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雨，空气都干净了许多，杨琼喜欢下雨，清早起来推开门，石洼城好像被清洗了一遍。一切都显得那么明亮，除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比石洼城所有人都要浑浊，她羡慕父亲明亮的眼睛，还有那个人漂亮的眼睛。她眼中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白雾。如果不是石洼城经常下场美雨的话，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现在呢。
她冲出房门，嗅着被雨水洗涤后的空气。看着远处明亮的一切，任由地上的积水打湿自己的鞋子。鞋子踩在积水上发出的声音让她十分享受。
石洼城的操练场上，杨林和卢钰正在练兵。当上了代理城主之后，卢钰依旧和之前一样穿梭在操练场。自从五年前卢景通病故之后，卢钰便快速成长起来，他蓄起了胡须，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待人接物依旧得体，但少了一些谦恭，多了一些威严。大约在三年前，也就是宰相王奕清洗变法者之后，卢钰便多了几分霸气。
“父亲，表兄。操练的如何？”杨琼清脆的声音传来
“哦？琼花，你一个女儿家，来操练场干什么？”杨林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却没有威严，自然吓不到杨琼。“因为这里空气很好啊。没有臭烘烘的味道。”杨琼说着，还转了个圈。
“不像样子，讲话就讲话，乱动什么？”
“不妨事，我们这石洼城没有那么多规矩，年轻的女孩子嘛。又不是佝偻老太太，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杨琼轻笑了几声，“还是表兄好。”
“琼花，你多陪舅舅一会，哥哥去看看子瑜。”说着卢钰领着二十四名身着牛皮轧甲的武士离开了操练场。
“说起来表兄确实许久没有见子瑜了。“杨琼眨了眨灰蒙蒙的大眼睛，”子璋身为城主，日理万机，再不是小孩子了。“
杨琼不再作声，她眼睛虽花，但是不瞎，父亲和表兄都不是善于撒谎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穿。她并不打算多说些什么，无论如何，父亲和表兄是可以无条件相信的，既然他们想让我糊涂，那就让我糊涂下去吧！
“琼花，回去吧，要变天了。”“啊，好，父亲。”
石洼城篱笆上开着不知名的花，天上飞着不知名的鸟尖锐地叫着，卢钰摆了摆手，示意左右退下。一人进入卢瑾房内，“兄长？”卢瑾搁下了手上的书，站了起来。“许久不曾见到兄长，只道兄长军事繁忙，也不敢贸然去找。”
“子瑜见了哥哥，就别说这些套话，哥哥今天只想和弟弟谈谈心。”卢钰说着，不讲究地坐在卢瑾的床沿上，“子瑜，前几日哥哥看了一个故事，竟有说豫让刺杀赵襄子是为不忠，你说可不可乐？”
卢瑾见卢钰随性，也一屁股坐下“兄长说的这故事兄弟大抵听过，虽观点偏颇却不无道理。只是智氏是否肯听谏？豫让是否有此觉悟？作者并未细想便下定论未免有主观臆测之嫌。“
”难道豫让便由着赵襄子杀了于自身有恩的智氏？“卢钰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过大，但还是吓了卢瑾一跳，”哥哥这话也有些偏激，古人云“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换言之，既然将事情做绝了，就不要怪别人不留余地。智瑶一家力压韩赵魏三家，却仍水淹晋阳，实在是把事情做绝到了极致，也无怪韩赵魏三家分晋。赵襄子礼贤下士，三擒豫让而不杀。实在不能“”子瑜，别说了。“卢钰打断了卢瑾的话，”哥哥明白了。“卢钰站起身，眼睛放光。看着哥哥恢复精神，卢瑾也露出了微笑。
“哥哥。”卢瑾又叫住卢钰“报仇既是对逝者的一个交待，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待，本就无所谓对错，哥哥不必顾虑太多，只是这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无论是对是错，后悔和惩罚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卢钰冲卢瑾笑了笑：“哥哥明白了。”
“哥哥！”卢瑾再次叫住卢钰，“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卢瑾自桌上取出一本封面画有独角兽的书，卢钰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卢钰笑着笑着，卢瑾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兄弟二人抱在一起，卢钰拍着卢瑾日渐结实的肩膀，卢瑾抚着卢钰一向湿漉漉的头发。
“一切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