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锦处,两大明王疲于同鲲鹏二人打斗,鲲鹏虽同惫战,却仍有斗志,大有将这两明王就地处死之势。
兵刃法器作响之际,金刚夜叉身后突然闪现一道散银光的身影,动作极快,伴随诗号吟出,趁他恋战一柄细长剑直入后脊,破开焰火刺入其血肉三分,白光大作,血色飞溅。金刚夜叉痛极怒吼,挣脱出那柄继续刺入的剑,一面转回要看清是谁。
“弯弓射天狼,执剑,断神魄!”
军荼利眼疾识得上头饕餮铸纹,又闻饕餮诗号,暗道不妙,发力挣脱开鹏,大手一抓将金刚夜叉带起,逃出鲲身。
看到这鹏还欲去擒,一对翅刚展开即被只长利爪银鳞的手拽着。回头是饕餮那张褪下鳞片的脸。
“嗨我说你,打不过就别追了。”
“我有自知之明。”鹏自然明白,只是满腔怒意此刻无处发泄,身为副体的鲲此时也近乎失去控制,若不是战况激烈,伤得他那具结实身子上布满血痕,还是要再追上去的。
他曾是上古灵兽,是一身傲气遨游于天的古鲲,而不是待在这个桃源,任人宰割的牲畜。
“我不会躲,饕餮。若我当年躲了,站在这的就不会是现在的鲲鹏了。”
饕餮作为一介生人,只知道是自己机缘巧合碰上了四凶之死,才有幸作为替补接取饕餮原形——他自然不会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巧合,也不会去思索背后的原因。
鹏挣开了他的爪子,本想冲去追那两明王,却不想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
白云出青谷,峻岭接长天。
崎岖古道样,瑞霭紫云间。
桃源下的钟山与人界钟山关联,却又不相同。仅做为烛龙从此通往人界的一个桥梁。
九尾狐醒来时半卧于两座对山之间,之前发生了什么,怎么来到此处,过了几日,已是记不清了。只大概知道有个人将自己扶上马背。
心中很不是滋味,楼主似乎与不知来路的人起了什么争执,急于催自己离开。
他的一条命就是楼主给的,待在醉云锦,一是为报恩,二是为了零散记忆中那个男子。如今醉云锦出了事,也只能让楼主一人去扛。
那匹马已经不知跑去了哪里,只剩下他一人在这偌大的山间,显得异常渺小。
梼杌在这会显得很悠哉,一身半袖青衫蓝纹,晃悠着自己腕上两个铁腕缠的擒蛟鞭,在横满尸体的穷奇殿内转悠,左脸细长小辫晃动着。不时低头去打量这些已经魂飞魄散的侍从,脸上却没有表情。
这四人内只有混沌懂得通尘之术,要想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只有等远在他处的混沌前来,穷奇这几日一番好等,愁得两条眉就差并成一条。
混沌细抚身下银丝马鞍,抬头看了眼跟前浩大的穷奇殿,原本这会应是山间杂兽前来上贡的日子,此刻却是一片死寂。来往帮忙的鬼魂不敢多话,只是低着头匆匆走过。檐角边摇曳着一串灯笼,里头闪烁的灵力现在也开始微弱了些许。
整个殿都是为原穷奇设计的,兽体较人大了五倍有余,建造的又都是较大的鬼怪,根本想不到能变人形,自然穷奇殿就建大了几倍。青色石砖搭顶,铺地的是灰色石板,红梁使金纹雕上山间的奇兽异木,老穷奇嫌丑,特地叫人不要雕上自己。现在这么一看,挺感同身受的。
然后就能看见里头显眼的金色主座,显眼倒不是因为它太华丽,主要还是大到能躺三四个人。顶端正中镶嵌一枚仅有兽眼大小的铜镜。中间一条道铺开直通主座,两旁莲池四季开花,池上悬空几块平石,是给前来拍马屁的异兽留的空位。殿内八柱排开,金蛟盘卧于上,左右两壁上各有一石龙首,口中衔水珠,往下注水,顶上炎光似水波粼粼,好似熔岩当头。人形站在门口,面前的殿门就似古兽巨口,要吞噬过往的猎物。
可算是等到外头一阵马嘶蹄声。只是混沌仍在殿外,不急入内也不急下马,一双血色兽瞳似铺了雾,透过其间朦朦胧胧看到些什么。穷奇看见他杵在门外不动,也不下马,有些焦虑,手里紧攥那封信条,不安问道。
“混沌,看到什么了?”
“一个人,大哥。”混沌眼睛一合一张,又变回了清澈的血红。细看了会眼穷奇座上端那面配饰的发锈铜镜,回身弯腰去瞧一具尸体,许久后伸手在尸体胸膛正中抽出一枚极细银针。“一个人,赤手空拳,屠光了这里,差点失手放跑一个。针从后背刺出胸口,可见来历不简单。”
从殿门到主座相隔百里,即便如此穷奇也还是能看清那枚在炎阳下闪烁的银针。
“看得清是谁吗?”
“抱歉大哥,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团黑影。”混沌将那枚针用一方帕包好,才踏入殿内,递给穷奇,虽方才看不清人影,但能看清那个人手里拿的,是一支极精致的翡翠簪子。遍体发紫透亮,还带股不寻常的东西在上头。这想必就是穷奇难以启齿的珍贵物品,不过顾及到这大哥的脾气,也就没再多说。
“先来是刑天失踪,又是穷奇殿被洗劫……啧,这桃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太平了。”
这一番话可算让梼杌来了点兴致,绕过大哥那高大得吓人的主座,不动声凑至他身旁,小声问句。
“刑天失踪了?那天庭那边怎么说?”
“天庭派兵彻查桃源不成,加派了五大明王,我和三郎回来时,恰好就被降三世抓着,周旋一番后才脱身。当时不放心,让三弟郎去了醉云锦帮忙,一时半会怕是没那么快回来。”
“你说什么?三弟他...”穷奇听到这再也坐不住,猛从座上跳起,那张信条也悠然落在了地板上。
九尾狐在三凶谈话这会已踏上了这条一尺宽的小径,他只听闻过,此为烛龙径,每隔五里便有侍奉烛龙像的神龛亭,却不想这亭内神像双眼烁烁,像无时不刻盯着来者。
路上很不凑巧,起了雾,这片雾更像是故意挡在这条小道上,雾水湿了道,他又本就体力不支,终于脚下一打滑,磕在了这条小道上。
雾间出现一人影,是个穿着打扮类似于商人世家的男子,那个男子蹲下,能看见那双程亮的皮鞋脚骨衔接处的褶皱。就这样半蹲在一身浊水的九尾狐眼前,伸出一手。
“離安,我来了。”男人笑得那样好看,九尾狐发怔了,他恍惚在零碎的记忆中看见一点这个人的面容,是那样安心,充满了阳光明媚。
他好像找到那个自己一直在等的人了。
眼眶不经意间发了红,想伸手去触碰他,九尾狐的心里在叫嚣着,这一定是他,是那个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光。
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击溃了。
他现在只顾仓促爬起身,扑入男人的怀中,依偎在男人温热的怀里,似乎这样就能使自己的内伤好得快很多。
委屈,不甘,和这不知多长岁月的孤独,好像是能全部在这个怀里溶解,只剩下无尽的喜悦和安宁。
九尾狐才想起来抬头瞧他,迫不及待同他说自己的经历。
“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我好怕等不到你...如果等不到,我也没办法不继续等。”
“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你别怕。”男人也回以一吻,圈他在怀内,低声安抚。九尾狐本就被雾染得湿了衣裳,经他这一抱暖和了不少,迷迷糊糊间就要睡过去。“你别怕,我现在在,以后也在。”
九尾狐半睡半醒,恍惚间看到男人背后,一簇似人影的黑火跃动,扑上脸来即刻消失,惊出他一身冷汗,才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想看清人的面容。
“你到底是...”
话未说完,眼前浓雾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只剩下他一人站在自己来时的路,一身白衣一路磕磕碰碰沾了泥渍,看着比原来还要狼狈。
如同做了一场梦刚醒,有些惊奇,和幸免于难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