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5日,下午4时36分 黛西失踪前两周 巴治克洛兹街区54号,康纳家一楼平台
米莉·康纳和黛西·梅森正在玩米莉的毛绒玩具。黛西的表情就像是知道了圣诞老人并不存在,但又被要求对小孩子们保密一样。与她截然相反,米莉正深深地沉浸在安吉丽娜芭蕾舞女郎、小猪佩奇和独眼泰迪熊的错综复杂的虚构故事中。黛西不时提出建议,然后坐回去,观察米莉如何做。不管她的想法是否会被米莉编入故事,每次她都会偷偷笑一笑,仿佛那并不重要。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朱莉娅·康纳试了几次终于推开了门,并将三个大手提袋丢到地板上。她穿着运动衣,脸红红的,头发湿漉漉的。
“米莉!”她大喊,“你在家吗?要喝果汁吗?”
米莉把头枕在楼梯栏杆上:“不,谢谢。我就在楼上自己玩。”
“你哥哥还没回来?”
米莉耸了耸肩:“他说放学要踢球。”
朱莉娅·康纳笑了:“我现在想起来了。海威科姆的足球队,是吧?让我们一起祝他胜利吧。否则在雨中踢球,他的脾气甚至会比平时更差。”
她重新提起手提袋,拿着它们走进厨房里,然后打开收音机,开始整理买回来的东西。
半个多小时以后,前门的门铃响了。两个小女孩相互看了一眼,之后黛西小心地退开一点儿,躲了起来,米莉则探出身子,观察楼下的动静。磨砂玻璃上出现一个人影。朱莉娅·康纳从厨房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手。
“噢,是你啊,”她打开门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
“很抱歉打扰你,康纳女士。”
“噢,请叫我朱莉娅,你让我听上去像我的婆婆。”
“这太令人尴尬了,不过你有没有碰巧见过黛西?她4点应该准时到家的,可现在还没回来,天又快要黑了。她爸爸会很着急的。”
朱莉娅一副担忧的样子:“噢,亲爱的,太糟糕了。不过我相信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可能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了朋友家,然后就忘了时间。你有试过给她朋友打电话吗?”
莎伦·梅森摆了摆手,看上去心灰意冷:“我好像都不清楚她最近和谁是朋友,更不要说他们的电话号码了。我都不记得她上次带人来家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是唯一一个我能想到的人。”
朱莉娅伸出手轻触莎伦的手:“我帮你问问米莉,她可能知道。”
米莉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看。黛西马上抓住她的胳膊,把手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慢慢地摇头,瞪大了眼睛急切地看着米莉。
“米莉,你还在上面吗?”米莉的妈妈喊道,“你今天放学看到黛西了吗?”
米莉站起来,走到楼梯口,以便两个女人看见自己:“没有,妈妈。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朱莉娅转过身抱歉地看着莎伦:“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可以给你什么建议。也许你可以留下手机号码,有任何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很遗憾这耽误了你今晚的活动。”
莎伦皱了皱眉:“什么活动?”
朱莉娅脸红了:“就是……手提包,鞋子……我以为你今晚有活动,要外出。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我当然不外出。我的小姑娘还没找到呢。”
朱莉娅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是负责任地记下了莎伦的电话号码,目视莎伦小心翼翼地走下不平坦的碎石路,回到克洛兹街区。然后她再次关上门,回了厨房。楼上走廊里,米莉对黛西说:“你惹上大麻烦了。”
“没关系。我会趁你妈妈不注意时迅速下楼,然后溜出去。”她轻松地笑着,“别担心。她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我。”
纽伯里市中心的“豆之山”咖啡店里,艾米·卡斯卡特正坐在吧台旁看着墙上的电视,等待朋友。她二十七岁,金发,瘦小,有幽默感,喜欢孩子和动物,喜欢在乡村长途行走。至少她的档案上是这么描述的。现实中的她近乎中等身高,厌恶走路,且幽默感正渐渐消失。而此时的罪魁祸首就是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的玛西亚。不过她的工作、她的世界以及她本人同样令人厌倦、令人失望。就在这天早上,她又收到了一份婚宴邀请,在又一家漂亮的酒店里举行。她的衣柜开着一条缝,里面塞满了不能在同样一批人面前穿第二次的衣服。她渐渐地厌烦了做那个站在集体照最左边、十年后没人记得起她名字的人。
玛西亚推开门时,依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与此同时,她将一缕金红色的头发别在耳后,按了几下,然后终于抬起头来。
“艾米!真抱歉我来晚了。我整个早上都在打电话。该死的撰稿人从不按要求做事。他们都在忙着幻想自己是下一个丹·布朗[14],没时间写一份小小的简报。”
她们相互亲吻后,玛西亚提起身子坐到高脚凳上:“你要喝什么?”
“美式咖啡。不过该我请你了。”
玛西亚挥了挥手,表示不容拒绝:“我能买的啦。那么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什么?遇到什么有趣的人了吗?”
艾米加入约会网站已经六个月了,说好听点儿,那里就是一个大杂烩。她开始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龄,一边是因离婚而伤心欲绝的男人,另一边是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从未结过婚的男人,她的选择少得可怜。去年圣诞节,她妈妈送了她一块冰箱贴,上面写着:“男人就像一盒巧克力,放得太久,就只剩下坚果[15]了。”这番恶毒又准确到令人发指的言论正是她妈妈会说出口的话。不过这一次,情况可能不同以往。
“嗯,”她开始说,“我一直在和一个男的发邮件。我们还没见过面,但是他听起来比其他男人有戏,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姓名、年龄、收入、负担?”这是标准的玛西亚式提问。
“他叫艾丹,三十九岁,在本市工作,离异但无孩子,感谢上帝。”
咖啡来了,玛西亚搅了搅卡布奇诺的奶沫,接着舔了下咖啡匙:“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大概下周。他手上有一个大额收购案要忙,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不过他给我发了很多短信,有的还是在开会的时候发的。短信里说会议好无聊,所有银行家都在玩‘我爸爸比你爸爸更有地位’那一套。不过我不会对此抱太大希望,至少在见到他之前不会。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里奇先生吗?”
玛西亚睁大了眼睛:“哦,我的天啊。命运比死亡还糟糕啊。继续,让我看看那些短信。”
艾米开始拒绝她,理由是太快了,它们是私人信息。但是玛西亚依然坚持:“来嘛,难道是色情短信吗?”
“不,当然不是!”
“好吧,那既然这样,看一下有什么关系?给我。来嘛,来,给我。”
艾米将手机递给了她,然后坐回原处,玛西亚开始翻阅短信。艾米表现出一副介意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很愿意身边有一个像玛西亚这样的人。对玛西亚来说,找男人从来不费吹灰之力,且令人嫉妒的是,向来都是她甩别人,而不是被别人甩。当然,终有一天,好事情也一定会发生在艾米身上。即使白马王子希望渺茫,至少在一段关系灰飞烟灭之前,她还可以好好享受它。
但现在正是灰飞烟灭的时候。就是现在,10时6分整,当她举起杯子放在唇边,看着电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