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终于窥视到了气运的真相。
他露出明悟的笑容。
这抹笑容还有三分踏破铁鞋无觅处地专牛角尖,却没想到一朝转变思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自嘲。
从一开始感受到陈天行身上的气运,他便开始做局,一步步激将引诱陈天行进入他的弦世界中战斗,希望以自己对弦世界的掌控,来感知气运演变成型的规律。
没想到千般思虑,万般谋算,不及无尽粒子宇宙融合为一的法相,一句身在局中的无心感悟所点醒。
萧远苦笑摇头,陈述自己的心路历程道:
“一直认为,气运是各种看似偶然,但其实是极小概率的必然破缺事件,在时间长河里彼此汇聚的过程。
就像起源于山河版图各处的涓细溪流,两两交汇成河,是小气运。万溪汇海,是沛然无御的大气运。
但在即将交汇成河前一刻,因为被山岭障目,只能听见山对面的模糊水流声——只能感知到气运降临的气机,但不知其起源何地,也无法凭借水流声预判其从哪处山涧奔流而下,出现在眼前。
而我的弦世界,就是我的山河社稷图,只要身在弦界中,山河尽在神识感知掌控,没有山岭遮眼,我就能看清每一缕气运成型的原因和流转轨迹,就能凭借浩瀚神魂,以万物皆数的思维,以近乎天算的术数,去捕捉这万溪汇海的路径,从而反推所有引发局部破缺的机制,以及这些机制在质变之前的量变累积上限。
只要算出这些机制中蕴含的各种质能的自由度、运转路径和累积上限,我就能掌控破缺,从而掌控气运。”
构筑成法相的无尽粒子,听见萧远话语立意高远,关乎修行思潮,以为萧远在对他们讲道,急忙静心凝神去听。
“读书生涯里,第一次接触无理数时……那个时候,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开始修炼师父那本至高物理,灵性已经远超常人……便隐隐觉得,我们这套术数体系,有很大的局限性,在接触微观世界时,可能会失去宏观世界中算尽一切的能力。
后来接触到微积分和无穷级数等,我依然觉得,这种无限逼近的思维,在某些情况下,比如收敛时,的确能取得完全正确的结果,但也仅仅只是一个结果,这套术数体系终究不能让我们清晰地认知其中过程,而且在发散之时,我们只能抓瞎。
所以我一直试图寻找一种新的术数体系来替代它。
后来修行大成,凝弦入道,我因为笨,依旧没有创出全新的体系,便想,其实这套术数也能用,只要我们能通过修行凝聚而成的浩瀚神识,把宇宙微观层面细分到不可在分,再把不可再分的一份能量、一粒微子、一条单位弦定义为1这个整数,把零态定义为零,相应的反、负、负反世界的不可再分质能用负整数和复数表示,则所有的微观宏观,就都能用整数表示,就不会再出现无理数,我们就能算尽所有。”
萧远看着微微煽动巨大耳朵的法相,由衷感谢道:
“没想到你们这些小朋友,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明白,是气运催生破缺,而不是破缺汇聚成气运!
我才知道我陷入见知障中,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有些东西,压根就不能算,乾坤皆数,只是个美好的构想。”
萧远长身而起,漫声叹道:
“原来气运,是由后天的乾坤失调,以及先天的青命之灵共同决定。
宇宙意志,视众生如尘土,只关心量化化衍,宇宙寂灭重生,都只为法则道律的化衍服务,强大浩瀚,是唯一的追求,至于生灵是否在宇宙动荡中死绝,它从不关心。
而青命之灵护佑灵命众生,每一缕灵命都是她的孩子,她放任每一个孩子野蛮生长,从不打扰,不溺爱,只是在遭遇绝境、或者突破自我、亦或宇宙化衍极度不公之时,才会出现,降下护航灵丝,于绝境中赋予我们灵思、勇气、急智……助我们抗衡宇宙意志主宰下的道律法则、天地灾劫,让我们结合学识、历程、眼界和三观,化宇宙质能为所用,或者创造出宇宙意志也不曾演化出的全新道律法则,绝处逢生,甚至催生出新的大道。
护航灵思,就是气运!
是弱小灵命用尽所有力量依旧无路可走时,青命之灵寄予的最后庇护和希望!
是不甘于命运的反抗时,青命之灵给予的鼓舞和指引!
是法则演化进程中不可调和的矛盾碰撞和出路寻找!
是旧法则道律病入膏肓,新的法则道律在萌芽阶段的保驾护航!
是灵性众生敢于叫板宇宙意志,争取个体权力的终极底蕴!”
“可是……你说了这么多,仅仅只是解释了气运到底是什么而已,终究没有诠释清楚气运诞生的临界条件,也没有找到把气运纳入修行的具体方法。”
法相听得如痴如醉,下意识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我们又该如何修行气运呢?”
“没有临界条件!”
萧远摇头笑道:
“因为……无论是青命之灵、气运牵机,还是我们的勇气、毅力、戾气等万般情绪、甚至信息、自由度等,都是质能运行的状态!
每一方宇宙的质能总和都有上限,但有限的质能,状态却可以无穷。
我们可以算尽有限的质能,但绝无可能算尽无穷的状态。
而质能和状态,就像时空一样,是很难纯粹地区分看待的!
这就是我刚才说,不可能算尽所有的原因!”
身处混沌狂暴漩涡中心,正陷入冥悟的陈天行,在萧远说出“自由度”三个字那一刻,身躯骤然剧震,如遭雷击一般。
围绕他极速旋转的气韵蚕茧,忽然变得虚淡缥缈,似已不在此方时空。
而构筑成法相的无尽粒子,各自在自己的小宇宙中化衍出一只圆溜溜黑漆漆的小眼睛,彼此之间相互对视,眼神都是有些茫然。
无数只茫然迷惑的眼在法相全身各处眨巴眨巴地沉思,使得法相看起来万脸懵逼,看着萧远困惑摇头道:
“不懂!”
萧远大笑道:“也罢!你们无心之语成全了我,让我破开迷雾在修行中更进一步,礼尚往来,我是应该还你们点什么!”
萧远的右手化作巨大掌印,依旧在遥遥为陈天行护法,他伸出左手,四指微曲,小指绷直。
一粒光子,在他小指指尖上亮起。
“看好了!初涉及这种全新的修行层面,有时候我就算动用道语,恐怕也不能完美诠释其意,需要你们各自的悟性和慧心,能悟到多少,看你们造化了!”
无数只小眼睛齐齐骨碌碌转过来,死盯着萧远指尖的那粒光子。
法相由无尽基本粒子化衍而成,每一基本粒子都是光子层面的存在,它们自然看得清楚这粒凡胎肉眼不可见的光子。
萧远已经是凝弦入道的存在,自然也看得清晰。
“你们现在能看到这粒光子,它和你们差不多大,对吧?”
无数只小眼睛幻化成小光头,齐齐点头,像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萧远笑道:“你们认为自身质能决定了自己宇宙的化衍上限,所以很不甘心,戾气纵横,很是羡慕我这些生而为人的伟岸存在。可你们不知道,没有修行到我这等高度的人类,压根看不见一粒光子,也看不见你们其中任何一位。人类科学家们甚至连你们的运动轨迹也无法捕捉,只能把你们描述成一团无法准确测量的波函数。”
萧远卷曲的四指,忽然拇指扣住中指,轻轻一弹。
一道冲击波从他的中指指尖蔓延开去,震散虚空能量海,以他的手掌为中心,震出一个方圆10米的球形真空地带。
萧远运转道律,把真空定住,不让虚空能量海回溯。
真空中除了他的手,以及小指指尖上那粒光子,再无他物。
萧远把手从真空中抽了出来。
那粒光子消失在真空中。
“现在呢?”
萧远再问:“还看得见吗?”
无数个小光头齐齐呆萌点头。
“忘了你们都是修行有成的小朋友了!这个比例尺度还在你们可观测范围之内!”
萧远笑道,曲指再弹,冲击波胀开包绕混沌的宇宙壁垒,化作方圆1000公里的大球。
“现在呢?”
无数个小光头爬在冲击波壁垒凝目往内看,却都眉头皱起,齐齐摇头。
“进去10000个朋友!”
萧远敞开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缺口。
10000个小光头从法相的一根发丝的发梢上脱离,涌入真空中,发梢丝毫不见变短。
“均匀分散在真空壁垒边缘!用心神眼去看!”
10000个小光头照做,均匀地排布在真空内壁边缘,敞开心神眼。
“看到了吗?”
10000个小光头交头接耳片刻,一个小光头出列道:“我们总是在相同的时间间隔里捕捉到这粒光子。而且在一定时间内,每个人捕捉的次数完全相同。”
“闭上眼睛。”
萧远命令道:“用神识去感知。”
10000个小光头照做。
“感知到什么没有?”
“波!”
10000个小光头齐声答道:“这粒光子变成了波,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我们!”
“但这没有什么稀奇的!”
一个小光头出列说道:“恩公赋予我们的道律法则,是以你们的知识体系建立的,所以我们都知道,这是光的波粒二象性!”
“但我想诠释的不是二象性……”
萧远笑道:
“仔细思考一下,为什么用粒子手段去探测时,你们都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才能探测到这粒光子,但以波性探测时,却能无时无刻都能感知到它呢?”
密密麻麻的小光头陷入沉思。
萧远曲指再弹,真空范围再度扩大1万倍。
“现在用波性探测试试!”
10000个小光头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急忙凝神闭目,开启神识感知。
“不连续了?变得像粒子探测时一样,断断续续的了?”
它们先后惊呼出声!
“所以你们人类尺度认为不可再分的基本粒子,在我们的尺度下,依然可以继续再分?”
有个聪明的小光头问道。
“与尺度无关。我们也从未肯定地说过不能再分。而且我想诠释的不是可不可再分的问题。”
萧远摇头道:“现在你们换个思路,对自己使用道律变换,把自己变成在你们的尺度下,不可再分的构成叶绿体的最基本粒子,去试着感应并吸收光子的能量。”
10000个小光头照做,微分成无穷多个构成叶绿体的最微小粒子,静默在真空中。
“又连续了!”
他们分分合体,又变成10000个小光头,齐声道:“我们又再次感知到了连续的能量!”
“bingo!”
萧远打着响指道:“这就是自由度!”
“自由度?”
真空内外,无数个小光头再度陷入沉思。
刚才发问的那个聪明小家伙例外,不是太确定地弱弱问道:
“就是像三维、四维、五维一样的自由度吗?”
萧远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聪明小光头瞬间笑得憨态可掬:“我明白了!您是在用自由度举例,向我们诠释状态的无穷!自由度只是无穷状态的冰山一角,但只要掌握这冰山一角,我们就能依靠自由度,把有限的质能推演到无穷的状态!”
无数个小光头朝它围拢过来:“说人话,不要学他们人类打机锋,听得我们云里雾里。”
聪明小光头看到无数个小光头朝他围来,瞬间虚汗直冒,很想说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又怕被揍,正双目闪躲乱看,仓皇措辞间,不经意瞥见陈天行身上气运蚕茧忽然如春风散去,消失无踪,狂暴混沌朝陈天行淹没过去,陈天行却恍若未觉,长身而起,任凭灭世混沌穿身而过,却不能伤他分毫,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措辞的聪明小光头,顿时文思泉涌,手指陈天行,大声道:
“你们看!就像恩公这样!从六维乱流时空中跃迁成七维生命体,就能凭借这新突破的第七维度,让六维的混沌乱流无法找到他,锁定他,便无法吞噬他!这就是自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