开了一家粮铺之后,更是安于现状。若是想要直接和他提要钱一事,怕是有些困难。江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身后拿出了柳合做的油纸伞样品,能不能要到钱都在此一举了。
江淮见他也不答话,只是拿出了这形状古怪之物,注意力被吸引了大半,问道:“这是何物?”
“爹,您仔细瞧。”说罢,左手拿住伞柄,右手把那活扣往上推,伞便打开了,江起像在看戏法一般,不知他意欲何为。
“江福!”
“诶,来了少爷。”提着一桶水的江福,走了进来,见势要往江起身上泼,“江福”,江淮来不及喊停,只见一桶水就泼向了江起,江起说时迟那时快,把伞对准了泼向他的水势。
水因为伞的缘故,被挡开了,向两边流去,面对江起的水也顺着伞面滴滴哒哒得落在地上,江起得身上因而几乎没有淋到什么水渍。
收下伞,江起看到江淮的脸上收起了刚刚的怒意,渐而转成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江起给他解惑道,“爹,我唤此物为伞,用作挡雨,和蓑衣斗笠有着类似的用途。我们平日里出门遇见大雨,或是穿蓑衣,或是用车架,再不济就索性不出门,待雨停了再走,可是这些方法皆为不便,且说蓑衣有薄有厚。薄的不易挡雨,厚的行走不便。还有那车架本就不为所有人皆可拥有之物。那普通人家下雨之时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说不出门吧,有时情急时也是必须要出门的。那日我看王大哥提了个颇为重要的东西要往城里去,可是偏因大雨愣是等到了第二日雨停了才得去。有了这个想法,儿子便想办法制得了此伞。”
见江淮犹豫了,江起准备乘胜追击,“有了这纸伞,雨天行走便便利了许多,还可携带物品不被淋湿,不像蓑衣只能遮蔽身体而不能遮物。且此物不似牛车马车,造价过高,人人可得购置。细想下儿子觉得此物颇有商机,我想试试制伞,再到顺京城里贩卖。”
江淮若有所思的得看着他,江起一直有着异于常人的看法而且颇具远见,他是知道的。就像宣弘六年间官家鼓励通商减赋的时候,江起努力劝说他有闲钱便可去城里开个铺子,交予别人打理即可。虽然他们江家在这个真水村至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去城里开了个粮食铺,可到底不是商人出身,看不出这个东西能有多赚钱。在江淮的心里还是和土地,和粮食打交道最为稳妥。
“家中已经有个粮铺需要人照看,家里的田地,佃户都需要去管理,你要做这营生必定要多费不少功夫,你也知道,家中只有你一个孩儿。”听到这里,江起还是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况且现如今家中的日子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言语中多少透露着不赞同的意思。
“爹,家中的状况也是这两年才好起来的,那也是因为我们去城里开了个粮铺。不然种地,收租绝非挣得到现在一般多。”江起明白他不想要冒险的心理,只是他自己也有想要赚钱的私心,在想用什么借口代替他想赚钱追星这件事。
琢磨半天,江起心晓他安于现在的现状,眼前的利益动摇不了江淮的决心,只能换个思路:“再者说了,现如今都官府都鼓励通商,通商于小了说,我们江家可以过的更好,手里攥了钱,遇事不用慌。若是能够去城里再开个铺子,必定能多赚一些银钱,够得起顺京城里的花销,留在顺京城,甚至是可以去京城。若是能留在皇城根下,对我们家自然是有好处的,以后子孙后代读书,和达官显贵交际,都有益裨。于大了说,通商有利于各地商户往来,物品流通,能给官家带来财富,国家也能更加兴旺昌盛,百姓富饶和乐。”也不知道江起哪来的脸把卖伞,给自己赚钱说成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仿佛不做就伤天害理。
江淮态度坚决不想听他忽悠,但有一句确实听进去了。若是以后江起能去京城扎根,子孙后代若是能去京城里读书,科举,那无疑是件大好事,再不济留在顺京城里也比现在好了许多。他们不能卖了祖上的地举家迁往顺京城里,一来是会坐吃山空,二来城里的物价可比他们村里高上许多,江淮终究不敢只靠着一个粮食铺子就搬迁到城里。
江家祖上出过一个举人,一个秀才,算是有学识的农户,不过也就止步于此。所以至江淮这一代,家里的重心也没有放在让江起科举上,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地方的文风不盛行。要是能去了京城,得到那里的夫子指导,说不定能中个举人,进士老爷。那他也算是对得起江家祖宗了。
若是真的能像江起所说,经营这雨伞之事,运气好些能赚上一些银钱,不能说不是个好出路。
江淮摸着下巴,思索良久:“起儿,你当真有把握?”
老实说,江起自己也说不准,毕竟这是一个全新的东西。可是若是还没做就自断了后路,试都不试一下就太不像江起的作风了。江起两眼如炬,点了点头:“爹,我有信心,你且让我试上一试。”
多年前,江起就是这么看着他,和他说爹,我们试一试。
江淮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份相同的决心,终是点了头。
拿到了这两百两本金,江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脑中飞快的盘算起来,盘一个店铺大约要一百两,剩余的钱应该刚刚可以购置原料,工钱,店铺开支。
连着十数日,江起都奔走于顺京的铺子,布坊,县衙之间租店铺,找工匠,订购布匹,办文书许可中。忙的脚不着地。
柳合做的样品伞的手艺没得说,不仅和江起想的一摸一样,手感也颇为美观,这无疑给江起巨大的鼓励。只可惜,柳合还要给王家大郎的新婚做家具一月。没有太多时间做伞。虽然江起给出的价钱令他心动,可在这个年代,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笃守诺言,柳合也不能因为利益拒绝了已经答应的王家。
江起又不愿意这般好生意落入外人的手里,可柳合又没有多余的空闲。一切就绪,不能因为柳合他的生意迟迟不开门。柳合推荐了他的小学徒白二牛给江起,把这几日制伞的心得都交给了他,说是可以代替他做一个月,保证手艺不差。到时候他去王家做完家具了,再回来帮他的忙。
两人紧赶慢赶的赶在江起开张前做了五十把普通木制油布伞,二十把竹制油布伞,两把特质的竹制油纸伞。
铺子开张的前一天,江起就带着江福到盘下的铺面的后院。
江起从后门走进明天即将开张的铺面,检查了店内的装饰,墙上的伞样,硕大的价目表,桌椅笔墨账本和即将要挂起来的招牌,不是特别大的地方愣是绕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放下心来去了库房。江起走进这间面积颇大的库房,里面零星分类摆着的伞显得十分可怜。
没有因为是下等伞,江起就随意的对待,每一把伞不论类型,都一一检查,一丝不苟,江起要做到确认不能有一把从他们家卖出去的伞是有损坏的。
江起刚撑开手里这把油布伞,就看到靛蓝的油布上染上了些许的碧色,想来是染色时不小心沾上去的。面积不大,颜色不是特别跳,一眼确实看不见,染坊的人当时可能没发现。江起拿过这把伞,递给了身后的江福,说这把伞不能卖。
江福看着手里“完好”的伞,可惜地问:“少爷,这伞不卖了?”
“啊,怎么了。”
“这伞不是好好的吗?”
“没见布上的颜色不均匀嘛,要是我们这么以次充好,顾客发现了,将来谁还来买我们家的东西。”江起表情都没变,弯腰拿起下一把伞继续检查。
“哦。”江福只觉得伞没坏,能用就行,稍稍染上点旁的颜色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样一把上等伞就因为这么点瑕疵扔了可惜了。
听着江福的口气有些低落,江起这才停下手里的事,转过脸看他:“做买卖得要讲究诚信,你现下觉得这是个小事,不在意,以次充好的卖给了人。久而久之伞骨坏了,伞纸破了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了,也能卖给别人了。顾客既来买我们的东西,我们卖的东西便要对的起他们花的银子。”
江福受教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少爷。我只是觉得这伞就这么扔了,可惜了。”
江起白了他一眼:“谁告诉你要扔了,伞又没坏,我们自己不能用么,回头把这伞送粮铺去,有时候主顾来了下雨时用得着。”
江福福至心灵:“是啊!”不能卖不是还能留着自己用么,怎么自己脑子就这么不转弯呢。
检查过所有的伞样,江起这才把心落到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