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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幸福像花儿一样

公元1976年,那一年的深秋,军区文工团舞蹈演员杜娟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个深秋,某一天的中午,杜娟收到了两封男性来信,这两个男性她都认识,而且说来还相当的熟悉。

第一封是文工团白扬干事来的,他在信里这么写道:

杜娟你好:

不知道晚上有没有时间,我在排练厅等你,有话对你说。

此致

敬礼!

白扬 即日

另一封是军区文化部文体干事林斌写来的,他在信里这么写道:

杜娟:

我这里有两张文化宫的电影票,是你最爱看的话剧《春雷》,如有时间,在你们东院的西门口等你,时间是六点三十分。

此致

敬礼!

林斌 即日

杜娟在这一天中午一下子就收到了两封男性来信,她觉得自己要发生大事了。这两封信她是拿到厕所里看的,只有厕所里才不被人打搅,没人看到她脸红心跳的样子。看完这两封信,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蹲在厕所里。在这期间,同宿舍的大梅到隔壁的厕所里去过一次,她知道杜娟就蹲在一旁,大梅完事之后,敲了敲挡板道:杜娟,怎么还拖拖拉拉的,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老朋友”来了?

杜娟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大梅走了,杜娟仍蹲在那里,她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了?

杜娟二十一岁了,她到部队已经九个年头了,她是十二岁那一年被部队特招来的文艺兵。那时,她在老家那座城市里的文化宫里学舞蹈,说是学舞蹈,无非是练一些基本功,弯腰、劈腿、把杆等等。那年,军区文工团到各地去选舞蹈学员,他们一下子就看上了她,还有大梅。那时,能到部队当兵,尤其是女兵,没门没路子的连想都别想。因为部队招的是文艺兵,还是要考虑特长的,于是杜娟便成了一名文艺兵。接下来,杜娟就开始了部队的学员生活,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五年,五年不算长,也不算短,杜娟终于合格毕业了,现在成了一名排级职务的舞蹈演员。她感到生活幸福又美好。

她现在已经是干部身份的舞蹈演员了,也就是说,不管她以后跳好跳坏,能不能吃跳舞这碗饭,她都将是名部队干部。也就是说,她进了保险箱,不管以后在部队还是在地方,她都将是名干部。干部和一般的群众比,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二十一岁的杜娟这种优越的心理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许多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学员,都有这种优越感。她们当学员时的那种努力、刻苦、勤奋等等,在她们成为干部演员后,都大打折扣。这一点可以从她们的体形上清楚地看到。她们胖了,先是脸圆了,然后是腿,以前细细瘦瘦的腿,变得饱满了,然后就是胸,坚挺瓷实。

这一变化,最突出地体现在她们吸引男性的目光上。她们还是学员时,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来一片目光,那些目光是新奇的、惊叹的。因为那时她们还小,这么小,这么漂亮的一群小姑娘,穿着军装,肯定是突出的,卓尔不群的。于是缭绕在她们周围的目光是惊奇和羡慕的。现在却不同了,不管她们是集体还是一个人,只要出现在公开场合,她们都会把男性的目光牢牢地吸引到自己身上。那是男人欣赏女人的目光,她们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周围这种目光的变化。于是她们挺胸抬头,用灿烂的表情和丰富的身体语言来迎接这种男人的目光。

她们这一茬舞蹈演员,刚二十出头,花季芬芳不能不吸引众多的年轻男性的目光。但是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些女孩子他们是得不到的,只能远远地欣赏。在这之前,那些文工团的女孩子大都嫁给了有头有脸的男人。这些男人大都是父母在部队工作,自然都是首长一级的人物,孩子们自然也就有了头脸,先是参军,最后是入党、提干,然后调回军区,在机关里当参谋或干事,他们选择女朋友的目标,首先瞄准了文工团的女孩子们。只有这样,才门当户对,况且又是近水楼台,他们得不到还有谁能得到?

杜娟这拨女孩子,早就被众多首长的儿子们物色上了。有的已经挑明了,大梅的男朋友就是军区后勤部长的公子,这个公子现在在司令部作战处当着连级参谋。现在每个周末,那个王参谋都要到文工团里来接大梅。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去后勤部长家。

大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杜娟都睡了一觉了,大梅回来之后仍然是兴奋的,她不断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杜娟蒙眬着眼睛去厕所,借着走廊里的灯光看到倚在床头的大梅仍大睁着眼睛。

杜娟就很不理解地说:都啥时候了,还不睡呀?

大梅就说:睡不着。

杜娟就说:那个王参谋对你好么?

大梅就潮湿地说:好。

杜娟就不说话了,大睁着眼睛望着黑夜,想象着是哪种好法。

大梅又说:王部长在催我和小王结婚呐。王部长自然是小王的父亲。

杜娟的心里就动了一下,然后就说:结婚有房子吗?

见杜娟这么问,大梅就胸有成竹地说:王部长说了,结婚就住在家里,他们家房子多的是。

杜娟这才想起王部长住在西院首长区的一片小楼里,那是一幢二层小楼,独门独院。王参谋是王部长最小的儿子,上面有姐姐和哥哥,哥哥姐姐早就成家另过了。王部长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住房自然不成问题。

杜娟暗自就羡慕大梅,觉得大梅找了一个中意的男朋友。

两个男人的爱意同时击中了杜娟,那个深秋的中午,杜娟捧着两封男人的来信,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文工团干事白扬长得一点也不白,可以说有点黑,原来在基层部队当排长,后来父亲先是当上了军区文化部的副部长,当副部长时便把白扬调到了文工团当干事,文工团隶属文化部领导。后来白扬父亲又当上了文化部的部长,师级干部。白扬整日里就显得很优越,在文工团工作,每日里和演员们打交道,又是年轻人,正是追女孩子的时候,身上的故事就很多。

白扬调到文工团不久,据说先是和话剧团的“小常宝”谈过恋爱,《智取威虎山》被话剧团改编成了话剧,演过“小常宝”的女孩子也姓李,那一年只有十八岁,梳两条长辫子,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自然是白扬追求“小常宝”的。前一阵子,“小常宝”刚写过入党申请书,白扬干事就三天两头找“小常宝”谈话,两人选在白扬的办公室谈,后来就在文工团的院子里谈。当时的季节是春天,杨树吐绿,到处显得生机勃勃,白扬背着手,带着几分领导做派,“小常宝”把手插在裤兜里,样子天真而又幼稚。白扬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样子激动,“小常宝”半低着头,一条辫子在前,一条辫子在后,满脸羞怯的神情,两个人的样子成了那年春天文工团一道最通俗的风景。

后来两人又形只影单起来,“小常宝”在那一段时间人变得痴呆起来,有时站在一个地方好久不说一句话,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眼前并没有什么,但她仍痴痴呆呆地望着。不久,人们才知道,白扬和“小常宝”散伙了,白扬又和一个唱歌的女孩子谈起了恋爱。人们便明白“小常宝”为什么痴呆了,那一阵子,天真活泼的“小常宝”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恍惚的、脸色苍白的小李。不久,“小常宝”提出了转业,再也没有出现在话剧团,听说转业手续什么的都是她哥哥来办的。人们不知道白扬和“小常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扬和唱歌那女孩子,恋爱似乎是有始没终,两个热乎了一阵子又热乎了一阵子,最后也不了了之了。白扬和唱歌那女孩子倒没什么新故事,只是那女孩子调到了南方一个军区,她老家在那。又一个女孩子在文工团消失了,似乎和白扬有关,又似乎无关。

白扬把自己的触角伸向了文工团的每个角落,凡是有女孩子的地方便都有白扬的身影。白扬是最后把触角伸向舞蹈队的,据大梅透露,白扬曾向她发出过求爱的信号,那时王参谋还不认识大梅,大梅也曾赴过白扬两三次约会,第一次是谈话,第二次是去看电影,第三次去公园,从公园回来的那天晚上,梳洗过的大梅脸红红地躺倚在床头冲杜娟说:我谈恋爱了。

杜娟就吃惊地说:和谁?

大梅两眼放光地说:白扬。

杜娟就有些吃惊地望着大梅说: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杜娟在这方面可以说反应比较迟钝,文工团青年男女一有谈恋爱的迹象,马上会作为头条新闻传遍整个角落,最后一个知道的一定是杜娟。按现在人们的说法是,杜娟的情商有些低。八九岁开始学习跳舞,十二岁入伍,她只对跳舞感兴趣,除此之外,一切她都是很迟钝,每日里笑呵呵的,谁说的话,她都相信,跟她说完了,与自己无关的,不出第二天一定扔在脑后。因为,杜娟和大梅比起来显得单纯,单纯得有点没心没肺。大梅的事从不回避杜娟,包括第一次来月经这样羞于出口的私事。大梅只把杜娟当成一只耳朵,听过也就听过了。

那天晚上大梅便把自己初恋的幸福说给杜娟听。大梅说:白扬摸我这了。

说完用自己的手摸了一下左胸。

真的?!杜娟此时面色绯红,仿佛白扬摸的不是大梅而是自己。

如果王参谋不及时出现,也许大梅真的会和白扬有什么故事了。这时王参谋及时出现了,大梅和王参谋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和王参谋见过一次面,又去了王参谋家里一趟之后,大梅当即做出决定,彻底和白扬断了往来。那一阵子白扬很是失落,他天天绕着舞蹈队的宿舍楼转来绕去的。王参谋正在和大梅热恋,只要王参谋一下班,便急三火四地来到文工团接大梅,那时他们把业余时间安排得丰富多彩,轧马路,逛公园,看电影,两人走在一起的身影,亲密而又幸福,白扬躲在暗处火烧火燎地看着眼前幸福的一对。

大梅投入到王参谋的幸福怀抱之后,曾和杜娟有过一次对话。

杜娟说:白干事人也不错的。

大梅说:王参谋人更优秀,他是搞军事的,以后比白扬有前途。

杜娟又说:白扬的父亲是文化部长,管着咱们你不怕?

大梅也说:杜娟你不知道王参谋的父亲是谁吧,他是后勤的王部长,军区常委,比白部长大好几级呢,我还怕白部长给我穿小鞋。

杜娟这时似乎才明白大梅为什么会舍近求远,这么快投入到了王参谋的怀抱。从那以后,白扬干事果然没再纠缠大梅,他只能远远嫉妒地看着。大梅的幸福便轻车熟路了。

在这之前,杜娟做梦也没想到白扬会给自己写信。杜娟没写过入党申请书,平时她只出入宿舍和练功房,要么就下部队去演出,文工团办公楼她很少出入,偶尔去开会,也都是和大梅等人结伴而去。以前她只远远地看过白扬,那是一个长得很结实的小伙子,要说了解白扬的话,都是从大梅嘴里得知的,包括当年和“小常宝”谈恋爱,又和那个唱歌的女孩子有来往,一直到最后白扬摸了大梅那个地方。总之,她对白扬的了解是抽象的。

大梅对白扬的评价是这样的:白干事很有激情,就像钻进女人肚子里的蛔虫,他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干的事你觉得都蛮舒服的。

那时杜娟就想,大梅一定是想让白扬摸了,白扬才摸的,要不然大梅不会说这种话。

最近一段时间,白扬经常到舞蹈队的练功房里去转一转,背着手很悠闲的样子。舞蹈队的队长也很尊重白扬,毕竟是文工团机关的,况且又是白部长的公子。队长每次见到白扬都热情地打着招呼说:白干事,有什么指示?

白扬就挥挥手说:什么指示不指示的,随便看看。

刚开始,队长以示对白扬的尊重,总要在白扬的身旁站一站,说些客套话,白扬就说:你忙,我就是看看。

队长就走了。白扬就从这间练功房走到那一间。练功的时候,女队员在一间,男队员在一间,白扬看男队员练功时,神情是马虎的,草草地看了,就来到女队员练功的房间。女队员练功时,穿的都很少,练功衣裤都是紧身的,显得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在白扬这种男性的注视下,这些女队员很不好意思,脸自然是红了。白扬似乎也觉得有什么不妥,看一会儿就走了,第二天仍然来。

杜娟要说和白扬有什么接触的话,就是在不久前的一次食堂里。

杜娟打了饭坐在一个空桌前吃饭,白扬端着碗走过来,坐在杜娟的对面。杜娟因为对白扬不熟,只和他点了点头。

白扬似乎对杜娟了如指掌。白扬坐下就说:杜娟,你怎么一直没写入党申请书呀?

杜娟红了脸,前面说过,杜娟是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她只对跳舞精通,别的事她都搞不明白,她更不知道入党和跳舞有什么关系。

杜娟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白扬又说:你们舞蹈队的人,差不多人人都写了入党申请书。

杜娟这才说: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白扬就说:你要提高自己的认识,找个机会我和你谈谈。

说完这话之后,白扬端起饭碗就走了。今天她接到白扬的信,她不知道是不是和她谈入党的事,要是这个事,白扬完全没有必要写这封信,他可以打个电话通知她,几点到他办公室去。

那不是这事又是什么事呢?

如果只收到白扬的一封信,杜娟就不会这么犯难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赴约,不管白扬谈什么,她都会感到很高兴,甚至会感到幸福的。

偏偏在这时,林斌也来了封信,他约她去看话剧。《春雷》这场话剧她在不久前曾看过,是文工团组织看的,她很喜欢。《春雷》里那个青年百折不挠追求真理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她。她记得看《春雷》的时候,林斌就坐在她旁边,因为自己入戏了,她甚至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她用手帕不停地去擦眼泪,主人公的命运让她担惊受怕,她双手死死地抓着身体两旁的扶手,直到戏演完了,灯亮了,观众热烈地鼓掌,她才清醒过来,觉得很不好意思,冲林斌吐了一次舌头,然后她慌慌地随人流向外走去。直到走到停车场,他们排着队上车,林斌才在她身后问:喜欢《春雷》吗?

她没敢回头,在灯影里她使劲地点了点头。那天回来的路上,林斌就坐在她的后面,她没回头,但她感受到,林斌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的脸颊也因此热了一路。那天晚上她失眠了。

林斌是军区文化部的文体干事,平时和文工团打交道很多,军区舞蹈队不管排练什么节目,事先一定要报机关审查的,林斌分管文体工作,每一次报告总是最先报到林斌那里,然后林斌就代表组织到文工团来,先找领导了解情况,最后找到这个戏的主角问一些情况,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将了解到的情况记到小本子上,回到机关后,再把他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领导,最后是白部长在汇报上画圈,不久,一份红头文件就下来了,上面说同意文工团这个节目的排练。

节目排练了一阵子,文化部的领导就亲自审查了,林斌自然也在其中,仍拿着那个小本子,文工团上上下下又认真准备了一通,团长、白扬等人也跑前忙后,一干人等看完了排演的节目,每次都会有些意见,先是领导们说,林斌不停地记录,到最后林斌也会说上几句,话语轻淡淡的,他总是在强调领导曾经说过的话,领导没说过的他从不多说一句,然后合上本子,恭恭敬敬地望着领导,等候领导的最后指示。

林斌在这种场合下,总是显得很文静,脸也长得很白,一点也不像白扬。他和白扬很熟悉,每次到文工团来,他都要和白扬说笑上一阵。

杜娟有一次排练了一个双人舞,节目审查的时候,林斌也来了。刚开始杜娟还能一心一意地跳舞,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和林斌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林斌正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在余下的动作里,她总是走神,一连出了好几个错。节目完了,她连头都不敢抬,坐在一旁,领导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楚,耳旁轰响成一片。直到领导起身离座了,林斌走过她身边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说了声:你跳得不错。这句话她听清了,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只想流泪。

她和林斌的接触,差不多就是这些。没想到的是,林斌会在这时,给她写来这样一封信。

杜娟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件头等大事,她在厕所里,把两封信左看了一遍右看了一遍,仍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到底该怎么办。她下定决心,向同宿舍的大梅求助了,她相信大梅,天大的事到了大梅眼前都是小事一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有这种本事。

正是午休的时候,大梅已经躺在了床上。大梅有个毛病,每次躺在床上,总是要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只有这样,她才能睡着,否则,她将寝食难安。大梅说,脱光了衣服睡觉这是一种幸福,穿着衣服那才是活受罪呢。杜娟回到宿舍的时候,大梅似乎睡醒了一觉,她正眯着眼睛看杜娟,然后她就一针见血地说:杜娟你出事了?

大梅这么一说,杜娟就再也承受不住了,一股脑把两封信都塞到了大梅手上,自己坐在床沿上,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似乎在等待着大梅的宣判。

大梅看了一眼信,又看了一眼,然后就惊惊乍乍地说:呀,杜娟你了不得了,爱情来了。

杜娟就红着脸说:大梅你小点声儿,怕别人不知道咋的。

大梅就平静了一些道:杜娟你真幸福,同时有两个男人喜欢你。

杜娟就无助地说:要是一个人还好办,两个我可咋办呢?

大梅又说:白扬不错,他就是咱们团的人,年轻有为,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都喜欢不上呢。

杜娟说:那我今晚就去见白扬。

大梅这时在被窝里又摇摇头说:林斌也不错,他没什么靠山,这么年轻就在大机关工作,在领导身边,以后一定会很有前途。

杜娟因此也改变了主意:那我去见林斌。

大梅沉思了一会,伸出白白的胳膊,抱住自己的头说:别忘了,白扬的父亲是白部长,虽说白扬暂时在咱们文工团这座小庙,谁敢说以后不会调动。

杜娟听大梅这么一说,更没了主意,她眼巴巴地望着大梅说:那我该见谁呀,要不我谁也不见了。

大梅望着天棚说:你都见!

杜娟就傻了似的望着大梅。

大梅把白白的胳膊收到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说:以后,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谁能给你幸福,你就嫁给谁。

杜娟有大梅做后盾,心里果然踏实了下来。

在剩下来的时间里,杜娟倚在床上,双目盯着天花板,她在畅想自己的未来,想象着即将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两个男人,她要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个下午对杜娟来说冗长而又焦灼,她在激动又忐忑中终于等到了晚上。她走出宿舍门时,抹得香喷喷的大梅拍着杜娟的肩膀说:好好干。杜娟知道,香喷喷的大梅要在空下来的宿舍里等待王参谋的到来,以前大梅也是这么抽空和王参谋幽会的,可是那时杜娟什么也不懂。有一次,杜娟突然从练功房里回来,撞上了王参谋和大梅两个人正在宿舍里,她只看见大梅凌乱的床,还有面色潮红的两个人,那时她什么也不懂,傻呵呵地冲两个人乐,直到大梅急赤白脸地说:我们两个迟早是要结婚的。她仍没明白两个人躲在宿舍里到底干了些什么。现在她知道大梅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香喷喷的原因了,她出门的那一刻,冲大梅很有内容地笑一笑,心里想,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在宿舍里幽会的。

六点三十分,杜娟准时来到了东院的西门口,东院是军区的家属区,但也有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单位被安排在了东院,例如文工团这样的单位,西院是办公区,还有一些师职以上的干部宿舍。西院自然要比东院贵族一些,但东院仍有士兵站岗,杜娟出门的时候,哨兵向她敬礼。她一走出东院门,便看见了立在树下的林斌,林斌立在那里像一个士兵一样,不错眼珠地向东院内张望着,他一看到杜娟,笑着冲她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杜娟说:差一点,晚上我们排练。

杜娟第一次撒谎,脸红了,天暗,林斌看不到这一点。

林斌就很失望的样子。

杜娟说:晚上排练七点半呢,还有一会儿呢。

林斌的脸色就舒缓了许多,他有些尴尬地说:可惜,话剧看不上了。

两个这么说话时,是边走边说的,两人顺着军区大院外的甬道往前走去,甬道上落满了树叶,两双脚踩在上面哗哗啦啦地响着。两个没再提看话剧的事,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林斌问:最近在排什么节目?

杜娟说:还是那个双人舞。

林斌就点点头说:这个双人舞,部里领导很重视,还希望你们在全军汇演中拿奖呢。

杜娟不说话,只是笑。

接下来,两个就说到多长时间没回家了,由家说到家庭中的成员。直到这时,杜娟才知道,她和林斌的老家是一个市的,他们住的不是一个区,但只隔了两条马路。两人的样子似乎都很愉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七点半,这是杜娟给自己定的时间,白扬没有说具体时间,只说晚上在练功房等她。但她还是给自己规定了时间。杜娟看表的时候,林斌不无惋惜地说:你时间到了,咱们原来还是老乡,那就找个时间再聊吧。

林斌向她伸出了手,她也把手伸了过去,他握住了她的手,她觉得他的手又大又热。

她不知道白扬要和她说什么,她低着头只顾走路,差点和楼上下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抬起头才看清对方原来就是白扬,白扬自然也看见了她,怔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又是这样的开场白,说得她怔了一下,忙说,我在宿舍里有点事。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排练厅里走去,进门的时候她伸手要去开灯,他伸出手制止了她,她触到了白扬的手,白扬的手很软,还有些凉,她这才意识到,男人的手原来是不一样的。

白扬很自然地说:别开灯,太刺眼了。

窗口有一片亮光泻进来,那是月光。两人向窗口走去,就站在这片亮光里。

白扬站在她的对面,迎着月光,他就成了一个剪影。

他说:为什么不喜欢入党?他这样开场说。

她低下头笑了一下,半晌才答:什么也不为。

他说:你要写入党申请书,我会为你争取的。

她抬起头望着他,想:也许白扬以前和“小常宝”还有那个唱歌的女孩子约会时,他也是这么开场的吧,想到这,她凌乱的心稳定了下来,平静地望着他。

他说:你舞跳得不错,比大梅强多了,大梅一谈恋爱就不想跳舞了。

这时她想起呆在宿舍里的大梅,心想,此时大梅一定又把宿舍的床弄乱了。想到这,她的脸又红了一下。

白扬这时向前挪了一下身子,似乎要抓住她握着把杆的手,最后在一旁停住了,只握住了把杆。

白扬说:舞蹈队的女孩子就你不一样。

她不明白他说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她还没有问,她就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声,这种呼吸,让她感到有些压迫,她似乎受到传染似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就在这时,白扬一把抱住了她,她没想到,他会抱她,刚想躲避,不料想,他的整个身子倾斜着压了过来,脸贴在她的脸上,他更加急促地在她耳旁说:杜娟,我喜欢你。

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他会这样。她含混地说:啊,不。

他更紧地抱着她,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浑身僵直,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突然,他摸到了她的胸,她过电似的那么一抖,不动了。她想起大梅和白扬约会后回来对她说:白扬摸我这了。

那时她脸红心热,不知道那被男人摸过是什么滋味。此时,眼前这个男人正得寸进尺地摸她“那”,她是什么感觉呢,她觉得身体僵直得都快断掉了。一次次,她似乎是被电击中了。后来,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练功房,离开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她回到宿舍,大梅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铺,大梅的样子很满足,正在哼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大梅一抬头看见了她,忙笑着问:怎么样?她没有理大梅,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一下子躺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一个晚上,短短的时间里,单纯的杜娟经历了两个男人对自己表白爱意,林斌含蓄而又冷静,白扬直接热烈。杜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把头蒙在被子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浑身发热,脑子发空。她想冷静地想一想,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个头绪,脑子里乱乱的,又空空的,她努力使自己沉静下来。

她没有和男人交往的经历,尤其是这么近距离接触男人。他们舞蹈队分男女两个队,她也有过和男舞蹈队员合作的机会,那时,他们的身体接触是紧密的,他们在一起要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

第一次体会男人身体的时候,那是参军不久,她还是舞蹈队的学员,观摩舞蹈队老队员演出。演的是《白毛女》,“大春”上场的时候,只穿了一个体形裤,下体自然暴露无遗,她坐在前排,清晰地看见了大春的下体,那个晚上,她脑子里呈现的始终是“大春”的那一部分。她一直在心里说,原来男人是这样的呀。

第二天见到那个扮演“大春”的男演员时,她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很长时间,她的这种感觉才消失。

后来就有了和男演员一起排舞的经历,身体接触自然是少不了的。刚开始,她总是害羞,做动作时,有意地和男演员保持着距离。她们的舞蹈队长是过来人,自然对她们这群小姑娘的心理了如指掌。队长就说:舞蹈演员的身体就是语言,没有男女。

队长这么说过了,每次她和男演员在一起排练时,她就默念着队长的话,可还是不行。于是,一个动作就会重复十几遍,有时是上百遍,才终于过关。日复一日地下来,她渐渐就没有了那种感觉,她眼里的男演员,只是一个舞蹈符号,甚至就是一截木头。几年下来,她再看男演员时,便心静如水了。这就是职业素质。后来队长这么评价他们这些演员。

她没想到的是,林斌和白扬一下子让她的身体激活了,他们不是男演员。而是两个活生生的男人。面对男人,杜娟不能不激动,不能不失眠。

冷静下来,杜娟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到底喜欢哪个男人?

杜娟无论如何睡不着了,她没了主张,这时她就想起了大梅。大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过来人,虽然她们的年龄相差无几,任何事,包括这次和两个男人见面都是大梅的主意,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她要讨教大梅了。想到这,她跳下床,一下子把灯拉亮了。

大梅已睡着了,两只白乎乎的胳膊,还有半截肉肉的肩膀露在被子外面,大梅的样子很满足,也很幸福。杜娟突然发现大梅又胖了。大梅被突然而至的灯光刺激得直揉眼睛。

大梅就说:干吗呀,你脑子进水了。

这句话,当时是一句颇流行的口头语,一般年轻人都会说。

杜娟坐回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说:大梅,我睡不着。

这时大梅就睁开了眼睛。

大梅说:咋地?是不是让两个男人搞的。

杜娟只能点头了。

大梅说:两个人都对你说啥了?

杜娟就偷工减料地把见两个男人的大致情况和大梅说了。

大梅就说:这才哪到哪呀,早着呢。

杜娟说:那我不能同时交两个男朋友吧,总得选一个吧。

大梅说:你选什么,两个人谁说娶你了?

杜娟摇摇头。

大梅说:杜娟你别傻了,遇到这种事,男人都知道要挑一挑,就不许我们挑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两个男人各有特点,各有优长,就看谁最后能给你幸福,谁给你幸福你就嫁给谁。

杜娟仍不明就里地说: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大梅说:你该干啥还干啥,哪个男人约你,你都去见。

杜娟又说:要是他们同时约我呢?

大梅说:那你就选择一个去见。

杜娟听了大梅的话,仍是一脸的为难,她不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谁会让她幸福?此时的幸福对单纯的杜娟来说,如同水中月,雾中花,看不见摸不到。

大梅的话,还是对杜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中午在食堂里,杜娟见到了白扬。那时杜娟正坐在桌前吃饭,白扬端着饭碗在用眼睛寻找着什么,那一刻,杜娟希望白扬走过来,又不希望他过来。她一看见白扬,她就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他是那么迅雷不及掩耳,三下两把就把自己抱在了怀里。此时,她的心里也是矛盾的,她一方面希望白扬这么大胆下去,同时,她又希望白扬离自己远一点,像林斌一样和自己说话。

杜娟正想着,白扬走到了她的身边,在一个空座上坐了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说:晚上,你哪也别去,我去宿舍找你。

他的话似乎就是命令,可她一点也没有听出来,脸红心跳地说:也许晚上排练呢。

白扬说:我问过你们队长了,你们舞蹈队下午政治学习,晚上没有安排。

白扬说完这话,端着碗又到队长那桌去吃了,他们说说笑笑地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耳畔里回响着白扬的话:晚上你在宿舍里等我……

同宿舍的大梅,晚饭都没有在食堂吃,就被王参谋接到家里改善生活去了,杜娟知道,大梅回来的时候,宿舍里一定又会充满鸡鸭鱼肉的气味。看到大梅现在这个样子,她有些羡慕,觉得自己很冷清。

晚饭后,刚回到宿舍,就听见敲门声。她想,一定是白扬来了。果然,白扬走了进来,白扬没有穿军装,只穿着军裤和白衬衣,显得精神焕发。

宿舍的灯是开着的,整流器发出嗡嗡的声音,隔壁宿舍的女伴在偷偷地听邓丽君的歌曲,渺远地传来邓丽君不断重复的《夜上海》。白扬并没有像杜娟担心的那样,总之,那天晚上白扬一直显得很文明。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自己的床沿。那一晚,几乎都是白扬一个人在说,说自己十六岁被父亲送到部队后,如何想家,偷偷地跑回来,父亲用棍子敲了他的腿,又把他送到了部队上。后来他提干了,当上了排长,部队拉练时,住在老乡家里,南北大炕,老乡住在南炕,男女混住在一起。又说拉练时,嘴馋,用军用棉鞋和老乡换鸡蛋的事……

白扬说得很有趣,杜娟听着也很新鲜,她不时地用手捂着嘴笑上一会儿。白扬不笑,一本正经,苦大仇深的样子。渐渐地,她的眼前就有了白扬的形象,一个调皮又玩世不恭的军人形象。不知不觉,又快到熄灯时间了,大梅还没有回来。白扬起身告辞了,这时,杜娟不知为什么竟有了几分失落,为什么失落,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白扬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了一次身,他伸出手,在她脸上拍了一下,她没躲,也没有必要躲,只是目光从白扬的脸上移到了地下。

他转回身说:以后我还会找你的。

熄灯号吹响的时候,大梅回来了,然后笑吟吟地说:是白扬来了吧?

杜娟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大梅说:我会闻呢。

每次王参谋来宿舍,她就闻不出来,她只能透过大梅床上的变化感受王参谋的出没。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闻到了鸡鸭鱼肉的气味。她的肚子“咕嘎”响了一声,她想有个家也不错。

林斌再一次约杜娟见面,是十几天以后的事了。那天是个星期天,昨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星期天上午,白扬又来宿舍坐了一会儿,王参谋去外地接兵去,大梅没处可去。白扬来之前,大梅和杜娟正趴着窗子向外看雪景,这时白扬就来了。三个人先是嘻嘻哈哈地说了会儿话。大梅知趣地卷起一堆衣服去洗漱间去了。因为有大梅在,虽然她此时不在屋里,但大梅的身影是随时可以出现的,因此,白扬就很不踏实的样子,这瞅瞅,那看看,背着手不停地在屋里踱步。

走了一会儿白扬说:大梅这个人心眼很多,你们俩住在一起,你要长个心眼。

白扬说大梅心眼儿多这话时,杜娟心想这是白扬在吃醋呢。白扬每次和大梅见面时总显得很不自然。不知是不是没有追求到大梅,心理不平衡的关系。白扬坐在宿舍里,就显得极不自然。一上午,白扬也没有说几句完整的话,后来大梅洗完衣服回来了,白扬就走了,杜娟自然要把他送到门口,白扬这次没有伸出手在她脸上爱抚一下。

中午的时候,大梅和杜娟都睡了一个挺长的觉,睡前两人照例说了一会儿男人。大梅每次开场都是从王参谋说起,王参谋长,王参谋短的,最后又说到王参谋家里,话语间自然少不了那栋小楼,甚至还说到王参谋家里的司机和公务员,大梅的语气里透着无限的幸福和骄傲,每次话停下来时,她都说: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大梅说这样的话已经好长时间了,可一直不见大梅结婚,杜娟能感受到,大梅在日盼夜想着结婚,结婚之后,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到王参谋家那栋小楼里去住,也就是说,那时,她将是名正言顺的王部长的儿媳妇。到那时,谁不高看她一眼?每次说到这,大梅总是一脸的幸福和畅想。

大梅说完自己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个林斌有消息了吗?

其实杜娟这几天一直想着林斌,和林斌那次分手后,林斌曾说过,过几天就找她,可都过去十几天了,她都和白扬单独见了几次面了,林斌再也没有约过她,她曾想,也许林斌那次是无意约她,也许是自己多情了。

这么一想,杜娟就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天都暗了下来,她才和大梅从床上爬起来,这时有人就叫杜娟去接电话,电话是林斌打来的,林斌约她去自己的宿舍。

林斌住在东院的一个集体宿舍里,那里住着机关一大部分的单身汉。

杜娟以前很少到单身楼里来,七扭八绕的总算找到了林斌那间宿舍。杜娟来的时候,林斌正忙活着,林斌同宿舍的一个干事,家是本市的,今天回家了,此时宿舍里就林斌一个人。他买来了菜,还有一条活鱼,杜娟进门的时候,林斌正在给那条鱼开膛剖肚,见到杜娟就说:今天晚上咱们自己做饭,改善改善。

杜娟觉得这一切很新鲜,也很温馨,便兴高采烈地和林斌一起干了起来,两人一边干一边说着话,无非是一些日常工作,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从第一次知道两个人的老家是一个市之后,两人说起老家来,话语自然透着亲切和随意。

两人正亲亲热热地干着活时,突然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扬。白扬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杜娟,他有些吃惊地望着两个人。倒是林斌很随意地说:杜娟是我的老乡,想改善一下伙食,叫她过来帮我做几个菜,你来了刚好,咱们一起喝几杯。

白扬腋下夹着一副象棋,下午没事,他找人下棋,他来到单身楼一连推了几个门,不是睡觉,就是会女朋友的,他才想起推林斌的门。杜娟见到白扬的那一瞬,她也有些吃惊,要是知道会遇见他,她无论如何不会来的。好在林斌的一番话,很快让大家轻松了下来。白扬就大大咧咧地说:那好,晚上就在你这里改善了。

白扬有千万条理由这么随意的,他爸爸是文化部长,林斌就是父亲手下的干事,他有着这样的心理优势。

接下来,两人就坐在床上下棋,做菜的活就落在杜娟一个人的身上,林斌棋下得很不专心,不停地抬起头来,告诉杜娟盐在什么地方,油在何方。两人一问一答的,倒平添了几分热闹。

白扬似乎下棋的兴致也不高,不时地抬起头瞟一眼杜娟。杜娟埋着头,也不能一门心思地做菜,她在想,日后将怎样面对这两个男人呢?

菜总算是做好了,接下来三个人就坐在桌前吃饭,白扬和林斌喝酒。几杯酒下肚之后,白扬的话多了起来,声音自然也很大。

白扬说:林干事,我爸经常在家提起你,说你多才多艺。

林斌就笑,是那种挂在脸上的笑。

白扬又说:林干事,你比我有出息,在大机关,不像我,只在文工团里,小单位,没什么前途。

林斌就开玩笑说:文工团当然好,整天有那么多漂亮女孩子围着。

白扬说:围着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两人说到这,都笑。

杜娟不笑,她没法笑,自从白扬一进门,她的心就乱了。

杜娟这时抬起头看着林斌,林斌也还在望她,两人对视了一下,林斌冲白扬摇摇头。

白扬就说:看上谁了跟我说,我们文工团就不缺姑娘,我给你当月下老人。

林斌就低下头,摆着手说:现在还不好说,到时再说吧。

一顿饭下来,杜娟也没说几句话。两个男人刚放下筷子,杜娟就要告辞回文工团,林斌执意要送杜娟出来,这时白扬站起身来说:我替你送吧,反正我也要走了。

林斌就不好说什么了,白扬随杜娟走了出来。

到了楼下,白扬说:这里你来过几次?

杜娟看了一眼白扬说:第一次。

接下来两人就没话了,白扬一直陪杜娟走到文工团楼下,才说:我不上去了。杜娟一个人往里走。这时,白扬又把杜娟叫住了问:你和林斌真是老乡?

杜娟说:是呀,怎么了?

白扬摆摆手说:没什么。

杜娟以为这个晚上会很愉快,没想到却过得没滋没味的。杜娟有些失落。

接兵的人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一条不好的消息,王参谋光荣负伤了。他的一条腿被运新兵的火车轧断了。往回运新兵时,在一个兵站有两名新兵因上厕所掉队了,王参谋为了让那两个新兵上车,自己的一条腿不小心陷在轮子下,现在王参谋就住在军区总医院里。

大梅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正在练功房里练功,她差点摔倒,杜娟扶了她一把,然后大梅白着脸,匆匆忙忙地去了军区总医院。

杜娟回到宿舍时,大梅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她趴在床上正撕心裂肺地大哭,杜娟站在一旁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她想起以前的王参谋,两条腿很结实,走在楼道里“嗵嗵”作响,现在王参谋没了一条腿,不知走路会是个什么样子。

团里领导,还有舞蹈队的人,轮番地来劝慰大梅,走了一拨又来一群,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吉利话,他们都在试图避开王参谋的腿,可又没法避开,于是人们就在那里咬文嚼字结结巴巴地说着。

大梅渐渐平息了下来,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宿舍里只剩下大梅和杜娟了,大梅不哭了,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杜娟,杜娟觉得有一肚子话要对大梅说,可她不知从何说起,只问了一句:你还和王参谋结婚吗?这么问过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才是她最关心的。

大梅半晌说:王参谋的腿断了,可他还是王部长的儿子呀。

杜娟这才明白,大梅看中的不是王参谋,而是王参谋的父亲,王部长。从那以后,大梅似乎就不务正业了。她几乎整日泡在医院里去陪受伤的王参谋。那阵子大梅很忙,她一面去陪王参谋,一面张罗着结婚,她抽空在商场里买回了大红的被面,那上面印着两只恩爱的鸳鸯。

王参谋终于出院了,那条残腿装上了假肢,如果站在那里不走路的话,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走起路来才发现那是一条假腿。王参谋一出院,就闪电式的和大梅结婚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王部长的专车到舞蹈队来接大梅,车上扎着红花,大梅穿了一件大红外套,胸前也扎了一朵花。文工团好多人都参加了大梅的婚礼,杜娟自然也去了,这是她第一次走进王部长家,那是一栋很漂亮的俄式风格的小楼,红色的木地板,楼上有四个房间,楼下三个房间,好多人第一次见到这小楼的真实面貌,不停地咂嘴,大梅的新房就安排在一层的一个房间里。床是钢丝床,家具是实木的。好多人都说:呀,真漂亮。

大梅精神焕发,一脸的骄傲。杜娟就想,要是王参谋的腿不断,大梅会更骄傲。喝喜酒的时候,人们不断举杯冲着大梅祝福,人们说:大梅,祝你幸福。

人们还说:祝大梅永远幸福。

人们再说:愿你们白头偕老。

……

大梅终于住进了那幢二层小楼,但集体宿舍的床并没有拆掉,她在结婚前就和团领导说好了,宿舍里这张床她仍要保留着,原因是她中午还要在这里休息。她现在已经是王部长的儿媳妇了,说话很有分量,团领导自然不好说什么,床位再紧张,不就是一张床么,就当大梅还没有结婚不就完了么,领导在这件事情上看得很开。

大梅一搬出宿舍,白扬到杜娟这里来的次数就勤了。刚开始,他还能有条不紊地和杜娟说些桃红李白的话,后来,他一进门就来搂抱杜娟,杜娟又紧张又兴奋。两人撕撕扯扯的,样子像打架。过一会儿,杜娟就老实了,她半推半就地让白扬吻她,搂她,后面的结果是,白扬想往床上躺,并开始解杜娟的衣服,直到这时,杜娟仍保持着清醒,她一方面不让自己躺在床上,另一方面也不让白扬解自己的衣扣,这时她是果决的,也是寸土不让的。

白扬努力一番没能得逞,便气咻咻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杜娟就想,自己不是这样,那么以前和白扬谈过对象的“小常宝”和唱歌的那个女孩一定是那样的人了。往下想,她似乎看见白扬搂抱着那两个姑娘往床上躺的情形,这种情景一旦产生,反倒让杜娟冷静下来了。她想,白扬和那两个姑娘恋爱都没有成功,那两个姑娘的命运都不是很好,要是自己也步那两个姑娘的后尘该怎么办。这么一想,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也就是说,要誓死保卫自己最后的防线,只要最后的防线不被突破,那她就还是一个姑娘。

每次和白扬在一起时,她总是下意识地想起林斌,林斌从来没像白扬这样急三火四的,他只拉过她的手。后来他们又去看了一次电影,当然是林斌买好票约她的,影院一黑下来,林斌手就伸了过来,大大的,热热潮潮的,她的手很顺从地让他抓住,一直到电影结束,她脑子里只剩下了林斌那只热潮潮的大手,电影演的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可是那只大手仍挥之不去。

白扬抱她吻她时,有时她就想,要是林斌抱自己,摸自己,怎么办?她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个什么样子。白扬对待她的样子,显得很老到,游刃有余的样子,有时她的身体随着白扬的动作热了一阵又热了一阵,有几次,她差一点把持不住自己,让白扬解开了她两个扣子,最后她还是及时地清醒了。

有时白扬也玩腻了这种把戏,不动她,只和她说些话,这时她脑子里是清晰的。

她问:以前和你谈过对象的那两个女孩,是你和她们提出分手的吧?

白扬就说:她们和你不一样。

她说: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她们不值得我爱她们。

她又说:你都和她们那个了,还说不爱?

他这才说:哪个了?刚开始觉得还行,后来就不喜欢她们了。

她再说:你现在觉得我还行,以后你也觉得我不行了。

这时,他又把她抱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手就放在她的胸上。他气喘着说:我和你是认真的,我喜欢你。

她当时没说什么,心里想:也许以前他和别的女孩子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他又说:答应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幸福?幸福是什么,大梅那个样子是幸福的吗?大梅自从结婚以后,人整个似乎都变了,晚来早走的,脸上整日里挂着笑,体重与日俱增,队长曾说她这样下去,怕是跳不成舞了。

杜娟也曾私下里问过大梅:你不跳舞,以后想干什么?

大梅就满不在乎地说:军区这么大干什么不行,干什么都比跳舞有出息。杜娟你以后也要做好准备,不然就来不及了。

后来大梅又问到她和林斌、白扬两个人的进展情况。自从大梅结婚之后,不知为什么,杜娟也不想把她和两个男人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大梅了。大梅规劝杜娟的还是那句话,谁让你幸福,你就嫁给谁。

谁能让自己幸福呢?杜娟看不清楚。

初春的时候,林斌约杜娟去公园里走一走,林斌每次约杜娟总是户外活动,或者是集体方式的活动,一点也不像白扬,白扬总是在房间里,最后的目的是床上,杜娟却一次也没有让白扬得逞,白扬有些急,又不好发火。杜娟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她似乎喜欢林斌这样,也喜欢白扬那样,杜娟矛盾着,困惑着。

那天在公园里,杜娟很高兴,绕着一排柳树疯跑,柳树刚发芽,样子很是可爱。

站在一旁的林斌不错眼珠地望着杜娟,后来他说:杜娟,我太喜欢你的身材了,真好,就像梦。

什么梦?杜娟这么问他。林斌说:梦是说不出来的,你就是我的梦。

在那个初春的公园里,林斌温柔地把杜娟拉到近前,仿佛怕伤害她似的,吻了她。轻轻的,柔柔的,让杜娟回味了许久,这是不同于白扬粗暴式的吻,但这种吻还是让她颤栗了。她闭着眼睛,以为林斌还会有什么动作,结果什么也没有。

最后,林斌拉着她的手,顺着柳堤往前走,天是蓝的,空气是清新的,他们在潮湿的土地上向前走去。

后来,林斌冲她说:我要上学。

高考恢复了,部队的干部、战士可以报考地方院校,只是名额有限。林斌冲杜娟说:我要争取。

杜娟不知道林斌报考院校去上学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意识到,林斌将离她远去,一种忧伤袭上了她的心。不知为什么,林斌上学只是个设想,但还是影响了杜娟的情绪。

林斌似乎看出杜娟的心思了,忙说:上学才四年时间,到时,你才二十六岁,一切都不晚。

其实林斌说这句话是一句暗示,杜娟也听懂了这种暗示,也就是说,她要给林斌一个正面的答复。她想起了白扬,她没法给他一个答复。她只能沉默。也就是这种举棋不定的心理,使杜娟的命运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果然在杜娟身上应验了。

杜娟又一次赴林斌的约会时,被白扬发现了。

白扬发现时没说话,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林斌,又狠狠地看了一眼杜娟,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了。杜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想该如何向白扬解释,他会听她解释吗。如果解释不通,那就和他彻底断绝关系。其实林斌也不错,可林斌一直没有说爱自己,也没有什么大胆的举动。后来又想,林斌不是说喜欢自己的身材么,还说她是他的梦什么的,这么想过之后,她的心里就踏实了下来。

林斌说:白干事怎么了?

杜娟说:他脑子一定进水了,毛病。

林斌也说:就是,谁也没招他。

杜娟说:别提他了。

两个人就自然不自然地往偏僻一些的地方走去。杜娟横下一条心,身子主动又向林斌靠近了一些,林斌似乎受到了杜娟的鼓励,也大胆地把手伸出去,揽住了杜娟的腰,她的腰第一次被林斌搂着,过电似的那么一抖,身体里有一种东西很不安分地乱蹿起来,那一刻,她的心头洋溢着不尽的幸福感。

这一刻,杜娟又想起了大梅,她想:大梅就是了不起。大梅说和王参谋结婚就是幸福,并让她在两个男人中选择幸福。现在她已经体会到了这种幸福。那个下午,她和林斌在一棵树后做了许多亲热的举动,她的身体被林斌抵在树上,仍然抑制不住一阵又一阵过电般的感觉。她想:生活是多么好哇。

那天晚饭后,杜娟刚回到宿舍,门便被白扬“砰”地推开了。

她很镇静地望着白扬,白扬的一张脸是扭曲的。白扬就变声变调地说:

你们今天下午都干什么去了?

杜娟不说,她已经横下一条心,她认为自己和白扬的关系就此结束了,这是迟早的事,她现在觉得自己找到了幸福。

好哇,你脚踩两只船。白扬这么说。

杜娟仍然什么也不说,冷静地望着白扬。

白扬又说:你们都干什么了?

杜娟说:你管不着。

白扬再说:哼,你道德败坏,你是一个骚货。

杜娟说:恋爱自由,你管不着。

白扬真的生气了,他扬起手,似乎要打杜娟,最后终于没有落下来。但他仍吼:你们多长时间了?还骗我,说你们是老乡。

白扬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还拿不下杜娟这块高地,原来有另外一个人在捣乱。

他说:好,你在搞三角恋爱,我告诉你,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咱们走着瞧,不把你们搞散了,我就不姓白。说完一甩门就走了。

杜娟对白扬的威胁一点也没有害怕,白扬来后,她还冷笑了两声,心想,只要我和林斌愿意,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大梅来宿舍午休,杜娟忍不住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对大梅说了。

大梅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她所说的幸福,其实是偏向白扬的,林斌只是一个陪衬,那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事情已经这样了,大梅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一遍遍地替杜娟惋惜。又说王参谋准备转业到地方的话题。

这事之后没多久,林斌突然告诉杜娟,部里那个考学名额给自己了,现在他要全力以赴复习文化课。

白扬自从和她吵过后,一次也没有来找过她。平时在路上碰见了,他也像没看见她似的别过脸去,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白扬故意不坐她出现的桌子上,而是坐到别处去,大着声音和其他人说话,仿佛是故意给她听似的。她也就装得没事人似的,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如果事情仍然这样往下发展,便注定没有什么新意了,结果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故事又得重新讲起了。

林斌先是参加了考试,在等待考试结果的过程中,他又和杜娟见了两次面。第一次在他的宿舍里,他买回了菜,做好之后,他才让杜娟来,这次没人打扰他们,但林斌似乎情绪不是很高,满怀心事似的。两人坐在一起时,气氛有些寡淡。

林斌说:白部长最近对我好像有什么看法。

杜娟和白扬的事林斌还蒙在鼓里,林斌不挑明,杜娟也不好说什么,心情异样地望着林斌。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是一个晚上,在公园里。正式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但林斌已知道自己考取了地方一所师范大学的中文系。那天晚上,林斌情绪高涨,他见到杜娟便把杜娟抱在怀里,这大大出乎了杜娟的意料,她身体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林斌耳语着说:娟,我考上了,我马上就成为一名大学生了。

杜娟不知是喜还是忧,她被林斌的情绪感染了,于是,她由被动变为主动,也紧紧地把林斌抱住了。借着夜色两人的胆子比白天大了许多,他们先是接吻,从温柔到凶狠,再从狂风暴雨到小桥流水,两人的情绪似乎都有些失控,后来林斌就把手伸进杜娟的衣服里,只一下,杜娟似乎被一颗流弹击中了。白扬也曾摸过她,但白扬击中她的力度远不如林斌这么厉害。她几乎半躺在林斌的怀里了。接下来,胸前的几颗扣子不知怎么就开了,林斌迷乱着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他说:娟,我喜欢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我也是。

在那张狭窄的排椅上,他压住了她,她在下面感受到了他的冲动,她没有制止,那时她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了,精力都集中在对他的感受上。如果他想要的话,她不会有一丝半点的反抗,结果,林斌草草地收兵了。

他只是反复地说:娟,我喜欢你,你是我的梦。

她不明白,他说的梦指的是什么,难道是他写的那些诗,那么飘渺,又那么委婉,甚至,还有一缕淡淡的忧伤。总之,她有些落寞和失望。

不久,林斌就去外地上学去了。她到火车站去送他。

后来火车就开了,一点点地驶出她的视线。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便开始日思夜盼他的音信。

杜娟没有等来林斌的信,却等来了白扬。那天傍晚,白扬敲开了杜娟的宿舍,白扬敲门前,杜娟正坐在桌前发呆,她收不到林斌的信,心里早就胡思乱想了,她正在乱想时,白扬敲响了她的门。

杜娟看着白扬,她在生林斌的气,如果林斌给她来信了,说爱她,那么她现在一定会把白扬轰出去。

白扬说:娟,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这事不怪你,怪那个姓林的,是他先勾引你的。

杜娟不同意白扬用勾引这样的字眼,她和林斌往来,是她自愿的,她这么想,但没有说。

白扬又杂七杂八地说了一些什么,后来走了。

这一段时间,杜娟的情绪灰暗到了极点,没有了笑声,没有了欢乐。

大梅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大梅开导了杜娟好长时间。

大梅说:杜娟,我劝你还是实际一点吧,林斌走了,他一封信都不来,你不必为他上火。

大梅又说:白扬的条件就算不错了,他父亲马上就提拔为副军了,也算是高干了,日后还能让你吃亏?

大梅还说:林斌再好,他那么远,见不到摸不着的,谁知四年以后会什么样子呢,他有可能回机关,说不定还会分去教书呢,他考的可是师范大学。

……

杜娟听了大梅的话就一点主张也没有了。

白扬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宿舍里,白扬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到屋三两句话之后,便把她抱在怀里。她本能地拒绝着,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忘掉林斌,林斌的影子不时地从她脑海里冒出来。

她抓咬着白扬,似乎白扬就是林斌。白扬一声不吭,任凭她抓咬。等她折腾得没力气了,他亲她,摸她,她像死了似的挺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扬就叹口气说:你这是何必呢,就算林斌比我强,可他不理你了呀。

杜娟听了这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白扬似乎很会掌握火候,这段时间,他三天两头来找杜娟,从家里给她带来一些好吃的,杜娟刚开始不吃,别着头,连看也不看。

白扬就说:这是我爸妈让我带给你的,我爸说,他看过你的演出,他也很喜欢你。

白扬还说:我妈说了,让我什么时候把你带回家里去。

……

在那天晚上,杜娟的防线终于被白扬突破了,在那一瞬,她的脑子里又闪现出林斌,她在心里说:林斌我恨你。

她想把床单洗了,可走廊里到处都是声音,她只好把床单收起来,放到床头柜里。第二天中午,她以为大梅睡着了,便悄悄下床,从床头柜里抓过床单准备出门。

这时,大梅一把抓住了她,大梅板着脸说:杜娟你傻呀,这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上。

大梅显得比杜娟有先见之明,杜娟最后的防线被白扬攻破之后,杜娟便一点招架之功也没有了。那些日子,每天的傍晚,白扬都会来杜娟的宿舍里,杜娟每次都想遏止白扬的作为,但最后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得逞了。白扬显然很有经验,他总是能很好地掌握自己,也能掌握杜娟,让杜娟尝到了肉体带来的快乐。

一天,杜娟把自己的这种感受冲大梅说了,大梅就说:你快点催白扬结婚吧,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的新鲜劲一过,他就不把你当回事了。

杜娟似乎也感受到了白扬这种态度,两个月之后,白扬来杜娟宿舍就不那么勤了,每次来,他也不在这留宿了,态度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体贴了,每次都有些恶狠狠的。他抽空还问:你和林斌每次都是怎么亲的?

一次,她和白扬躺在床上,她忍不住问:咱们现在这关系算什么?

他说:什么算什么?恋爱呀,谈恋爱嘛。

她说:不想谈了,我想结婚。

他一下子冲她温柔起来,把她抱过去,一边吻她一边说:咱们这么年轻着什么急呀,再玩两年,差不多再结婚。

她一下子看清了白扬的把戏,她不顾白扬的劝阻,很快把门打开了,她冲着楼道大声地说:今天我向大家宣布一个秘密,我和白扬恋爱了。

许多女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打开门,向杜娟的宿舍张望。

白扬一边穿衣服一边冲杜娟说:干什么呀你!白扬那天晚上灰溜溜地从杜娟宿舍里走掉了。

白扬走了之后,便开始躲她,一见到她的影子,比老鼠见猫溜得还快。她从大梅的床头柜里找出那条床单,塞到挎包里,然后她就找到了文工团团长的办公室。

几天之后,白扬终于露面了,他像一只老鼠似的见了她说:我同意还不行吗?

显然她的吵闹起到了结果,领导,包括他的父亲一定找了他。

“十一”的时候,杜娟和白扬如约地结婚了。

白扬在第一个月的时间里,总是能在下班的时候,结伴和杜娟回到家里,然后一起做饭,鸡鸭鱼肉的自然少不了。那些日子,杜娟昏头晕脑地沉浸在一种幸福之中。

新婚一个月之后,白扬似乎先发生了变化,下班的时候,有时他不能准点回来,有时回来后,吃过饭,夹着一副象棋就冲杜娟说:我去单身楼了。

日子疙疙瘩瘩地过着,不经意间她怀孕了,白扬和她一直很细心的,他们都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但孩子还是不约而至地来了。

杜娟只想把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日子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孩子昼啼夜唤的,白扬为了孩子似乎也瘦了一圈,他不再早出晚归了,虽然天天唉声叹气,但也知道守着这个家了。杜娟又想,这样也不错。但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又有母亲带着,白扬又自由了起来。

白扬又迷上了跳舞,白天上班,他就晚上换上便装去跳,回来自然是晚了。杜娟又开始生气。吵闹了几次,也没能阻止白扬去跳舞。杜娟只能独自在家里带着女儿默默生气。

一次,女儿半夜里发起了高烧,白扬跳舞还没回家,杜娟只好自己抱着孩子去了医院。

从此,两人又开始吵闹上了。杜娟现在真后悔嫁给了白扬这样的人。

有一次为了白扬不回家两人吵了起来,白扬指着杜娟说:你现在看看你这样,简直就是个家庭妇女。

杜娟说:家庭妇女怎么了,我当然不如那些小姑娘了。

话是这么说,杜娟还是为自己的变化感到吃惊,她自从怀孕以后,便再没跳过舞,身材自然今非昔比了。她现在已经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肚子松弛,乳房下垂。有时,她看到团里那些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们活蹦乱跳地在自己眼前走过去,她会嫉妒得要死。

白扬现在整个晚上带着这些小姑娘偷偷地去跳舞,部队有规定,军人不能到地方舞厅去跳舞。可白扬他们总是能钻空子,偷偷地出去。白扬的舞伴,自然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白扬半夜回来,杜娟气愤地望着白扬,白扬就说:别那么看着我,我又不是罪犯,不就是跳个舞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不平衡,明天你也去。

杜娟自然没有心思去,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想未婚时候的事,那时她青春正茂,她能在男性的目光中感受自己的存在。那时她是骄傲的,心里自然是愉悦的,现在呢?她又想到了大梅。大梅的公公王部长已经退休了,大梅的公公退休不久,团里就研究决定让大梅转业。大梅在团里已经这么闲着好几年了。大梅没什么特长,只会跳舞,现在身体发福,舞也跳不成了,大梅转业只好去了少年文化宫,那也是一个清闲得让人害怕的单位,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有孩子们到文化宫来学习。

转业后的大梅,身体愈发的胖了,据说她爱人王科长分了一套房子,但那套房子远离市区,上下班不方便,一直没去住。杜娟每次见到大梅,大梅一刻不停地在吃零食,以前她们跳舞时,最怕的就是吃零食,大梅似乎要把以前少吃的零食补上。她一边吃一边冲杜娟感叹:啥事业前途的,我现在是看好了,这日子怎么舒服就怎么过,然后像街头妇女似的冲杜娟“咯咯”大笑。

杜娟从大梅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她现在舞是不能跳了,也和大梅以前一样在带学员。也许有一天,团领导会找自己谈话,告诉她该转业了,然后她也去少年宫什么单位去报到。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这就是大梅曾经说过的,也是她日思夜想的幸福?

她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

十一

四年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林斌毕业又回到了机关,他是带着军籍上学的,回到机关是他唯一的出路。

杜娟是在送孩子上幼儿园的途中碰见林斌的。

杜娟看到林斌的一刹那,她张着嘴巴叫了一声:你。林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终于认出了她,也惊怔在那里,他说:是你,杜娟。杜娟想转身带着孩子走开,女儿默涵冲林斌说:叔叔,好!

林斌蹲下身,用手指碰了碰默涵的脸,抬起头问:这孩子是你的?

杜娟点点头,泪水差一点涌出来。她原以为见到林斌不会再有任何感情色彩了,没想到,却来得那么强烈。她掩饰着,拉起女儿的手,匆匆忙忙地走了。

杜娟听到林斌在她身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为什么要叹息?

第二次见到林斌的时候,是一天黄昏,林斌在幼儿园门前的小路上徘徊,他似乎知道这时候杜娟会来接孩子。杜娟看到林斌想绕过去,林斌突然说:你等一下。

她只能站住了,他说: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哪怕是一封也行。

这回轮到她惊讶了,原来他给她来过信,可是她一封也没有收到。她马上想到了白扬,每次舞蹈队的信都放在团里,下午的时候,由队里的人拿回来,一定是白扬从中做了手脚。原来是这样,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泪水再也忍不住,疯狂地流出来。

杜娟和白扬的架是晚上吵起来的。

杜娟突然说:白扬你是个阴险的小人。

白扬转身冲杜娟说:你说什么?谁是小人?

杜娟:是你,你为什么把林斌写给我的信扣住?

白扬听到这松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我当什么事呢,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他呀,要不是我当年来这么一手,你能跟我吗?

杜娟突然挥手打了白扬一个耳光。

白扬这时回过神来,激动地说:好哇,我知道你忘不掉那个姓林的,那你就嫁给他去好了。

杜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疯了似的跃起来,扑向白扬,疯了似的和他厮打起来,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疯打的结果是,惊醒了婆婆和女儿,他们醒了,女儿哭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婆婆一脸严峻。

婆婆说:够了,你们不怕丢人我还怕呢,要打你们出去打。

她开始后悔,当初死乞白赖地要嫁给白扬,那时,她想的是不能让白扬的阴谋得逞,她不能让他白玩,她要嫁给他,决不步那两个姑娘的后尘,当时的动机就这么简单。结果,现在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别人都说她幸福,可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结婚四年了,女儿都三岁多了,她对白扬已经忍无可忍了,如果不知道白扬扣了她的信,她还能接受白扬,现在她真的是不能再接受他了。她一连想了十几天,终于下定决心,她要和白扬离婚。

第二天,杜娟搬到了集体宿舍。

不久,杜娟离婚的事就多了许多风言风语,人们都知道杜娟离婚是为了林斌。

林斌突然间休假了,回了一趟老家,不多久又回来了,他从老家带回了一个姑娘,是他大学时的同学,现在在一所中学里教语文,他回部队是和这个姑娘结婚的。

林斌这种闪电式的回家,又回来结婚,眼花缭乱的举动,把大家弄得不知所措。文工团许多人还是参加了林斌的婚礼,杜娟没有去。别人去参加婚礼时,杜娟把自己关在了宿舍里,她在默默地流泪。

年底的一天,白扬突然出现在杜娟的宿舍里,他说:你真想离婚吗?

她说:我说过一千遍了。

他又说:那孩子怎么办?

她说:孩子我带着。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年底的时候,突然又传出一段新闻,林斌自己申请转业了。

在林斌忙着转业的这一过程中,杜娟和白扬办理了离婚手续。

从此,杜娟又过起了单身生活,女儿她自己带着。有关杜娟的一些闲言碎语从此销声匿迹了。

那年的“五一”节,白扬重新结婚了。嫁给白扬的是一个唱歌的女孩,那个女孩杜娟认识,许多人都很喜欢那个女孩唱歌,那个女孩把一首《牧羊歌》唱得深情动人。那个女孩二十二岁,正是杜娟和白扬结婚时的年龄。女孩欢天喜地,满脸幸福地住进了白扬的家,住进了军职楼。

人们直到这时才真正地意识到,杜娟已经和白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年年底的时候,部队开始精简整编了,许多人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要离开部队了。文工团领导在确定第一批转业人员的名单里就有杜娟。杜娟对这一切早就预料到了,这么多年不跳舞了,不让自己转业,让谁转业呢?

春节一过,杜娟就办理了转业手续,她被安排到老家少年宫当了一名舞蹈老师。她当年就是从这里走进部队的,转了一圈现在又回来了。此时,已是物是人非了。

十二

杜娟回到了老家,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仿佛她是一个旅人,终于又回到了曾经出发的地方,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女儿,那年女儿默涵五岁。

林斌早一年回到了这座城市。她回来的时候,是悄悄回来的,正如她悄悄地走。刚开始她住在父母家里,年迈的父母无声地接纳了她。

她回到老家后,曾无数次地想过林斌,她不知道林斌现在怎么样了。但她一想到林斌身旁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她想见到林斌的愿望便淡了。

杜娟转业那年的“八一”节,她突然接到一个战友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约她,希望他们这些战友能聚一聚,并说林斌也要参加。她听到林斌的名字,最后还是拒绝了。她怕见到林斌,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不知为什么,她一见到他就想流泪。

那次聚会没几天,那位战友又打电话说起了上次聚会有多少人都参加了,大家如何怀恋部队生活,有人还哭了,他又说:林斌也哭了,他是最先哭的。后来他说:林斌似乎并不幸福。

得到这一消息后,她的心里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从那以后,凡是有关林斌的消息,自然不自然的都会深深地吸引她,仿佛林斌是她什么人似的。

后来,那位战友在打电话跟她聊天时,似乎是无意中告诉她,我这有林斌的电话,你要不要和他通通话。

她当时心里动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战友的好意。她没有要林斌的电话,她不知道和林斌讲什么。她相信林斌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的电话,他不给她打电话,她为什么要给他打呢?

她有几次在电话响过之后,抓起听筒,可对方却没有声音,两三次之后,她警觉起来,她想说不定这个人会是林斌。这么一想,她心里什么地方动了一下,一股温暖又柔弱的东西从她心底里泛起。从那以后,她又接过几次这样的电话,她先喂了一声,见对方没有反应,便也不急于挂断电话,就拿在耳边那么听着。这时,她真希望对方是林斌,她心里焦急地想:林斌你说点什么吧,哪怕是骂我几句也好。对方每次都没有出声,最后还是挂上了电话。那一刻她的心里空了,又有了要哭的欲望。

不久,她先听说林斌辞职了,林斌转业后去了文化局,当一名普通的科员。林斌辞职后,当上了书商。又是一个不久,林斌离婚了,林斌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

她前一阵子还听说林斌在深圳,后来再听到林斌的消息时,林斌又去了海南,那一阵子,林斌像只风筝,一会儿从这飘到那,又从那飘到这。

在这一过程中,先是女儿上了小学,后来又上中学了。她一直一个人孤单地过着,在这期间曾有很多同事朋友什么的,给她介绍过男人,她一个也没有见。有了和白扬第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她不相信别人会给她带来幸福。

一晃女儿默涵就上大学了,也许女儿自小受到了文工团那种气氛的感染,虽然她没有学舞蹈,但她还是深深受了母亲的影响,她考上了一所舞蹈学院的理论专业。杜娟虽然觉得学习舞蹈路子太窄,将来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发展,但既然女儿喜欢,她还是欢天喜地把女儿送走了。

很久没有关于林斌的消息了。

战友们仍能在一起聚一聚,没有了林斌,她每次都能出现在战友的聚会上。其实,她去聚会还是希望能得到关于林斌的一点点消息,哪怕是蛛丝马迹,她也会感到心满意足。战友聚会的时候,她总是躲在人群的后面,不显山不露水的。

现在战友们很少提及林斌了,似乎林斌也很少和这些人来往了。人们传说林斌的消息大多是道听途说的。一个人就说:几天前我们单位一个人出差去北京,见到林斌了,这小子发了,开着宝马领着一帮人去海鲜楼吃饭了。

另一个说:林斌在北京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手下员工就有几十号。

……

后来林斌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再有这样聚会的机会,她也很少去了。渐渐地,关于林斌和一些往事,很少在她脑海里出现了。

十三

女儿默涵一天在电话里喜洋洋地告诉她:自己现在利用课余时间,在一家公司里打工。女儿还说:以后要靠自己养自己。

后来,她隔三差五地就能接到女儿的汇款。数目也越来越大。以前她有事找女儿总是打学校里的传呼电话,女儿告诉自己一个手机号,女儿在电话里说,以后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自己。她责备女儿不该给自己寄来这么多钱,女儿在电话里说:妈妈,我就是愿意让你幸福。

杜娟没有感到幸福,她开始感到不安了。女儿现在刚上大学三年级,利用打工挣钱也不能挣这么多呀。她暗自算了一下,这半年来,女儿寄给她的钱不少于一万。她担心女儿不学好,她在电话里一次次劝慰女儿,提出自己的担心,每次女儿都轻描淡写地说:妈,你放心,我是幸福、快乐的。

她放心不下女儿,没有事先通知女儿,她赶到了女儿的大学。女儿并不在宿舍里,问同学,同学想了想说:可能在公司里吧。

杜娟只好打通了女儿的手机,女儿听到她的声音惊呼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不一会儿,女儿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女儿的打扮让她吃惊不小,女儿已不是学生打扮了,而像一个贵妇人。母女相见感叹一番之后,女儿打了一辆车把她接到一个小区里,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房。

她惊讶地打量着这套居室,房间里的一切应有尽有,可就是没有家的感觉,更像一个宾馆。

她说:这房子是谁的?

女儿说:向朋友借的。

女儿为母亲安顿好之后,说下午学校还有两节课,女儿就走了。杜娟人留在这里,心却不踏实,这摸摸,那看看。她在大衣柜里看到了男人衣服,同时也看到了女儿的衣服,女儿有一件毛衣是她去年亲手织的。她一下子惊怔在那里。

傍晚女儿回来了,见她一脸不高兴,忙问:妈,你这是怎么了?

她把大衣柜打开,让女儿看。

女儿说,这有什么,这是一个朋友的房子,他出国了,房子借给了我。

女儿虽然这么说,但她不相信女儿和这个男人的关系这么简单。

女儿晚上要请她去外面吃饭,她不去,她在女儿面前哭了。她威胁女儿说,要是女儿不说实话,她就不吃饭。

女儿还是不肯说出实情,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要当晚去买两张返程的车票,她宁可不让女儿读书,也不希望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生活着。她历数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人的生活,为的都是女儿将来幸福。

女儿毕竟是女儿,女儿什么都说了,她说自己现在和一个老板在一起。她还说:这个老板姓王,没有家室,是她自愿的。杜娟明白了,女儿说打工就是在这个老板这儿打工,房子、钱自然都是这个老板的。

杜娟执意要见这个姓王的老板,女儿刚开始不同意,她说这么办事就太俗了。杜娟执意要见,女儿要是不答应,她就要在这里死给女儿看,后来女儿就出去了,答应把王老板叫来。

女儿回来了,她看到了那个王老板,她惊呆了,叫了一声:是你?!

接着她就疯了似的扑向那个王老板,一边撕扯一边叫着:姓林的,咱们的恩怨是咱们的,干吗害我的孩子?

林斌也怔住了,他没想到眼前站着的会是杜娟。

女儿在一旁喊:妈,你这是干什么,这都是我愿意的,不关王老板的事。

杜娟这才知道,现在林斌已改称王姓了。她大声冲女儿说:出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女儿被母亲的样子吓呆住了,但还是走了出去。

杜娟说:姓林的,你这是害我。

林斌一时语塞,他喃喃着:怎么会是你的女儿,这不是做梦吧?我以为又找到了多年前的梦,正因为她长得太像你了。你的女儿该姓白呀,怎么姓杜了。

林斌自然不知道,杜娟离婚后就把女儿改成自己的姓了。

林斌又说:默涵姓杜,和你当年一模一样,那天她到公司应聘,我见到她,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杜娟气喘着,无力地望着林斌。

林斌又说:默涵说自己的老家是H市,我就没有多想,我以为是上天可怜我,让我圆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我对默涵是真心的。

杜娟什么都明白了,她突然蹲下身痛哭了起来。

林斌颤抖着手伸过来,试图把她扶起来。

林斌说:我以为我又找到了幸福,原来真的是一场梦。

杜娟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林斌,此时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冗长繁杂的梦,她希望梦早点醒来。梦里的幸福永远是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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