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禾看着赞叹不绝的老剑神，轻声问道：“师父，这么好的苗子，你不收他为徒吗？”
“为师是想收来着……”
老剑神苦笑道：“初执剑者，必有剑心，以剑衍天地万道。可他心中无剑，他的养剑术可以养刀，养枪……他的拔剑术，也可以拔刀斩天，拔枪捅破天……台上这八人，和萧远这小子是同一种人，无所敬畏，不假于物，自己的本心，就是自己的信仰，却又能信手拈来，万物皆可为用。
为师只懂剑，教不了他，他们的路，只能自己走。”
曹小草想了想道：“师父你说的，不就是心中无剑，万物皆可为剑的剑道境界吗？”
“不一样！万物为剑，也还是剑道。”
老剑神摇头道：“他们从不拘于大道三千某一道，只关心真相。”
曹小禾若有所思道：“就像我们学数理化生，一科科分得很详细，某种变化还要区分是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可他们从不纠结这些人为的区分，只要知道是如何变化就好？”
老剑神望着自家徒儿，满意地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假如老师出了这样一道题，他们不会去为了答对这一题而记住这些没用的区分，不管加这几分能不能突破一本线水云线……
管他大道三千还是三万三十万，只关心关于真相的智慧和道律，就像寒筠月。
却又能为了知道真相而去学习一切区分，隐忍一切繁琐的、带着功利心、充斥着各种教化目的、虚假宣传的糟粕，去芜存菁提取成最简的真理，就像李鹤。
只在意良心和底线，管他人间天上什么臭规矩破规则，就像三先生……这叫什么来着？”
曹小草悟到了其中精髓，想做个总结，可这词在嘴边心底，就是说不出来。
“顺心意！”
萧远在小楼上笑着道。
“对，就是顺心意。”曹小草激动抬头。
人生在世，谁不想活得顺心意？
曹小草也不例外，纵然她从未顺过心意，可并不代表她不想。
老剑神看着自己这一对聪慧的姐弟徒儿，顺势教诲道：
“可这世间，能真正顺心意的人，寥寥无几。不是谁都能不在意世俗眼光，终其一生只做自己的。也不必纠结这两种心境孰强孰弱，就像萧远那小子常说的，从高山入微尘，从微尘见高山，本质都一样。万物化剑，不也是万道归一吗？”
萧远对老剑神竖起大拇指，笑赞道：
“是这个理儿。而且，顺心意一途太难太孤独，与智慧无关，非大毅力者不可轻尝。
就像我，倘若只修一弦一道，早就破青命甚至见神了。可如今我三千二百九十二弦，也可横扫青命，我师父在我手下撑不过一回合！就算诸神，也不是不可一战赢之。
有道与无道，一道与三千道……本无区别，有所执皆有所得。”
……
……
他们几人只是私下讨论，并未动用灵语道语，让在场几十万观众和下方八强听见。
这种形而上的宽泛道理，倘若问者无心、听者无意，都只是夸夸其谈。
有些心态和领悟，不到这一步，说了只是适得其反，吹牛逼不打草稿那种。
他们几人讨论的同时，台下天孤擂台上，八强第二场半决赛也已经开始。
……
……
六岁的小屁孩池小痴，奶萌奶萌的脸上依旧忽忽不乐，惆怅千结。
她的对手，是八强中唯一的女子楚星舞。
楚星舞生的极美，却总让人忽略她的美。
她一身气韵极飒，像黑山白水间风纵云渺。
一米七五的个，一双大长腿就占据了一米一，站在擂台上，却给人一种立身天海间的感觉，让人不自由地幻想她广袖飘摇，倒旋星河、挥日拂月的样子。
她看着一脸忧郁的池小痴，笑着打趣道：“小屁孩，你在惆怅个甚？莫非真像大家猜的那样，你在幼儿园失恋了？”
池小痴忧郁叹道：“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啊！我都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八个用了。”
他说着话呢，似乎想到些什么，眼睛突然亮晶晶泛起聪慧光芒，忧郁情绪从他脸上消失，好奇问道：“星舞姐姐，你的神通，是梦境对吧？”
“喲！臭弟弟眼力劲不错呀！”
楚星舞有些诧异，“这么多神通者都看不明白，反倒是你个小屁孩看出来了？”
“有点本事！”
楚星舞竖起大拇指赞道：“姐姐小看你了。”
池小痴却不像寻常小孩那样，一被称赞就开心得尾巴翘上天，反而追问道：“可是这一批包子，都是螭龙和云鲲，大家觉醒的都是云水雷电冰霜神通，还有些奇花异草的灵性，李鹤的大风形态，想来应该是云鲲吞噬的大风残留，可你不同，你为什么能觉醒梦境呢？”
楚星舞笑道：“姐姐并没有觉醒神通，只是获得了能量，至于梦境，没吃包子之前，姐姐就已经有了，强不强？”
楚星舞并没有真想炫耀的心思，她只是觉得这个忧郁的小屁孩很有意思很有灵性，想逗他玩玩。
池小痴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我也是。我还以为只有我是这样呢！”
这回轮到楚星舞惊讶了，“不可能！寻常人若想凭自身激发出神通异能，一要精神力无比强大，二要心有所筑，三要受到强烈刺激，三点缺一不可，我的梦境构筑了五年才成功！
你个小不点才多大？神魂如此弱小，怎么可能在没吃包子之前觉醒？”
“我身边的人，爹妈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学校老师，都说我有宿慧。”
池小痴撇了撇嘴道：“可我并不相信什么前世宿慧这种东西，但我的精神力很强，记忆也很好，我能清晰记得我八个月以后的所有事情，看什么人一眼就能记住，学什么东西也一学就懂，导致我没有童年。”
“我爷爷奶奶从我一岁起就把我拉出去和各种孩子比聪明，三岁后开始和十几岁的大孩子比，五岁已经把许多大学生比下去……”
池小痴一脸忧伤地道：
“我为了让我爹妈和爷爷奶奶开心，拼命地学东西，导致我现在才六岁，已经在和许多高等学府的研究生比了。
这也让我产生了许多疑惑，有些是目前科研理论还无法解释的，有些是我觉得现有科研理论不对头的，这东西没法问，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我只好按照自己所学知识，在心底构筑了个世界，自己尝试推演其中的道理，搞着搞着，就莫名其妙发现，我能把其中许多道理，化作神通使用出来。
家里四位老人发现我变得忧郁，不再把我拉出去溜了，我却被这些问题困惑着，变得越来越忧郁！”
“哎！”
池小痴忧郁叹道：“家里四大天王害我不浅啊！没有童年就算了，六岁就成了沧桑大叔，我太可怜了！”
楚星舞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臭弟弟，你明明是在诉苦，为啥我听着却像是在装逼呢？”
“我这五年都装厌了好么？”
池小痴翻着白眼道：“臭姐姐你呢？又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让自己孤独地筑梦？听起来感觉像是在逃避现实哩，比我还可怜！”
“一点都不可怜！”
楚星舞气韵忽变，黑山白水风纵云渺，似从清晨转入午时，风纵层云，莽苍千里，追宇逐日一般，豪情激荡。
“我小时候和你有似是而非的遭遇，你是被炫耀，而我是被教育。从三岁开始，全家人都在传授我学问，教我学识，教我规矩，教我道理……
教我这人间种种，人心如何，怎么成为精英，怎么驾驭人心，怎么与人交流……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呀，要淑女啊……
翘二郎腿要被打，哈哈大笑要被骂，吃饭不能嚼出声音，左手写字手都打肿……
于是我开始做梦，梦想长大的同时，把所有美好都藏在梦里。
我心里想着，长大后，就能跑出这个束缚我的高门大院，去追寻我梦中所有渴望的美好。”
楚星舞是笑着说的，她的飒爽气韵，不至于让人心疼，却让人忍不住深思。
“可当我上了高中，开始小心翼翼地面对世界放浪形骸时，却越来越发现，这人间，处处透着局气。
我用亲身经历和道听途说的方式，发现了这个世界隐藏在各种人声鼎沸下面的不堪，不至于血淋淋，却比血淋淋还难受。
我以为是我出了问题，就去读修身养性的书，打算自我救赎。
可我读这些心灵救赎的书时，却发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些教不如意的人，如何成为我们家这样的人的毒鸡汤。
我本就拥有这些，我家人在拼命教我守住这些，而更多的人在想如何把我们的变成他们的。
我想不明白，宇宙这么大，星海这么大，万象无量，微尘无量，人行于大道之间，为什么却越行越窄，人心也越来越窄呢？”
楚星舞抬头看天，深吸口气，甜甜笑起，两个酒窝深旋，似两片浩瀚的星系：
“我楚星舞，名字取自‘星河欲转千帆舞’这句诗，我想要勇气，想要锋芒，想要坦荡，想要行游寰宇。
既然无力改变这人间，那就自己构筑一个人间，一个宇宙，在我的宇宙里继续追寻！
于是，我用五年时间，构筑了我的梦，活在现实里，不断把梦筑得浩瀚无量，快活地活！只要不死，我信我有天，能把我的梦，演化成现实，就像三先生的弦衍世界一样。”
楚星舞双瞳深处，骤然亮起闪烁繁星，看着池小痴跃跃欲试道：
“臭弟弟，要不咱们两个世界，撞一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