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姐姐!”她怯怯地出声,第一次面对她眼中有了恐惧之色。
她将手中的刀刃扔在了地上,和暖玉在一起她总是有所收敛自己的冰冷无情,今日被她看去了这一幕,只怕把这小小的人吓坏了。
她不知怎地,心底像是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微微向暖玉伸了伸手,暖玉便不顾一切扑到她怀里去,整张脸闷在她袍中,身体有些发抖。
她们二人从未有过如此亲密之举,龙华向来不喜身体接触,但唯有此时此刻,她毫无厌烦,只有心疼爱怜。
众人纷纷震惊无比,谁不知道大将军最讨厌小孩子,更不喜他人触碰,怎么唯独对这个亡国公主这般偏爱?
院子中依旧飘着小雨,打在火把上使得火光暗了些许,左右摇摆暗亮不定,像是这大将军阴晴不定的心情。
歇山顶威严壮丽高松巍峨,一切明枪暗箭、心机谋算都被掩盖在这偌大的宫殿中,连带着那一点温情,一同掩埋。
嘀嗒嘀嗒,房檐上雨水滑落,周围一片寂静。
顾言蹊在门后静静看着这一幕,黑暗将他淹没,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房前火把的照映下,微微闪烁着复杂的感情。
“暖玉不怕。”龙华弯下腰,尽量放平和表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不必害怕。”
“我怕......龙华姐姐我怕,明曦姐姐会打我。”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雨水微微淋湿了她的头发,总角上两个黑髽髻微微趴下,像她的心情一般难过恐惧。
龙华脸色一变,目光更为凌厉,“你说什么?顾明曦打你?”
“嗯!明曦姐姐总是欺负我,还打死了我的小白兔,我怕她。”暖玉咧着嘴哭了起来,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小贱人,你住嘴!哪来的胆子污蔑我?你个小杂种!”
顾明曦破口大骂,挣扎着想要抓住暖玉,却被身边婆子狠狠按在地上。
龙华缓缓拿起地上的利刃,周围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嗖”的一声,刀剑狠狠刺穿了她的右手,鲜血刹那间便涌了出来,流到污秽泥泞的地上,混着泥水渐渐晕染开一大片。
“啊——”顾明曦的尖叫划破漫漫长夜,而一边的龙华早就捂住了暖玉的双耳,将她的头深埋在怀里。
这么干净玲珑的孩子,她不想她见到这肮脏场面。
顾明曦的骂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加激烈。
龙华眼中杀气越来越重,浑身上下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质。
她缓缓起身,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冷笑着向顾明曦走去。
一步,一步。
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大将军的耐心,
有的话,也早就死在她手里了。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一步步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沉重地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手下留人!”左渊站在门口出声道,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大将军,陛下有命留她性命,您不能伤她。”她走上前去,目光炯炯,毫不畏惧龙华此时骇人之色,众人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若我偏要杀,你能奈我何?”
她咬着牙挤出这句话,迎着左渊的目光冷冷看去,眼神中翻涌着的是化不开抹不去的浓厚戾气。
“下官不能奈大将军如何,不过是上表陛下,谨遵陛下吩咐罢了。”
二人争锋相对,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左渊的怒是寒若冰霜的怒,眼中像是深不见底的苍茫寒冰雪山,有犀利呼啸的狂风刮过,仿佛随时会引发一场雪崩。
龙华的怒是熊熊燃烧的怒,眼中像是肆意蔓延的凶猛狂乱烈火,有无数火舌翻涌奔腾袭来,任谁看了都会吓得一身冷汗。
雨渐渐停了,更衬得这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龙华姐姐。”暖玉上前拽住了她的衣袖,小声说道,“我们回屋去吧,我今晚和姐姐睡。”
龙华凝望了左渊一会儿,伸出右手,食指狠狠一指,带着冷笑抱走了暖玉。
暖玉这夜宿在了龙华处,她和龙华说了很多很多悄悄话,最后握着她的手沉沉睡去,睡前喃喃说了句“龙华姐姐,我好想当初的那只小白兔。”
夜晚寂静无声,一道清冷身影伫立在窗外,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忧愁,良久,叹了一声气,转身消失在无尽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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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场暴雨,之后天气渐渐转凉,有时冷风刺骨,凌冽着呼啸而过,卷起一地金黄树叶。
转眼已是骑射的日子,地点选在了下阳城外一处山林里。
这片山林面积极大,广阔无垠,漫山遍野皆是翠绿色,郁郁青青的树木高耸入云,林里野兽繁多,对于狩猎者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微微秋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众人皆来到山林前,今日是骑兵们的比赛,军营中极为精锐的骑兵不足五百人,其他士兵们则整整齐齐地伫立在骑兵身后,共同观赏这场盛会。
只见龙华今日一袭火红战袍,背上弓箭,昂扬挺胸,整个人英姿飒爽。
侍卫为她牵来坐骑,一批千里乌骓马,只见其通身乌黑发亮,马鬃生得极为旺盛,高大健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似是通人性一般,见到龙华便仰天长啸一声,声音极其高昂,骑上它仿佛就像上了战场上,气势汹汹,战无不胜。
龙华左手将缰绳与马鬃一并抓住,而右手则抓紧了马镫,右脚使力,一个翻越便稳稳地坐到了马背上。
“时辰到!开猎!”只听指挥官双手一挥旗子,喊声极其响亮。
那一瞬间几百匹马如同利箭一般“嗖”地飞奔出去,快如疾风,而龙华则不甘示弱,跑得最快,遥遥领先。
她前世最爱骑马,坐在马背上策马奔腾,风声呼呼从耳边刮过,那一刻她获得了久违的自在。
当初东瀛老师们常常嫌弃她刁横野蛮举止粗俗,她便骑着马直接闯进学校,谁敢拦她便直接从那人身上踏过去。
无畏无惧,无所顾虑。
哪里像如今形势,处处受人牵制。
她深知虽说如今地位尊贵,统领千军万马,享盛世赞誉,但这些都是虚的,也许云朝女帝一句话,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对她大加赞赏,赏赐不断,不过因为自己骁勇善战罢了。
若是有一天不能继续为国效力,光凭她随意更改军法选用男兵这一点,就够斩首示众了。
兄友弟恭,母慈子孝,从来都是一个笑话。
只有紧紧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遍地金黄落叶,马蹄踏过吱吱作响,秋风吹起她的火红外袍,像是一片火烧云沉沦在这寂静无声的山林中。
她四下寻觅着,眼睛突然一亮,锁定了目标,松开缰绳,左手拿弓,右手执箭,瞄准前方树丛里飞速移动的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