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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起

1983~1987

像是一阵风

像是一场梦

蠢蠢欲动的时代里

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声音

情歌、摇滚、翻唱、原创

年轻的音乐人们

各自寻找着自己的路

1983 港乐一夜春风来

1967年11月19日,一家免费收看的电视台在香港开播。

当时,香港已经有一家电视台,叫作“丽的映声”,它就是今天“亚视”的前身。那时候的“丽的”是有线电视,最初每户每月收“电视费”25港元。这点钱在今天勉强够吃一顿中饭,但看看统计数据我们就会知道,有线电视在当时的香港算得上是奢侈消费:1971年,香港家庭收入中位数[1]为708港元。

免费电视台的好处就是架起天线就能收看,不用交钱,因此香港人都称这家电视台为“无线”,它就是今天的TVB,正规的称呼应该叫作“电视广播有限公司”。

TVB的创始人有三个,一位不为人知,一位广为人知,还有一位是2014年离去的传奇。

不为人知的那位是祁德尊爵士。他是个英国人,因为服役到了香港,“无线”开张时他还是“和记洋行”的老板。1975年“和记”由汇丰银行接管,1979年转售给了李嘉诚。

广为人知的那位是利孝和。他的父亲利希慎是早年间港澳有名的“公烟(鸦片)大王”。后来香港政府宣布禁烟,利希慎打算投资建厂的铜锣湾的地皮只能转向经营,因此,留给儿子利孝和的是地产生意。利孝和是“无线”创办初期的董事会主席,“无线”搞台庆等大型活动时经常请出来做嘉宾的“利太”,就是他的夫人。

1980年,利孝和因心脏病去世,“无线”的主席换成了第三位创始人,他就是那位2014年离去的传奇人物,人称“六叔”的邵逸夫。

邵逸夫以前是玩电影的,所谓“邵氏出品,必属佳片”说的就是他的邵氏影业王国。不过,这时的六叔已经把主攻方向转向电视业。对这个转型,当时很多人说六叔不务正业,但现在看起来,他是一位相当精明的商人。

当时全港总共只有90家影院,如果纯粹依赖本地市场,一部电影能收回成本就算不错了。以当时的条件,投资电影盈利的方法一是发行海外,二是在本地搞垄断,说白了就是控制院线。不过,院线这东西有钱就能玩。1985年,杨紫琼的前夫——富豪潘迪生的德宝公司接手了邵氏影业的在港院线,立即与嘉禾、新艺城并肩成为香港20世纪80年代的三大电影公司,可最后怎么样?1992年就歇业了。可以说,邵逸夫在邵氏院线还值钱的时候找到了有钱的接手人——顺便说句八卦,杨紫琼和潘迪生结婚的时候,邵逸夫是主持人;而他们离婚的时候是1991年年底,所以历来有人半开玩笑地说,德宝公司简直就是潘迪生为了追求杨紫琼建的。

在众多关于邵逸夫的传记作品中,无一例外地提到了他一生的两个关键词:眼光和精明。

邵逸夫的眼光在于他经常能提前10年看到未来的市场。别人投资电影的时候,他买地、建片场;别人建片场的时候,他在培养导演和演员;别人卖电影的时候他在全球各地建院线,他的电影王国还没走到巅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进军电视业了。

若说邵逸夫的精明,就在于他太懂传媒和香港本地市场了。

香港的娱乐产业,观众喜欢什么,投资人就玩什么。当年邵氏影业的两大王牌导演李翰祥和张彻,一个拍风月,女主角个个都是肉弹女星;一个搞武侠,主演的衣服动不动就被对手抓破,对手太菜就只好自己主动撕开。总之,导演要想方设法让主演露出各种肌肉,说白了都是对准观众的口味。

精明的邵逸夫自然明白香港本地的电视观众想看什么。1978年郑少秋与赵雅芝版的《倚天屠龙记》改拍了结尾,为什么?这是“应观众要求”。到了1979年的《网中人》,玩法更高级了,让观众投票,“顺应民意”地让欧阳佩珊被利斧劈死,成全周润发和郑裕玲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甚至让观众们欣赏到了香港电视剧史上惊世骇俗的一个镜头:周润发和郑裕玲长达35秒的热吻。

到了1980年,“无线”与“丽的”有过一次电视大战。当时,“丽的”的几部电视剧收视率奇高,为了和“丽的”抢观众,“无线”的做法简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将正在播出的电视剧《轮流转》腰斩,并立即启动新节目。“腰斩事件”开了香港电视史的先例,也使《轮流转》成为唯一一部没有结局的剧集。但这部电视剧成全了几个人,演员阵容就不必多说了,值得一提的是5个编导里,有一个叫杜琪峰;13个助理编导中,有一个叫王家卫,还有一个是鞠觉亮[2]。

争观众、抢市场是个砸钱的行为,以邵逸夫的精明,分蛋糕不如做蛋糕。在1971年,他这边当着“无线”的股东,那边又用自己手中的邵氏影业和“无线”合作,创办了艺员培训班;1973年,“无线”又开始举办“香港小姐”竞选活动。两项投资下来,“无线”不仅把娱乐圈做大了,还培养了一大批日后香港影视圈的“天王”“天后”。

邵逸夫在“无线”的操作手法,实际上和他玩电影的时候差不多:抓住观众口味就抓住了客户,“造星”就有了票房保障,两下结合,造出来一个巨大的娱乐市场,也造就了香港流行音乐的黄金期。

香港资深音乐人黄霑有篇博士论文叫《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1949~1997)》。在论文中,他将香港粤语流行音乐的发展划分为几个阶段,1984~1997年被他称为“滔滔两岸潮”时代,而之前的10年(1974~1983年)则为“我系我”时代。“我系我”是黄霑的名作《问我》中的一句歌词。这首歌当年很红,和它有关的事物几乎都可以载入香港文化史。比如,它出现在1976年的香港电影《跳灰》中,这部电影被视为香港新浪潮电影的先驱,还有人说它是香港电影史上首部真正的警匪片。但《问我》再红,也只能屈居《跳灰》电影的插曲位置,因为这部电影的主题曲也是香港文化史上的经典——《大丈夫》。

《问我》的演唱者陈丽斯也是一位传奇人物。现在所谓一夜走红的歌手,若是细究起来大多有蛰伏多年的龙套生涯。说起来是科班出身,可当时刚初中毕业的陈丽斯是在酒吧玩票的时候,被《跳灰》的投资人萧芳芳选中的。大部分人误以为她是1979年从“丽的”的艺员训练班出道的,忘记了她在进入娱乐圈之前三年的这段经历。有一首《问我》垫底,她也没必要把精力放在当歌星上,刚二十出头就退出娱乐圈了。可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唱了几年,竟然又唱出一首名作——1976年,前一年获得“香港小姐”冠军的张玛莉主演了一部电视剧,并唱了它的主题歌,叫《当你见到天上星星》;转年,陈丽斯翻唱的时候改了歌名,1981年又被叶德娴翻唱——这首《明星》,后来成为悼念张国荣活动播放歌曲的不二之选。

《问我》的歌词现在经常被媒体用来缅怀黄霑,因为它与黄霑个性中的豪气、洒脱相合,是其一生风骨的写照。但黄霑用“我系我”来定义1974~1983年的香港粤语流行乐坛,并不是说其时的香港乐坛有多自信、多豪迈。相反,香港粤语流行音乐在这10年才刚刚起步,更准确地说,它在这个阶段才有了“我系我”的独立性。

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香港乐坛根本没有粤语流行歌的位置。

这与香港地区的社会结构息息相关。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香港是典型的商港,社会阶层泾渭分明,上层大部分是外国人,还有少量的华人富商,下层则是本地的佣工、劳工。且不说社会地位、教育背景,就说这两类人各自的文化、生活中所用的语言都是没法调和的。上层听的是欧美音乐,个把贵族兴许还欣赏一下歌剧;而下层人的音乐娱乐形式是现在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粤剧”。

2001年,第二十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把“终身成就奖”颁给了白雪仙,虽说这种奖项的得主都是功成名就、家喻户晓的老前辈,但很多资深影迷、乐迷还是摸不着头脑。在骨灰级粉丝的提示下才弄明白,她就是张国荣十分喜欢的“任白”组合中的白雪仙,她和任剑辉珠联璧合,是风云一时的粤剧名伶。如果不是张国荣在1999年纪念任剑辉逝世十周年的活动上开腔唱过几句《帝女花》,大部分人也许这辈子都很难听到这种地方戏曲。

那个年代很多歌手都学过粤剧,唱《上海滩》的叶丽仪就是学粤剧出身,罗文后来更是唱过粤剧。张国荣的歌迷能听出他早期的唱腔有些“板”,不如后期那么随性洒脱,还以为是录音条件或者唱片监制的问题,其实,如果联想到罗文、叶丽仪那种字正腔圆的唱法,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们都是受到粤剧粤曲唱法影响的——黄霑说,粤剧粤曲的唱法,是要把曲词每个字的首韵、腹韵和尾韵全部清楚地唱出,它和日后出现的非常注重咬字的“广告歌”,一起影响了粤语流行曲的唱法。

粤剧在20世纪50年代逐渐式微,这与香港人口激增带来的社会结构变化有关。

抗日战争之前,香港人口只有22万左右,但在抗战打响后,大量避难民众涌入香港,1941年的人口数字暴增至160万,到了1945年日本投降时快速下降为60万;1950年,人口数字又飞速上升为220万。显然,以上的人口数字像蹦极一样蹿上蹿下,是和内地的局势有关。10年后的1960年,香港人口达到301万,有统计说,这其中有100万的偷渡人口。1970年,香港人口接近400万,到了1979年,香港人口达到510万。

大量的外来人口中,除了偷渡的就是避难的,他们可能来自五湖四海,对本地的粤剧粤曲没有兴趣。在1950年前后,大上海的娱乐产业逐步搬迁到香港,姚敏、陈蝶衣等音乐创作人到香港定居,同时而来的还有白光、姚莉等歌星。这批歌星中有一个人不能不提,她就是“上海滩五大歌后”之一的“电台女王”张露,也就是杜德伟的母亲——在1996年的“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上,好多那个时代的超级巨星集体亮相,做了颁奖嘉宾。

这样,国语流行曲进入香港,占了香港流行音乐的半壁江山。

另外半壁江山,则是欧美流行曲。尤其是1964年The Beatles(披头士乐队)巡演到香港后,迅速在年轻一代中掀起了英文歌的热潮,罗文、许冠杰、谭咏麟、林子祥都组建或参加过唱英文歌的乐队。1983年入选第一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的,就有关正杰和黄露仪合唱的《常在我心间》,这首歌其实就是猫王的《Always On My Mind》。在那一代听惯了欧美流行音乐的港人心中,虽然是填了新词,但曲调却是耳熟能详的,所以,《常在我心间》很有人缘地获得了这一届的“季选最受欢迎奖”。

资深的歌迷尚能知道关正杰是谁,但对黄露仪实在陌生。其实,这个名字在那个时代已经非常红了,1979年黄露仪的英文专辑就获得了香港唱片业协会的金唱片奖,日后她的英文唱片竟然超越了外国歌手,在台湾创出外语唱片发行纪录。对很多不习惯听外语歌的歌迷来说,唱英文歌的黄露仪是个陌生的名字,但恐怕没有人不知道1987年的《雪在烧》、1990年的《哭砂》的演唱者黄莺莺——黄露仪就是后来的黄莺莺。

许冠杰、黄莺莺这样的老牌唱将都是唱英文歌起家的,这至少可以说明,香港粤语流行音乐在起步时就很艰难。但是,变化很快就来了。这种文化上的变化也是必然要来的,因为在香港人口暴增的背后,香港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大转型。

仔细分析一下1950~1979年的香港人口数字,我们就能发现另一个问题:1979年香港人口510万,除去罗文这样的100万偷渡客,还剩410万,而1950年的人口则是220万。

这意味着什么呢?

很简单,1979年比1950年多出来的人口,除去经偷渡途径外来的,剩下的都是生出来的,其中偷渡客们也在生孩子,刨除死亡人口,那么,战后自然出生的香港新增人口至少有200万。这就是说,1950年后出生在香港的人口数量,几乎等于1950年香港原有的人数。

更重要的是,即使是1950年出生在香港的孩子,到了1978年的时候,也进入了生育年龄。也就是说,1950年结婚成家的香港人,到1979年时都可以当爷爷奶奶了。

这会发生什么呢?

我们看另一组让人吃惊的数据:有统计表明,1979年时,20岁以下的青少年占香港总人口的39%。

顺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那么,20世纪80年代的香港经济腾飞,绝不是不可预见的,这将是一个多么年轻、多么有创造力和活力的社会呀。

社会人口的构成不仅影响经济,还会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香港粤语流行音乐的繁荣发展,也会与人口结构产生关联——以上的所有数字隐藏着一个诱发香港社会结构转型的根本因素:在香港人口总量中处于中坚位置的青少年群体,与父辈甚至个别爷爷辈的偷渡、避难不同,他们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

如果说以前来香港定居的人经常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漂泊感,心中存有“外来客”的身份焦虑,从而与香港本地有文化隔膜,那么,新增的这一大批人口天生没有这个心理负担,对他们来说,自己就是“香港人”,香港就是“家”。父辈的文化来自五湖四海,搞得五花八门甚至格格不入,可对他们这一代来说,从睁开眼睛起就接受了这种多元文化的格局,并会很自然地认为香港这个“家”本来就是这么丰富多彩。

很多学者曾经分析说,这批香港人在迫切地寻找着属于香港本地的文化,寻找着自己的声音,由此粤语流行音乐开始起步。

其实,真实情况很可能恰恰相反。

这些人年轻、活跃、富有激情,而这样的年轻人又占了社会总人口的四成,他们像鲶鱼一样在多元的香港文化中窜来窜去,必然会迅速填平以往香港社会各种外来文化之间的沟壑,形成一种融合后的新文化。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批年轻人要做的不是“找”一种并不存在的本地文化,而是由他们作为主力军“创造”本地文化。

很快,本地文化的声音就唱响了。

1974年,也就是“我系我”时代的第一年,“无线”投拍电视剧《啼笑因缘》。在以往的很多年里,电视剧有主题曲,但没有主题歌。《啼笑因缘》的编导是王晶的父亲、老戏骨王天林,他想弄出一首主题歌来,于是找到了作曲人顾嘉辉。

当时,王天林和顾嘉辉希望用粤语填词,创作一首粤语歌曲。填词人很好找,著名的粤剧编剧、曾经和白雪仙合作整理《帝女花》唱片版本的叶绍德自然是不二人选。可演唱者让他们犯了难,担心观众不能接受“老土”的粤语歌。选来选去,他们选中了仙杜拉。

仙杜拉是个中英混血儿,本名叫梁玉姬,曾与一位高山族歌手阿美娜(Amina)成立过女子组合“The Chopsticks”,通常被称为“筷子姊妹花”,主要演唱欧美流行曲,但这个组合在1973年就解散了。选择仙杜拉的理由是她以前唱英文歌,而且衣着打扮非常前卫,用这种“洋化”的歌手搞一搞平衡,观众不骂就算不错。

这或多或少说明了当时的音乐人对粤语流行歌没有信心,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首歌马上流行了起来。同一年,许冠杰的《鬼马双星》也红到爆棚,新一代的香港年轻人迅速认同了香港本土的音乐文化,这两首歌也奠定了粤语流行歌曲的文化地位。

《啼笑因缘》的旋律结构是AABA,A和B就是现在娱乐节目里经常会提到的“主歌”(Verse)和“副歌”(Chorus),这是20世纪30年代在美国流行的曲式,从《啼笑因缘》后便成了香港流行音乐创作的标准曲式。顺便说一句,《啼笑因缘》这部电视剧中有位演员叫周吉,他就是香港电子乐大师周启生的父亲。

现在有媒体说,1973年“无线”播出的郑少秋版《烟雨濛濛》是香港史上第一部带主题歌的电视剧,这恐怕是个讹传。1972年“无线”的《星河》才是第一部,但它的主题歌是国语歌曲。而1973年的《烟雨濛濛》只有主题曲,电视剧播完之后,郑少秋要出唱片,这才填词让他唱了,由此才出现了粤语歌曲《烟雨濛濛》,这其中有个先后顺序,不是电视剧与主题曲的关系。这样说来,仙杜拉的《啼笑因缘》才是香港音乐史上第一首粤语的电视剧主题歌。

从这首歌开始,影视剧开始成为粤语流行音乐传播的重要途径。当时没有CD,没有MP3,更没有现在商业街上这么多高音喇叭,有条件的家庭使用的是留声机。但对年轻人来说,一是得花钱买唱片,二是唱机不能移动,使用不方便,三不“个性化”,开了机器总归要受父母管制,因此,大多数年轻人听歌的途径无非就是广播电台和电视。电台的传播方式比较简单,1978年香港电台能够开办“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显然是时代的必然。但是和电台相比,影视剧对歌曲的流行起到的作用似乎更大一些。一方面,电视剧一播就是半个月,只要旋律不那么复杂,剧演完了,歌也就很有传唱度了;另一方面,电台毕竟是针对香港听众的,而影视剧集却可以在东南亚发行,这也在客观上扩大了粤语歌曲的知名度和传播范围。

由此,早年的“金曲”中大部分是影视剧主题歌就不足为奇了。比如1978年第一届的“香港十大中文金曲”中有7首歌是电视剧主题歌或插曲,其中不少还是“无线”的剧集,而前5届的“香港十大中文金曲”的50首歌里,粗略算起来有五成是电视剧主题歌,这还没算电影插曲。

“香港十大中文金曲”办了5届后,香港粤语流行音乐就已经顺利地完成了“我系我”时代。在这10年中,电视媒介捧红了郑少秋、汪明荃、关正杰、罗文、叶振棠、甄妮等歌手,而新一代歌手也在蓄势待发。

这不得不说回邵逸夫“造星”的手段。“无线艺员培训班”和“香港小姐竞选”两个活动,给影视界培养了大批的演员和幕后精英,但邵逸夫又把眼光瞄在了刚刚兴起的香港流行乐坛上。1972年,“无线”就成立了华星娱乐有限公司,最开始只负责办演唱会,顺便为“无线”代理唱片发行。到了1982年,“华星”成立了唱片部和经理人部,签下了第一位歌手陈美龄,她就是1983年第一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愿你继续醉》的演唱者。

之后的一年内,“华星”连续签下了罗文、陈洁灵、甄妮等成名歌手。现在看来这都不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华星”签下了两位当时并不出名,但日后如日中天的巨星,一个是张国荣,另一个是刚刚在“新秀歌唱大赛”中夺冠的梅艳芳——这个比赛就是“无线”举办的。说起来邵逸夫其实还是在“造星”,只不过他培养的不是演员,而是歌手。

手中拥有“华星”这样的唱片公司,拥有“无线”这样的电视传媒,恰逢香港粤语流行音乐经过“我系我”时代的十年淬火,已经成为香港娱乐文化的主流,那么,以邵逸夫惯常的手段,在1983年推出“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显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这第一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中,有一首歌似乎可以为这场流行音乐盛典命名——《迟来的春天》。

《迟来的春天》在谭咏麟的众多金曲中,传唱程度并不是很高。但细想起来,他最早在内地脍炙人口的歌曲都是国语版本,拗口的粤语版在当时还不被大部分内地听众接受,像《水中花》《爱在深秋》的粤语版多少还有人能唱出来,但像《夜未央》的粤语版《梦仍是一样》、《像我这样的朋友》的粤语版《争气》、《难舍难分》的粤语版《今夜情为证》,又有多少人记得住歌词呢?

其实,《迟来的春天》这首歌谭咏麟也唱过国语版,但那要到1991年了。内地歌迷最早接触这支旋律的国语版,是在1984年。当时这首歌红遍大江南北,盒带销量达到180万,据说这标志着内地第一个真正的流行歌手诞生,唱这首歌的人叫周峰——2013年《我是歌手》的舞台上,陈明又一次翻唱了周峰的国语版:《梨花又开放》。

而这首歌还有个英文版,收录在1978年的专辑《Day Dreamin'》中,歌名叫《Good Morning Sorrow》。不了解这张古老专辑的人也许会哑然失笑,这个比谭咏麟早唱了5年的人,正是张国荣。

这一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中,谭咏麟仅有《迟来的春天》入选并得奖。对他来说,1983年是“迟来的春天”,多少还有点儿春寒料峭的意思,下一年他爆发似的入选10首歌曲,凭着3首歌横扫5座奖杯,立即一片春意盎然。而对香港乐坛来说,1983年更是“迟来的春天”,虽然比香港电台的“香港中文十大金曲”晚了5年,但这个迟来的“香港十大劲歌金曲”,将香港流行音乐带入了一个以电视传媒为主题的时代,暗示着香港流行音乐的春天。

说1983年是个春天,对另一个人来说恐怕有点儿哭笑不得,因为,这一年他破产了。

这个人绝对是个狠角色,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目睹过父亲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可以说“东山再起”这4个字他完全不陌生,简直就是他的人生基因。

等他用短短3年的时间爬起来后,香港娱乐圈便迎来了今天的大鳄——他就是杨受成。

1983年十大劲歌金曲获奖名单

1.《今宵多珍重》陈百强

2.《渔舟唱晚》关正杰

3.《倦》叶德娴

4.《激光中》罗文

5.《愿你继续醉》陈美龄

6.《一段情》钟镇涛 彭健新

7.《赤的疑惑》梅艳芳

8.《交出我的心》梅艳芳

9.《迟来的春天》谭咏麟

10.《常在我心间》关正杰、黄露仪

劲歌金曲季选最受欢迎奖:《常在我心间》主唱:关正杰、黄露仪

作曲填词人投票最受欢迎奖:《一段情》主唱:钟镇涛、彭健新

AGB观众抽样调查最受欢迎奖:《今宵多珍重》主唱:陈百强

1984 情爱听来太赤裸

1984年发生了一起事件,几乎可以肯定,它会被载入香港流行音乐文化史。

别猜这件事是什么,就算资深歌迷也未必猜得出来,因为这件事很“小众”,更因为那两年里香港流行乐坛发生的大事件太多。

比如,梅艳芳刚一出道就到日本踢馆,1983年在东京音乐节上获得“亚洲特别奖”,甩掉了“徐小凤第二”的帽子,唱片《飞跃舞台》为她打造了东方麦当娜的形象,隐约露出了“天后”的面目。

再比如,和梅艳芳几乎同时出道的是叶蒨文——必须得说的是,她名字中间的字是繁体字“蒨”,而不是“倩”,简化过来就会写成奇怪的“叶茜文”——这位未来的歌坛“天后”根本不识谱,而且当时的中文水平相当可怜,会说,但不认识,看张报纸都费劲儿。她唱粤语歌的发音方法是林子祥教的,而林子祥的方法看起来很不靠谱——把英文字母当音标,拼注在汉字上来发粤语的音——说穿了,这是个笨小孩学英语的法子,向来要被老师批评的,可这样的人硬是当了歌手,刚出了一张唱片就获得了1984年第二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林子祥尝到甜头后,很可能又教了一位学生。1984年,也是杨紫琼初到香港的年份,拍入港的第一部电影《猫头鹰与小飞象》,据说电影台词是用英文标在中文上生生背下来的。几乎可以认定,这招也是林子祥教的,因为他正是这部电影的主演之一。

还比如,这一年,和梅艳芳、叶蒨文一样迅速奠定了巨星地位的是张国荣,他的《Monica》一夜之间红遍全港。1984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的整个舞台就是让《Monica》给掀翻的。平心而论,“哥哥[3]”在颁奖礼上唱的这一版《Monica》,很难说是这首歌的LIVE(现场)版本中最好的。因为现场简直没法好好欣赏他的声音,每一次唱到“Monica”的时候,台下都是一片女孩子的尖叫,并引来此起彼伏、根本踩不到拍子上的女声合唱。从张国荣的现场表现来说,当年的唱腔还有点儿紧,造型还太青涩,怎么看怎么像是歌手版的宋子杰[4],激情和不羁多了些,成熟与洒脱还不在他的脸上,所以,这时候的他不是“哥哥”,而是“荣少”。

若说1984年对以上几位巨星来说是崭露头角的一年,恐怕并不合适。当时的梅艳芳虽说刚二十出头,但她四岁半就开始登台演出了,算得上是歌坛老江湖;叶蒨文在这一年发行了第一张粤语唱片,可她4年前就在台湾做过歌手,来香港后又拍过几部电影,严格来说不算新人;张国荣就更不用说了,其实前一年的第一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中,他便有《风继续吹》和《一片痴》入围,只不过没获奖。若说他的出道,则可追溯到1977年,当年张国荣获得“亚洲业余歌唱比赛”亚军,冠军就是《中国好声音》第二季的参赛学员钟伟强。

相比之下,下面要介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崭露头角——1984年,一位年轻人在“全港十八区业余唱歌大赛”上夺冠,在当时,他被称为“关正杰接班人”。

被称为某人的接班人,要放在体育界,一般指的是某个后辈有天赋,却总没前辈那个能耐。媒体炒作出来的“马拉多纳接班人”,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个巴掌了,马拉多纳本人亲口御封的就有好几个,如果不是梅西出现了,都不知道老马能不能活着交班;篮球方面更甚,将近17年过去了,乔丹的接班人依然难产。但不管有没有人接班,能让大众操心“交班”问题的前辈,一定是当时的王者。

关正杰正是那个时代香港流行乐坛最重要的实力歌手。在1983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创办之前,他已经在1979~1983年的5届“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领奖典礼中拿奖拿到手软,共有8首作品得奖。他那一把温厚的唱腔,可以把中式小调唱得温情款款,也可以把外国改编歌唱得充满诗意。但很搞笑的是,关正杰并不是娱乐圈的人,唱歌属于玩票。他的本职工作是建筑师,据说现在是西雅图的地产发展商。

关正杰身上没有流行歌手那么多花哨的东西,外表是老派的风格,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士发型,着装不是领带就是领结。和娱乐圈更加格格不入的是,无论走到哪儿,他都是一副严肃正气的样子,稳重端庄得像是一个政府发言人,怎么看都和娱乐圈不搭界。如果和罗文站在一起,关正杰倒像是罗文的长辈,实际上呢,罗文比他大了4岁。

关正杰就是这样一个人品和形象都超级正气的人,港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正气杰”,与现今的娱乐圈明星相比,当年的“正气杰”绝对是老少通吃,不仅引来年轻粉丝的追捧,连街上卖鱼蛋粉的阿伯都知道他的花名。他的歌和他的形象倒是十分搭配,作为1982年的“香港十大杰出青年”,关正杰的歌曲主题大多是正义、和平、希望,相当地正能量,放在今天恐怕没几个人爱听,但在当年的香港却是脍炙人口的金曲。

1984年“全港十八区业余唱歌大赛”的冠军,唱的就是关正杰的名作。这位“关正杰接班人”后来被称为“歌神”——他就是张学友。

对张学友来说,1984年夺冠固然是他个人音乐生涯的里程碑,但文章开头说的那桩“大事件”却不是张学友签约“宝丽金”唱片进入娱乐圈这件事。客观地说,张学友出道,这在喧闹的1984年香港流行乐坛并不重要,哪怕他是日后乐坛的标志性人物。真正需要我们注意的是他唱的那首歌《大地恩情》,它也是同名电视剧的主题歌。这部电视剧是“丽的”制作的,在1980年掀起了“丽的”与“无线”的电视大战,因为《大地恩情》收视率超高,直接导致“无线”的《轮流转》被迫腰斩。

电视剧《大地恩情》背后隐藏着这段电视业商业化的“腰斩”往事,而作为歌曲的《大地恩情》,也是流行音乐商业化的一个标志性坐标——在此之前,香港流行乐坛尚有大量类似的民歌型作品,而此后,爱情成为了流行歌的主题。1984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上,谭咏麟总共入围10首歌曲,除了《傲骨》,其他的全是情歌;获奖的10首“金曲”中,除了梅艳芳的《似水流年》、关正杰的《天籁》和下面要说的这首外,又都是爱情歌曲。这与前些年武侠影视剧歌曲占据主流地位完全不同,我们似乎可以用1984年的一首“金曲”歌名为这种流行音乐题材的变化命名——《无敌是爱》。

说起来,《无敌是爱》还真是一首不折不扣的励志歌曲。词作者许冠杰是那个时代的偶像,他在这首歌里呼吁社会爱心,其中的一句歌词写道“若是人人储爱于心内,世间将会更加可爱”,这和1989年内地流行的“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真心没什么两样。

《无敌是爱》的演唱者甄妮在同一年还有一首“金曲”——《再度孤独》,歌词非常直白,甚至有“此刻找不到生的意义,人活但如死”这种如今看起来肉麻的词句。但说句公道话,这就是当时甄妮的心声。1983年7月,甄妮的丈夫、功夫片影星傅声驾着甄妮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辆保时捷跑车与人飙车,发生车祸,英年早逝。《再度孤独》其实就是一首悼情之作,在傅声、甄妮夫妇天人永隔的故事背景下,歌词越直白越感人。

但是,没有甄妮夫妇这样的背景故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歌词也在这时泛滥开来。1984年谭咏麟入围但没获奖的《夏日寒风》中有这样的歌词:“狂呼我空虚、空虚,怒骂是她不对,强忍眼泪,从此我愿独在痛苦中活下去”,如今看起来相当恶俗,可在当年,这样的歌词比比皆是,好像不这样写就不会填词似的。

对于这样的流行音乐文化现象,有一位词作家相当不满,于是,他发起了“非情歌运动”。

这位词作家叫卢国沾,他就是《大地恩情》的词作者,他的名作还有《人在旅途洒泪时》《万里长城永不倒》。看到这两首歌名就知道,这是从“我系我”时代走过来的老牌创作人。

那个时代的歌曲可谓“三驾马车”,一驾是大气的家国题材,一驾是正义的武侠题材,还有一驾就是社会题材。所谓“社会题材歌曲”,有些类似如今的“公益歌曲”,可以针砭时弊地写一些社会现象,也可以呼唤真善美,唱亲情、友情和人生哲理,最不济的也得抒发个人远大的理想抱负。除了这些,在香港本地还有一种独特的类型,那就是强调“香港意识”的,比如罗文的《狮子山下》和许冠杰的《铁塔凌云》这一类歌曲。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内地歌迷都把这种不涉及男女情爱的歌曲统称为“励志歌”。

“励志歌”的概念当然是不准确的,难道社会题材励志,武侠题材和家国题材就不励志了?不过,这个概念准确与否并无所谓,爱叫什么叫什么好了,我们需要关心的问题是,“非情歌”道路在香港是否能够走得通。

以前,香港流行乐坛是有过“非情歌”现象的。在“我系我”时代,香港流行音乐受台湾影响很大,很多音乐文化现象都和台湾乐坛有关。1974~1976年,胡德夫、杨弦、李双泽等人开启了台湾现代民歌运动,1977年台湾开始举办“金韵奖青年歌谣演唱大赛”,1978年举办“民谣风”大赛,几年内就涌现出齐豫、蔡琴、包美圣、潘安邦等歌手,并发掘出李宗盛、陈秀男、李子恒、马兆骏、梁弘志等日后流行乐坛创作领域的大腕儿。在这些人里,需要提的是当时才14岁的黄韵玲,她就是2013年《梦想星搭档》里顶替李泉与古巨基临时搭档的那位歌手,也是2014年《我是歌手》第二季里为曹格伴奏《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的老师,其实,这首歌就是她的作品,创作这首歌的时候,她才24岁。

受到台湾现代民歌运动的影响,香港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民歌时代,其中的标志性人物就是区瑞强。1979年,当时还是电台DJ的区瑞强唱了一首民歌《陌上归人》,一举成名。而香港电台紧随台湾流行音乐文化风向,在1981年、1982年主办了两届“城市民歌公开创作比赛”。可惜的是,香港的民歌运动昙花一现,留到如今的经典歌曲只有《问》(新曲新词冠军)和《昨夜渡轮上》(旧曲新词亚军)。但值得一提的是,1981年“城市民歌公开创作比赛”中,有一位20岁的小姑娘参赛了,她就是日后郭富城的经纪人梁美薇(小美),1982年的参赛者还有当时19岁的古倩敏[5]和刚从大学毕业的潘源良[6]。

香港民歌运动是“我系我”时代尾声中的一个短暂的音符,到了“滔滔两岸潮”时代,香港流行乐坛迅速进入商业化轨道,题材内容上的革新显得不那么重要,娱乐工业越来越多地将目光盯在了市场上。1983、1984两年,更为重要的乐坛事件就是,众多大牌歌星纷纷跳槽,这比他们唱了什么更让人津津乐道。徐小凤率先从“CBS”唱片跳槽到新成立的“康艺成音”,许冠杰、关正杰也紧随其后,离开“宝丽金”加盟进来;林子祥和罗文则从“百代”出走,分别投奔“华纳唱片”和“华星”旗下。

前辈们纷纷改换门庭,给后辈新人提供了良好的出头机会,也迅速推进了香港流行音乐的商业化进程。这一推动,从好的一方面来说,是刺激了歌星包装和唱片营销等一系列娱乐工业的发展,造就了香港流行音乐的黄金期;从不好的一面来说,竞争的加剧也导致了娱乐传媒的畸形发展。

香港流行乐坛的高速商业化,影响的不仅仅是传媒,更直接的是歌曲创作的质量。词作为了迎合听众口味,写法、用词越来越低劣,再走下去早晚会出现“神曲”。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卢国沾发起了“非情歌运动”。对这样老牌的词作人来说,习惯了“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的文雅表达,类似“狂呼我空虚、空虚”这样的歌词在他们眼里实在太空洞无味,让曹雪芹写二人转,实在没法下笔,自己写了都觉得寒碜。

作为倡导者,卢国沾率先为“非情歌运动”做出了尝试。1984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入围的40首候选歌曲中,甄妮的《梦想号黄包车》与谭咏麟的《傲骨》就是出自他的笔下,可惜都没有获奖。《傲骨》的歌词比较浅显,意境上稍显劲力不足,而《梦想号黄包车》就不那么通俗,卢国沾用了高度象征化的笔法,把歌词搞得讳莫如深,绞尽脑汁读上两遍也未必能把整首词读通。

1986年的时候,内地有一个小姑娘出版了一张叫《梦想号黄包车》的国语专辑。这张专辑很有那个年代的特征:所有歌曲都是翻唱。其中有谭咏麟的《朋友》《爱情陷阱》和麦洁文的《莱茵河之恋》。

这张国语专辑的封面设计极为大胆,演唱者穿着当时社会观之色变的泳装,要知道1978年中国银幕上才第一次出现了泳装镜头,恐怕年轻影迷想不到,这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竟会是电视剧《任长霞》的主演刘佳。到了1983年年底,全国彻底取消布票,1984年的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更是直观地反映了老百姓对“服装改革”的迫切要求。可呼声归呼声,没几个敢公然穿泳装。1984年央视播出穿着紧身衣的《健美5分钟》,都被很多人批评为“不正经”。这位大胆地将穿着泳装的照片用在专辑封面上的小姑娘,当年的名字叫安琪,两年后的1988年,她参加了第三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赛,以《黄土高坡》和《我热恋的故乡》获得通俗唱法第二名——她就是杭天琪。而同届的冠军也是内地流行乐坛最早的巨星之一,他叫陈汝佳。

在那张国语翻唱的《梦想号黄包车》专辑中,《朋友》《爱情陷阱》《莱茵河之恋》这几首歌除了个别字词,几乎就是将粤语原词唱成国语,但主打歌《梦想号黄包车》的歌词改动比较大,虽然主题和意象脱胎于卢国沾的原词,可词句根本不一样,等于重填了新词。这似乎也说明,卢国沾的粤语版歌词太过晦涩,“非情歌运动”固然要避免创作上的恶俗化,但通俗歌曲嘛,歌词还应该是通俗流畅才好,如果走向了纯文艺的小众之路,也难免让人觉得矫枉过正。

其实,《梦想号黄包车》并不是“非情歌运动”中最著名的一首部作品,真正公推为“非情歌运动”代表作的是麦洁文演唱的《螳螂与我》,这首歌也是卢国沾“非情歌运动”中的第一首作品。

关于《螳螂与我》的创作,卢国沾后来回忆说:“我决定冒险走一条被人劝喻不要进去的路,因为这是死路,过去的歌词历史,证实了这个说法完全对。但是我决定走。”他为了推销自己的词作理念,先是在唱片公司造舆论、搞渗透,让唱片公司心甘情愿跟他冒险,大胆地接受了这种小众的歌词。

对于《螳螂与我》的歌词,黄霑则充分肯定。他撰文说,“《螳螂与我》的创意与意境,粤语流行曲中仅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创作”,“这首歌在流行曲史上应有地位,因为它在尝试闯开一条时人没有走过的路”。

而“非情歌运动”还出现了一个“副产品”,1984年香港电台搞了一个“非情歌填词比赛”,夺冠的是梁伟文。这个人我们好像很陌生,但他的笔名我们都知道——林夕。这首夺冠作品就是钟镇涛的《曾经》,从此,这位日后以词作人的身份获得“金针奖”的填词大家走上了创作道路。

“非情歌运动”没坚持几个月就消亡了。“励志歌”虽然不再吃香,却也并非没有市场。一方面,歌星们总得树立自己健康正面的偶像形象,爱情歌曲唱多了显得不够阳光,总得有一两首正能量歌曲代表作,遇到赈灾义演啥的也好拿得出手;另一方面,唱片公司和词人们也清楚情歌泛滥的后果,尤其是词人们,几十首情歌写下来都审美疲劳了,总要换换口味填几首“高雅”的方显品位。

“励志歌”在1986年有过一次小小的回头热潮。这一年的“香港十大劲歌金曲”上,《几许风雨》《有谁共鸣》《无言感激》这几首经典正能量歌曲全都获奖,其中《几许风雨》还获得了同年度的另一个颁奖礼“香港十大中文金曲”的“最佳填词奖”。更值得一提的是,它们的词作出于一人之手——曾在1981年“城市民歌公开创作比赛”中参赛的梁美薇(小美)。

小美此时已经在“无线”工作了,1984年,纽约出现了一首走红的舞曲:Shannon Brenda Greene的代表作《Let The Music Play》,这首歌相当经典,如今有多少个改编版本数都数不清楚。这样的作品,香港流行乐坛没有理由不改编,但当时约好的填词人忙得没空,DJ无奈地把任务交给了在“无线”当助理的小美,小美填上了中文词,这就是麦洁文的《爱跳舞的少女》。据说这就是小美正式出道的经历,这一出道,便一发不可收拾,当她创作出《几许风雨》后,便一跃成为著名填词人了。在韩国版的《我是歌手》舞台上,金范秀曾经演绎过《几许风雨》的韩国原版,听了我们才知道,敢情它是一首悲伤的情歌,但在小美的填词下,改编为激昂坚韧的励志歌。除了给罗文的《几许风雨》、给谭咏麟的《无言感激》、给张国荣的《有谁共鸣》《由零开始》,小美还有一首“非情歌”的经典之作:Beyond的《真的爱你》。

几首歌写下来,小美的歌词成了香港流行乐坛“励志歌”的标签,但她之后,“励志歌”回归了它本身应有的位置,香港流行乐坛真正进入了“无敌是爱”的阶段。

以现在的角度回顾30年前的故事,“非情歌运动”注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厢情愿。如果“励志歌”成为流行音乐的主流,又或者歌手们清一色地只唱这类歌曲,那么,这个乐坛一定是出问题了,要么是思想意识上畸形,要么是迫于某些社会压力或社会情绪。

在商业化的通俗文化市场中,情歌几乎一定会占据流行乐坛的主流地位。“非情歌”不会大行其道,更不可能因为某些人的呼吁而成为主流;但“非情歌”也不会消亡,我们要相信,社会上总有一个群体在坚持着小众文化的探索与推广——就在1984年,香港的一支乐队推出了他们的第一张唱片。

这才是本章开头所说的那起“必定被载入香港流行音乐文化史”的大事件,它和卢国沾的“非情歌运动”几乎同时发生,对照起来看,相映成趣。

这张唱片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但它被香港媒体评选为“港产50大经典唱片”。乐队的名字叫“黑鸟”,是一支不折不扣的专门和政府唱反调的“无政府主义者”乐队,其灵魂人物叫郭达年。“黑鸟”鲜明的立场和态度,使它被公认为香港独立乐团的鼻祖。

郭达年和“黑鸟”的音乐,恐怕很难归入通俗意义上流行音乐的范畴,但郭达年本人对香港流行乐坛非常重要。他当时是《吉他》杂志的主编,希望挖掘志同道合的香港摇滚分子,于是顺理成章地搞了“香港吉他大赛”。在1983年的比赛中,他发掘了几个年轻人,这就是早期的Beyond。

“香港吉他大赛”办了几届就宣告结束,但就在这几年里,郭达年从中发掘出了几位音乐人:其中一个叫包以正,是日后香港爵士乐的扛鼎人物;另一个叫刘以达,1985年和黄耀明组成了“达明一派”,他另一个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周星驰电影《食神》里的“梦遗大师”;此外,郭达年还发掘了一个叫“David Ling Powerpak”的乐队,它就是“太极乐队”的前身。

“非情歌运动”虽然昙花一现,但“非情歌”一直存在于Beyond、太极乐队、“达明一派”以至现今林一峰的音乐中,当年搞成仿佛不大声疾呼就无法控制局势似的“运动”,显然是太过杞人忧天——这才是“非情歌”本该有的位置,它就像摇滚一样,不会大红大紫,却绝不会死,它会倔强而妖艳地开着自己的花。

1984年十大劲歌金曲获奖名单

1.《零时十分》叶蒨文

2.《爱在深秋》谭咏麟

3.《似水流年》梅艳芳

4.《天籁》关正杰

5.《再度孤独》甄妮

6.《无敌是爱》甄妮、许冠杰

7.《偶遇》林志美

8.《Monica》张国荣

9.《爱的根源》谭咏麟

10.《幻影》谭咏麟

最佳作曲奖:《爱的根源》作曲:陈斐立

最佳填词奖:《爱在深秋》填词:林敏骢

最佳编曲奖:《爱的根源》编曲:卢东尼

最佳唱片监制奖:《爱的根源》监制:关维麟

最受欢迎男歌星:谭咏麟

最受欢迎女歌星:甄妮

金曲金奖:《爱在深秋》

劲歌金曲荣誉大奖:徐小凤

1985 雅痞隐者林子祥

1985年的第三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波澜不惊。

获奖歌星的阵容怎么看怎么正常。谭咏麟携上一届狂揽三项“金曲”的余威,本年度又上演了帽子戏法。伦迷[7]将《爱情陷阱》专辑和前一年的《雾之恋》《爱的根源》专辑合称为“爱情三部曲”,但仅就曲风而言,这更像是个混搭,和后两首的深情款款相比,《爱情陷阱》的风格太过劲爆。

如果说深一点儿,从文化意义上看,劲爆的曲风一定和当时的迪斯科热潮有关。和日后演变为老太太的晨练广场舞不同,当年的迪斯科是年轻人的时尚。

香港迪斯科的开端,要追溯到1978年,美国电影《周末狂热》和《油脂》在香港上映后,立即掀起了一股跳舞热潮。尖沙咀有一家很出名的迪斯科舞厅,叫Hollywood East(东方好莱坞),1985年,它的DJ将欧美的流行舞曲重新混音播放,这种新鲜玩法迅速成为流行时尚,并风靡东南亚。两年后它传入内地,便有了一个成为内地流行文化标签的名字:荷东[8]。

受迪斯科舞曲时尚的影响,当时的香港流行音乐也扑向了这个市场,很多歌曲在创作技法上偏向4/4拍、结构简单、多次重复的舞曲风格,以迎合酷爱迪斯科的年轻听众。1985年谭咏麟的另一支获奖金曲《暴风女神Lorelei》就是典型的例子,它在编曲和配器上就刻意强化了舞曲的特征,后来更是推出了一个混音版本,长达10分钟,完全就是为跳舞准备的。

若说起迪斯科舞曲,跨越不过去的就是张国荣的《Monica》,有评论说正是这首歌开启了香港的迪斯科文化。这样的说法未免太高估《Monica》的地位了,如果这是粉丝的盲目崇拜言论,那还好理解,但若是正经的乐评,几乎就是倒因为果的糊涂逻辑。迪斯科迟早都会风靡,哪里是个别巨星能左右这个时尚大势的?张国荣只不过恰逢其时地唱了一首《Monica》而已。客观地说,这歌谁唱都会红一阵子,能成为巨星,绝不是靠《Monica》这么简单。

尝到舞曲的甜头之后,“哥哥”趁热打铁地以同类风格的《不羁的风》再次获得1985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奖项。这首歌收录在《为你钟情》专辑中。现在看来,这张专辑的慢歌经过岁月的洗涤已经沉淀为经典,快歌好像不受人待见,在多次演唱会上,“哥哥”也只是以串烧的形式唱那么一两句,可看过2013年《继续宠爱十年——张国荣纪念演唱会》陈慧琳的现场版后,公平地说,这些快歌真心不好唱。

另外必须八卦的是,《为你钟情》专辑封面上,“哥哥”戴了一只卡地亚三色金戒指,当年他特意嘱咐摄影师陈幼坚一定要拍到这枚戒指。多年以后,陈幼坚明白了,它是唐先生送的。

和张国荣、谭咏麟一样走劲歌风格的是梅艳芳,《坏女孩》获得一项“金曲”奖。它不仅是一首劲歌,也是一首相当著名的禁歌,因为它,梅艳芳在内地遭遇7年封杀,解禁后终于拿到2004年北京演唱会的批文时,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坏女孩》专辑的销量相当惊人,据说在香港本地达到了八白金[9],直到目前也只有张学友打破过这个纪录。这张专辑的所有歌曲都堪称经典,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心听完压轴的那首慢歌:《孤身走我路》。

谭、张、梅的三足鼎立之势已经形成,新人们的表现更值得一提。1984年出道的张学友凭着《情已逝》顺利地跻身“十大”,相比1983年出道的吕方来说,这个成绩似乎说明张学友后来居上、更胜一筹,但事实上是不好这样比的,两人作为“宝丽金”和“华星”各自力捧的新人可谓不分轩轾,都是第一张唱片即获奖。看看其他新人处女唱片的命运,就能清楚这样的成绩多么不容易——1985年,林忆莲、周启生、刘德华都发行了进入歌坛的第一张唱片,前两者反映平平,而刘德华唱功太稚嫩惨遭媒体批评,还因为和“无线”的合约问题,有3首歌被封杀了。相比之下,1985年邝美云的处女唱片《再坐一会》有双白金的销量,表现相当突出了。

若论唱功,吕方是可以在香港流行乐坛占据一席之地的。他和梅艳芳一样在“新秀歌唱大赛”上出道,是第二届的冠军。

1984年第三届的冠军实力也不俗,他其实在1982年第一届就参赛过,据说张国荣还帮助过他,可惜止步在前三十强。1984年他重新参赛,击败了戴思聪[10]的女儿戴蕴慧获得冠军。但他的歌唱道路却没有梅艳芳和吕方顺利,苦熬了8年才出了自己的第一张唱片,然而此时他已经成了一名喜剧演员,他就是张卫健。

在1985年第四届“新秀歌唱大赛”上,又有一批新人出道了,冠、亚军分别是杜德伟和苏永康,但有两个没有名次的新人却不得不提,一个是李克勤,另一个是周慧敏。李克勤很快又在同一年的“全港十九区业余歌唱大赛”上夺冠。周慧敏出道后的男友就是参加张卫健那一届比赛(1984年)的陈德彰,1986年他与黄耀光合作组成了“Raidas”乐队,《吸烟的女人》是他们的代表作,乐队火过一阵子就解散了,却捧红了它的填词人林夕。周慧敏的绯闻男友不少,可要说起最出名的那位,要等到1987年第六届“新秀歌唱大赛”才会出来:亚军刘锡明。

1985年的“新秀歌唱大赛”是最出人才的一届,除了杜德伟、苏永康、李克勤、周慧敏外,同时崭露头角的还有吴国敬、草蜢、梁雁翎,加上下一届的许志安、黎明、关淑怡、袁凤瑛,这两年为香港流行乐坛贡献了一大批人才。

但不是所有新人都可以唱出来的。1984年,香港出现过一支组合,当时的成员是16岁的胡渭康、17岁的林利和21岁的孙明光。其中,孙明光是吕方那届(1983年第二届)的亚军,林利和胡渭康则是梅艳芳那届(1982年第一届)的参赛者。其实,这支组合最早都是由第一届新秀组成的,不过排练时,当时的成员蒋庆龙扭伤了,无奈退出,只好让第二届亚军孙明光顶班加入,由此固定了组合阵容——这支乐队就叫“小虎队”,和几年后台湾“小虎队”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现在网络上还有歌迷在问“无线”剧集《新扎师兄》的主题歌《伴我启航》为什么没在台湾“小虎队”的专辑中出现过,就是因为不知道香港也短暂存在过一支“小虎队”。《伴我启航》是粤语歌曲,怎么可能是台湾“小虎队”的作品?

如果说张卫健苦熬8年已经很不走运了,那么,这支香港“小虎队”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他们仅仅存活一年就解散了,只留下了不多的几首歌。但内地的早期歌迷应该不会对他们的歌陌生,当年有部很火的香港电影叫《霹雳情》,其中的主题歌就是香港“小虎队”原唱的,他们还唱了一支插曲,恐怕老歌迷还能哼唱出来,这首歌叫《请你等等我》。

《请你等等我》的国语翻唱者叫“牛虎豹”,这3个字可以说是内地流行乐坛盒带时代的标志性符号。说到“牛虎豹”,不得不提到天津的老艺术家牛万里。1985年,在内地对通俗唱法还很有微词的时代,这位思想相当新潮的老艺术家自己编曲、配器、演奏并指挥,推出了《牛虎豹》专辑,演唱者牛虎、牛豹都是他的儿子,而另外一个人则是他的徒弟许丽丽——1986年第二届全国青歌赛业余通俗唱法的冠军。

电影《霹雳情》有好几首插曲,分别由梅艳芳、吕方演唱——他们都是“新秀歌唱大赛”出来的新人,看来公司也是想给他们同样的机会公平竞争,不过,香港“小虎队”拿到了《请你等等我》这样的好歌,又多唱了分量更重的主题歌,起点并不低,可是3个人组团也没唱出什么名堂,在娱乐圈里混饭,不认命就是不行——下一个认命的新人,就是前面提到的第六届亚军刘锡明,好歌一大把,形象也不赖,可偏偏因为周慧敏而得罪了倪震。

说回1985年,这确实是个新老两代歌手交班的时段,谭、张、梅这样的中坚风起云涌,张学友、吕方这样的新人有亮点,老前辈更是不甘落后。

这一年的“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上,罗文拿了个“荣誉大奖”,这很让人奇怪他为什么没有“金曲”奖项入账,实际上,1984、1985两年,他没怎么唱流行歌,而是在忙活粤语舞台剧《柳毅传书》,又跑到广州开了7场演唱会。和罗文一起忙活《柳毅传书》的人曾经在广州做过歌舞团团长,到香港后参加了“无线”的第三期艺人训练班,和周润发、吴孟达是同学,他就是2012年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得主卢海鹏。

和罗文同时代的另外两位老前辈,也获得了1985年的“金曲”,一个是苏芮,一个是许冠杰。

苏芮的获奖金曲《谁可相依》不必多介绍,值得一提的是苏芮唱《车站》时合唱的人,他叫夏韶声,香港摇滚乐的教父级人物,也是一位严谨的独立音乐人,是张国荣翻唱的《童年时》和刘德华翻唱的《交叉点》这两首歌的原唱。但可惜的是,内地观众认识他,多半是因为他在陈小春版《鹿鼎记》中扮演了陈近南。

再说许冠杰,“香港十大劲歌金曲”办了3届,直到1985年他才第一次拿个“金曲”奖回去,获奖的歌曲《日本娃娃》无论从音乐还是内容题材上看,都可以说是许冠杰的“神作”之一。曾有人评论《日本娃娃》,说它用诙谐的方式影射了当时香港社会“哈日”的现象,这是不是许冠杰创作的初衷暂且不论,但当时香港流行音乐原创力不足却是不争的事实。就拿1985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来说,“十大”中竟然有6首歌是翻唱日语歌曲的。

若说到翻唱,就不能不提1985年必须书写的这位前辈:林子祥。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进入香港流行乐坛至今,林子祥已经成为跨越多个时代的殿堂级巨星,他是香港流行音乐从英文歌过渡到中文歌的亲历者,也是香港流行音乐黄金期到衰落期的见证者。

很多资料说早期的“玉石乐队(JADE)”是林子祥组建的,这个说法很不靠谱。“玉石乐队”成立于1975年,最初中文名不叫“玉石”,而是叫“翡翠”。1975年年底,“翡翠乐队”受邀到“佳艺”电视台去做节目,因为“无线”有个“翡翠台”,为避免误会,乐队名称改为“玉石乐队”。这只乐队主要唱英文歌,最早的主音歌手是张武孝(大AL),而林子祥经常在节目中客串主音,这样就被观众误认为是乐队成员。当时林子祥是回香港探亲的,他在美国过了4年无所事事的生活,甚至要申请失业辅助金,没想到在香港找到了饭碗。

“玉石乐队”的人员变动极大,成立之初的贝斯手杨乔兴后来做过“新艺宝”唱片的音乐总监,张国荣在这家公司的很多大碟都是他监制的,而后期的主音歌手郑子固也担任过香港“飞碟”唱片的音乐总监。虽然乐队在1977年就宣告结束,但他们却创造了历史:1976年,“玉石乐队”将The Beatles的著名歌曲全新演绎,出版了一张专辑《Beatles Jade》,这是华人乐队的一个创举。

在客串“玉石乐队”之后,林子祥也由唱英文歌转而唱中文歌,1980年第三届“香港十大中文金曲”中他作曲的《在水中央》和《分分钟需要你》都获得了“金曲”,几年之后,他的《创作歌集》从1984年一直卖到1985年,堪称当时香港流行乐坛原创音乐的标杆。

林子祥是香港流行乐坛非常少见的创作型艺术家。香港有一个填曲家及作词家协会(CASH),这个协会陆陆续续设置了一些奖项,有的是从专业角度评出来的(由创作人提名投票选出),也有的是由协会的版权费分派系统统计出来的,其中的“音乐成就大奖”有些类似于“终身成就奖”,它会颁发给具有杰出音乐才华及对香港乐坛有重大贡献的音乐家。前七届获奖者都是填词作曲人,2003年,林子祥成为第一个获奖的歌手,这是对他音乐创作才华的肯定。

虽然能自己填词作曲,但若论林子祥的翻唱与改编,恐怕除了邓丽君,难逢敌手。与其他歌手纯粹将欧美、日韩的热门歌曲拿来填词重唱不同,林子祥的翻唱已近出神入化之境。我们来看看他翻唱的歌曲:

《偷得浮生半日闲》,翻唱自艾尔顿?约翰(Elton John)爵士,这位7次格莱美奖、4次全英音乐奖以及奥斯卡奖和金球奖的获得者,就是个活着的“神”,介绍他需要列举流行音乐史上无数个“第一”:

《国旗》,翻唱自爱尔兰音乐剧艺术家康姆?威尔金森,他最有名的身份是在音乐剧《悲惨世界》中饰演冉?阿让,2012版《悲惨世界》中那位仁慈主教的扮演者也是他。

《友爱长存》,翻唱自莎拉?布莱曼,这首歌的原作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主题歌《永远的朋友》。

《终于胜利》,翻唱自7次格莱美奖获得者,摇滚名人堂、创作人名人堂的入选者比吉斯(Bee Gees)乐队。

《上瘾》,翻唱自8次格莱美奖获得者、史上最伟大的摇滚女王蒂娜?特纳。

《孤身旅者》,翻唱自15项格莱美奖获得者、被誉为“西洋音乐教父”的大卫?佛斯特。

《我要走天涯》,翻唱自获得过5个格莱美奖、发行了5张Top 10专辑、6张金唱片和3张白金唱片的彼得?耶罗(Peter Yarrow),是“彼得、保罗和玛丽”(Peter,Paul & Mary)组合一员。

《梦里灵犀一点通》,翻唱自英国杰出的流行灵魂乐歌手比利?欧生(Billy Ocean)。

《夕阳》,翻唱自“警察乐队”的前主唱兼贝斯手、英国乐坛的常青树斯汀(Sting)。

《我爱你》,翻唱自6次格莱美奖获得者比利?乔尔(Billy Joel)。

《松一松》,翻唱自1953年成立、竟然至今还没有解散的老爷级黑人灵魂音乐合唱团“流浪者”(e Driersss)合唱团。

《爱到发烧》,翻唱自1982年获得格莱美音乐奖最佳R&B奖提名奖的美国“达沙”(DAZZ)乐队。

《敢爱敢做》,翻唱自美国最负盛名的摇滚团体之一的“杰斐逊飞机”(Jeerson Aircra)乐队。

《仍是爱着我吗》,翻唱自“芝城之光”乐队。

《结伴同航》,翻唱自20世纪80年代美国最顶尖的R&B组合“大西洋之星”(Atlantic Starr),它的原作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而且是当年中国人学英语必听的英文歌之一。

《紧靠一起》,翻唱自后摇滚乐黑人音乐时期最佳民歌手之一的本?金(Ben.E.King),这首歌是电影《伴我同行》的主题歌。

《你在何方》,翻唱自在乐坛有一代传奇民谣女伶美誉的民谣女歌手珍妮斯?伊安(Janis Ian)。

《千亿个夜晚》,翻唱自迈克尔?杰克逊的三哥杰梅因?杰克逊。

《阿Lam日记》,翻唱自拉丁音乐团体“迈阿密之音”(Miami Sound Machine)合唱团。

《成吉思汗》,翻唱自1979年欧洲歌唱大赛中的一支德国流行乐队;

《花街70号》,翻唱自蓝调布鲁斯歌手罗伯特?克雷(Robert Cray)。

《深夜里》,翻唱自法国二人组合“莫逆之交”(David &Jonathan)。

《午夜摇摆》,翻唱自拉丁摇滚乐队“桑塔纳”(Santana)。

在翻唱作品中,也许这首歌是内地歌迷最熟悉的,它是英国动画片《雪人》(The Snowman)里的插曲,翻唱为《再等一个晚上》。此外,林子祥的《何时何地》也是动画片的主题曲,那部动画片是1986年的《美国鼠谭》。

以上翻唱作品,起码原先就是歌曲,只不过需要重新填词,但林子祥还玩出了新花样,他把原先没词的外国曲子当成歌给唱了。他将一首德国舞曲填词翻唱为《阿里巴巴》,另两首更出人意料——肯尼?基(Kenny G)的《回家》和爵士萨克斯手大卫?山朋(David Sanborn)的《Goodbye》也被填上了词,改编成了《蒲公英》和《可以吗》。

在这种给乐曲填词演唱的歌曲中,最著名的要数《数字人生》。它的原曲要追溯到德国作曲家巴赫在18世纪早期创作的《G大调小步舞曲》。这段曲子在全世界各地有很多音乐家改编过,比如流行音乐大师昆西?琼斯的爵士乐版本和意大利音乐家吉奥吉?莫罗德的电子乐版本(《Duel》)。可以想象的是,流行音乐也没有放过这段旋律,很多歌手都把它填上词来演唱,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流行乐坛盛极一时的女子三重唱组合“至高无上”(The Supremes)、同时期的美国黑人灵魂乐组合“灵魂”乐队(The Delfonics)、美国流行女子组合“玩具”组合(e Toyss)、英国流行歌手茜拉?布莱克(Cilla Black)等,都唱过这首歌。传说《G大调小步舞曲》是巴赫写给第二任妻子安娜用来练习钢琴的小段乐谱,所以在流行音乐领域里,一般将改编后的歌曲取名叫《A Lover's Concerto》。

纵观林子祥的翻唱作品,原作的来源非常广泛,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澳大利亚等国家及拉美地区,当然,他也和其他歌手一样翻唱日本的流行歌,但非常少,大概只有中岛美雪和泽田研二的几首作品。他翻唱的作品还涵盖了多种曲风:乡村民谣、R&B、摇滚、拉丁、电子乐、黑人音乐等,跨度极大,仅就这一点,已让其他香港歌星难以望其项背,更难得的是,林子祥的翻唱经常可以颠覆并超越原版。

林子祥有足够的功力将翻唱演绎出自己的味道,其中公认为完全超越原版的是《千亿个夜晚》和《敢爱敢做》。

《千亿个夜晚》的原版是杰梅因?杰克逊的《Lonely Won't Leave Me Alone》,但杰梅因?杰克逊的声线略显单薄,整首歌唱得层次感不强,后来美国歌手葛伦?麦德罗斯(Glenn Medeiros)翻唱过一个版本,进步了很多。

葛伦?麦德罗斯在美国流行乐坛就是以翻唱乔治?本森(George Benson)的《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出名的,这首歌是电影《廊桥遗梦》的主题歌,全世界有很多翻唱版本,中文版本就是吕方的《求你讲清楚》,但世界公认葛伦?麦德罗斯的翻唱最好。

面对这样的翻唱大家,林子祥也要和他比一比,他和葛伦?麦德罗斯一样,翻唱了《Lonely Won't Leave Me Alone》,他低音的淳厚、中音的弹性和高音的爆发力,将这首歌演绎成了另一种风格。至少在这首歌上,林子祥不但超越了杰梅因?杰克逊的原唱,也颠覆了葛伦?麦德罗斯的版本。

有这种翻唱能力的歌手,在改编上搞出惊世骇俗的作品就不足为奇了。在香港流行音乐文化史上,几乎任何书写者都无法忽略这首几近“神曲”的歌曲:《每一个晚上》。

《每一个晚上》是中西乐曲的混搭,主歌部分是安德鲁?劳埃德?韦伯1981年首演的音乐剧《猫》中《Growltiger's Last Stand》的旋律,若说副歌部分,则要了解20世纪30年代的音乐教育家、作曲家黄自。

若不是音乐专业出身的歌迷,恐怕很少有人知道黄自,更不可能去找他的作品听,但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李寿全在1983年为潘越云打造的专辑《无言的歌》,也就是收录了罗大佑《爱的箴言》这首歌的专辑,其中有一首《西风的话》,就是黄自的作品——是的,潘越云就是黄自的粉丝,这歌是她小时候喜欢的。

黄自这位英年早逝的音乐家,曾经为很多古典诗词谱曲,比如李白的七言绝句《峨眉山月歌》、苏轼的《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怀古》等。《每一个晚上》的副歌就是黄自1935年为白居易《花非花》创作的旋律,这一年黄自只有31岁。

《猫》加上《花非花》,竟然能天衣无缝地组成《每一个晚上》,这种歌曲在当时恐怕让人目瞪口呆。这首歌也获得了1985年的“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顺带拿走了当年的“最佳编曲奖”,编曲人是鲍比达。

但1985年林子祥带给香港流行乐坛最大的震撼,不是他突发奇想地改编了《每一个晚上》,而是他获得第三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的《十分十二吋》,这首歌也获得了当年“香港十大中文金曲”的“最有创意歌曲奖”。在颁奖礼上,小胡子叔叔一会儿跑到观众席里巡演,一会儿又到歌手席里挑逗原唱者与他合唱,把整个现场唱了个爆棚,正像这歌的一句词:这晚会爆炸。

《十分十二吋》将22首粤语歌编排在了一起。现在,这种被称为“串烧歌”的东西几乎都是烂大街的广场舞曲,歌手若是演唱,也多半是在演唱会上搞一个Medley(混合曲),很少有人把这当成音乐创作,更没几个人正经八百地当歌唱。

林子祥这种改编翻唱狂人,自然不是一般歌手,他不但把串烧当成创作,还要唱出经典。《十分十二吋》里,林子祥不但编排了自己的歌,还编进了关正杰、卢冠廷、林志美、杜丽莎、梅艳芳、罗文、许冠杰、谭咏麟、苏芮、陈秀雯的歌,中间还开玩笑地把《Monica》改成了“Thanks,Thanks,Thanks,Thanks,张国荣,谁能代替你地位”,这一句已经成为每年缅怀张国荣时后辈歌手们献唱致敬的标准唱词。

这首“串烧歌”中的大部分歌手,歌迷们都了解,但其中的陈秀雯,资深的歌迷都未必知道她是谁。这位十几岁就考到英国皇家音乐学院钢琴演奏八级、被黎小田称赞为“拥有金属般嗓子”的艺人,在乐坛发展得并不顺利,却在电视剧行业风生水起。有看早期录影带经历的歌迷应该会听过她的歌,1979年“丽的”有部楚留香题材的电视剧叫《侠盗风流》,主题歌就是她唱的,那年她才17岁。22岁时,陈秀雯出版了《震荡》,它创造了香港流行音乐的历史:这是香港第一张电子混音版单曲唱片,《十分十二吋》里林子祥翻唱的就是这首歌。

本来,这首《十分十二吋》就是林子祥的游戏之作,连歌名都没有,只是因为编排后的歌曲长度有10分钟,当时又是以12吋的单曲EP细碟[11]发行的,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在歌曲发行后,虽然广播成天在放、听众也很喜欢,但批评的声音也不少,说这种歌太商业化。

这种指责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一方面,串烧歌将流行歌里最好听的几句编曲在一起,相比一首陌生的新歌来说,听众接受的起点相当低,尤其是有些串烧歌,一首歌十几分钟,编曲成舞曲风格,根本就是为了迎合迪斯科而准备的,商业气味确实太浓;另一方面,在一些人看来,这种歌没有技术含量,录音室里摆弄着玩玩就得了,哪里需要创造?哪里有艺术可言?竟然堂而皇之地发行出来卖钱?!

林子祥这种特立独行的歌手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在《十分十二吋》之外,他还陆续唱过《街头霸王榜》《好气连祥》《祥情歌集》《Parathon Medley》等一系列串烧歌。而在他的《十分十二吋》之后,许冠杰这样的殿堂级人物也凑起了热闹,唱过一个自己作品的串烧《斤两十足》,周润发恶搞了一个《十二分十吋》,后辈歌手中还有古巨基唱过《劲歌金曲》等串烧歌。

以现在的技术条件,玩串烧歌已经不是歌手的专利了,有台电脑、找个软件就可以做出来,企业年会、网络恶搞,甚至传统相声《学歌曲》中,经常也会听到“神级”的串烧,一首歌唱着唱着竟然能天衣无缝地拐到另一首歌上。由此,问题来了:既然串烧歌这么简单,也有那么多歌星唱过,那为什么一提起这种音乐形式,会一边倒地公认林子祥的最好?

先说一个例子,在谭咏麟斩获2007年“CASH音乐成就大奖”的晚会上,林子祥将《夏日寒风》和《爱情陷阱》编成了一首歌。这两首原本劲爆、活力四射的歌曲,在林子祥的改编下,从节奏拍子到歌词内涵,全变了个样,成了悲伤的慢板情歌。听他唱完,人们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歌词还可以这么理解。

这首《夏日寒风》和《爱情陷阱》的小串烧,足以说明林子祥在串烧上的功力。无论是编排,还是唱功,他都信手拈来。

严谨一点说,串烧歌和“歌曲联唱”理应是两个概念,把几首拍子一样的歌拼接在一起,和把几首拍子不一样的歌曲编成一个拍子,那怎么能是一回事儿?“歌曲联唱”偏向于拼接,这就是串烧歌软件的功能,它能做的事情是“剪辑”;而林子祥的串烧更偏向于整体,他要做的事情是重新创作,从结构主线到选曲编排都要费些思量。这其中更重要的是两点:一是串烧歌要考虑编入歌曲的风格、节奏等音乐方面的问题,免得太吵,听得心烦;另一方面,要考虑高音区和低音区的分配,不能把二十几首歌的副歌高潮编一起去,否则歌手得唱吐血了。

歌曲编排的技巧还在其次,有些功底的音乐人都可以做到,林子祥的串烧歌能做到顶峰,至关重要的是他的唱功、音域和他那刚柔并济的嗓子,这不是随便哪个歌星都拥有的硬件实力。至于后来越来越多的“录音棚歌手”,以现在的技术水准,在棚里录出一首半个小时长度的串烧歌都不奇怪,但是,有实力在现场不偷工减料地唱10分钟的歌手,估计用不了一个巴掌就可以数出来。陈奕迅已经是目前香港流行乐坛的顶尖歌手,在2001年年底,54岁的林子祥和27岁的陈奕迅在“Lam & Eason拉阔压轴音乐会”上现场唱了《十分十二吋》,有人说陈奕迅是降了调的,到了2004年出版《Until We Meet Again》时,林子祥钦点陈奕迅翻唱《数字人生》,陈奕迅直接降了两个Key。

从1975年进入香港流行乐坛开始,到2012年65岁时还在开演唱会,林子祥唱了几十年,有人说他是巨星,他无所谓;有人说他的唱片卖得不好,他更无所谓,好像根本不在娱乐圈中,成天悠闲地看书,打打高尔夫球,兴致来了作首曲子。在这个人的口中,从来听不到娱乐圈里的是非和八卦,近些年偶尔出现在媒体上也都是尽可能地鼓励和提携晚辈歌手。这样一个宽厚低调、极有教养的歌手,早就被香港视为雅皮风范和中产阶级品位的象征,大概在1992年,得了个“歌隐”的名号。

公道地说,在娱乐圈繁华的时代,做“天王”“天后”容易,做隐者难;在娱乐圈萧瑟而浮躁的今天,做隐者也不仅仅是淡薄超然、格调优雅可以形容的,它已经升华为一种人生智慧。

1985年十大劲歌金曲获奖名单

1.《爱情陷阱》谭咏麟

2.《情已逝》张学友

3.《不羁的风》张国荣

4.《听不到的说话》吕方

5.《谁可相依》苏芮

6.《日本娃娃》许冠杰

7.《坏女孩》梅艳芳

8.《暴风女神Lorelei》谭咏麟

9.《雨夜的浪漫》谭咏麟

10.《十分十二吋》林子祥

最佳作曲奖:《谁可相依》作曲:林敏怡

最佳填词奖:《听不到的说话》填词:向雪怀

最佳编曲奖:《听不到的说话》编曲:黎学斌

《谁可相依》编曲:林敏怡

《雪山飞狐》编曲:顾嘉辉

最佳唱片监制奖:《不羁的风》监制:黎小田

最受欢迎男歌星:谭咏麟

最受欢迎女歌星:梅艳芳

金曲金奖:《爱情陷阱》

劲歌金曲荣誉大奖:罗文

1986 不可或缺许冠杰

1992年2月23日,香港的一户人家开了一个大Party。严格来说,这是好友间的私人聚会,但它却是“无线”张罗的,在丽晶酒店办了场子,还请了观众,生生搞成了一场香港流行乐坛盛典。

看看参加聚会的人员,我们很难想象如今的娱乐圈还有谁能有这么大面子,把这帮人聚在一起:张国荣、谭咏麟、梅艳芳、甄妮、泰迪?罗宾、钟镇涛、陈百祥、叶蒨文、林忆莲、关淑怡、伦永亮、张学友、李克勤、吕方、刘锡明、杜德伟、草蜢、邝美云、刘小慧、周慧敏、周启生、刘德华、黎明等,这还不包括电影圈的赵雅芝、毛舜筠、吴君如、吴家丽、麦嘉、柯受良、曾志伟、徐克、吴宇森等人。

在Party上,谭咏麟拿出一张1967年11月1日香港大会堂演唱会的门票,虽然已经过去25年,但票面崭新,看得出谭咏麟一直精心地珍藏着这份回忆。当年,17岁的谭咏麟连温拿乐队的前身“Loosers”都还没有组建,像个小粉丝一样去听偶像的演唱会。25年后的这次聚会上,谭咏麟又唱起了偶像的一首歌,并将它称呼为“神的歌”——《天才白痴梦》。

谭咏麟口中封为“神”的偶像,其实也是当年所有巨星共同的偶像,因为这个人没法超越,他是许冠杰。

这场Party,就是为许冠杰退出歌坛而举办的。就在这一年,许冠杰在红馆[12]连开了41场“告别乐坛演唱会”,创下当时香港歌手在红馆举行演唱会的最高纪录。演唱会是向公众告别,而Party实在应该算是私人聚会,也正因其私人性质,已经宣布“告别歌坛”的张国荣才会开了金口,当众与许冠杰合唱了粤语流行歌曲中的经典《沉默是金》。而在此前张国荣宣布“告别歌坛”时,许冠杰为他做了一首歌《急流勇退》,后来听说张国荣已经有了《风再起时》,于是许冠杰将这首歌留给了自己。

娱乐传媒向来不着调,他们动不动就给人“封王封后”,若按照每年电影奖项要评出“影帝”、“影后”的惯例,这么多年下来,流行乐坛上的“天王”“天后”名号根本就是顶不值钱的大帽子。可话说回来,虽然娱乐传媒不靠谱,虽然帽子满天飞,“神”这个字毕竟代表着某人在这个圈子里顶尖的地位,40年下来,直接封“神”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许冠杰,一个是张学友。

说起娱乐传媒不靠谱,有个通病就是善于夸大。按说传媒的大忌就是使用最高级形容词,可现在网络、报纸上的“最美教师”“最美司机”“最美医生”已经屡见不鲜,娱乐传媒动不动就“著名歌星”“天皇巨星”,就连只唱过一两首广场歌的小艺人都可以顶上“歌星”的帽子。

娱乐工业需要宣传营销噱头,大家一笑而过也就罢了,更可恨的是不顾事实乱写。比如许冠杰的父亲许世昌本是个教师,业余爱好传统音乐,擅长二胡和小提琴。母亲李倩云确实唱过粤曲,也公开演出过,但本职身份是电台的广播员。可在传媒笔下,二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著名国乐大师”和“歌剧学者”。

民国时期的大师伉俪家庭确实是有,但绝不会多到数不过来,更不可能默默无闻。如果真像传媒报道的那样,放在20世纪80年代,“著名国乐大师”和“歌剧学者”这样的两口子,到哪儿都得算是国宝,可我们咋就不知道呢?

许冠杰后来有首歌,叫《父亲的钢琴》,曲子是周启生作的,歌词是许冠杰自己填的。歌词很故事化:男孩9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是一架钢琴,并抱着他讲述了一番人生大道理,要当好歌星、要用音乐点亮人生云云。

有媒体就根据这歌词发挥想象,说许冠杰出生在一个中产之家,9岁的时候就拥有了一架钢琴。

其实,这是个充满想象的艺术创作,真实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许冠杰一家是1951年从广州搬迁到香港的,当时家里已经有了4个男孩,就是现在被称为“许氏一门,文武英杰”的4位。许冠杰还有个小妹叫许珠迪,这个女孩的公开资料很少,不知道是在广州还是搬到香港后出生的。1973年“香港小姐”比赛的第14名佳丽也叫许珠迪,是不是许冠杰的小妹很难说。凑巧的是,那一届的“港姐”第5名正是许冠杰的好朋友赵雅芝。

许家搬到香港后,最初住在钻石山类似贫民区的地方,一家人挤在一间木屋里。许冠杰的三哥许冠英回忆说,屋子小挤不下一家人,孩子们只好睡在门口,每天早上头发都会被雾水打湿。1953年,香港政府开始兴建公屋安置底层市民,到了1960年,许冠杰一家才成功申请入住到九龙深水埗区的苏屋村。苏屋村落成的时候,共有5152个单元,有三万多市民居住,黄家驹、蔡枫华、周启生等很多音乐人都是从苏屋村走出来的。

苏屋村在当时算是条件很好的公屋,入住人家有一定的经济能力,但绝不是什么高档社区。在钻石山居住的时候,大哥许冠文还得为一家的生计,尾随着运米的车去偷米。等到1960年搬家的时候,许冠杰都已经12岁了。这样想想,他9岁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钢琴?

父亲鼓励许冠杰当好歌星、用好歌创造人生价值,这也是许冠杰的艺术想象。事实上,他父亲根本不允许他学音乐。

大部分孩子多的家庭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弟弟的爱好受到哥哥的影响,哥哥会下棋,弟弟多半也跟着学会了。许冠杰的音乐道路,就是由哥哥带着弟弟玩出来的。大哥许冠文喜欢音乐,带着弟弟们听“猫王”,有次还学着“猫王”穿上了粉红色的衣服。三哥许冠英回忆说,在那个年代,穿粉红色衣服“是一件很大的事”。1964年,The Beatles巡演到香港,引发了全港西洋流行音乐的热潮,很多青少年试着组建乐队,许冠文也赶时髦地邀请同学到苏屋村练琴,就是在这时,许冠杰跟着大哥的朋友学了乐器。

许世昌是不喜欢孩子们学音乐的。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老一辈人更喜欢传统的粤曲、很难接受西洋音乐,但平心而论,那年头也没有练功房,一帮半大小子在屋里鼓捣乐器,确实是很烦人;况且他们一个个都留着长头发、打扮得“不伦不类”,在许世昌的眼里这就是不学好。为此,在电视上出现The Beatles的镜头时,许世昌根本不让许冠英和许冠杰看。后来许冠杰会考及格,许世昌才默许他可以玩吉他。

在父亲同意后,许冠杰拥有了一把电吉他,并组建了一支乐队“Harmonicks”,他是贝斯手兼主唱。乐队很快解散,之后他又加入了“Bar Six”乐队,这支乐队的主唱叫冯伟林,他后来加入了林子祥客串的“玉石乐队”(Jude),成为双主音之一。他走后,“玉石乐队”的主唱才是日后香港“飞碟”唱片的音乐总监郑子固。

1966年,“Bar Six”乐队改名为“Lotus”(莲花乐队),由许冠杰担任主音歌手。乐队的贝斯手叫苏雄,他也在另一支著名乐队待过——“罗文四步合唱团”(Roman and the Four Steps)。

据香港乐队的鼻祖级人物泰迪?罗宾回忆,当时全港到处是乐队,一个小小的比赛都能有几十支乐队参赛。这些乐队属于青年人在一起“玩”的性质,成员不稳定,技术水平更是参差不齐,他们面临的出路只有3条:一是解散,二是转入幕后,三是坚持音乐。

以泰迪?罗宾的乐队为例。泰迪?罗宾最早带着弟弟关伟玩乐队,组成了“Raiders”,之后他又和另一个弟弟关维麟、歌手Robin William Shum组成了“The Striplings”。泰迪?罗宾的中文名字叫关维鹏,最初的英文名字叫Robin,这样,“e Striplingss”乐队就有了两个叫“Robin”的人,必须有一个人要改名才行。当时年轻人玩乐队要扮酷,衣着和发型搞得很像小混混,这种小混混在香港叫作“阿飞”或者“古惑仔”,英语为“Teddyboy”,所以,关维鹏就将自己的艺名改成“Teddy Robin”,中文就是泰迪?罗宾。

顺便说一句,当年The Beatles来香港的时候,香港社会对青年群体是十分担忧和警惕的,甚至警察都已经做好了控制局面的准备。据黄霑先生的论文说,当时有媒体采访中学校长,校长们痛心疾首又深表忧虑地说,The Beatles“影响青年人走向疯狂道路、放肆道路”“香港风气已经这么坏,阿飞已经这么多,难道还要提倡这种疯狂的东西,制造更多阿飞吗”?这说明“Teddyboy”在香港社会是不受人待见的,那些组乐队的小青年在很多人眼里就是问题少年,泰迪?罗宾改名,恐怕也有一些叛逆心理在作怪。

在“The Striplings”乐队之外,泰迪?罗宾又和关伟及另外两个朋友组成了“Beatniks”乐队。

从泰迪?罗宾的经历上看,当时的乐队纯粹就是朋友聚在一起玩,玩几天就解散是很正常的情况。

当时有很多乐队比赛,在一次比赛中,“The Striplings”和“Beatniks”都参赛了,但“Beatniks”改名为“The Playboys”。因为泰迪?罗宾在两支乐队都“身兼要职”,所以比赛中他既要在“The Striplings”当吉他手,又要跑去给“e Playboyss”乐队当主唱。

这实在是够麻烦的,所以,这两支乐队干脆合并重组,泰迪?罗宾带着“The Playboys”中的关伟、“The Striplings”中的关维麟以及后加入的郑东汉和一位鼓手,组成了“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乐队,这就是香港流行音乐史上最知名的乐队“泰迪?罗宾和花花公子”。

据说,“泰迪?罗宾和花花公子”是香港的第一支华人乐队,这个说法的准确性已经不太重要,但可以肯定地说,他们是香港第一支成功的乐队:1965年,当时的“Diamond”唱片公司与他们签约。“Diamond”唱片公司也被称为“钻石”唱片公司,1970年被“宝丽多”唱片公司收购,1972年“宝丽多”与“飞利浦”联合组成了新的厂牌,它就是无数歌迷心中的圣殿标签“宝丽金”。

和“宝丽金”的前身唱片公司签约,看起来“泰迪?罗宾和花花公子”的星途一片大好,但是,当时的唱片业和表演市场并不发达,年轻人出于爱好玩一玩乐队,玩过了也就罢了。从传统观念出发,乐队又不能当饭吃,该念书的还要念书,没书念的也要给自己找一条更有前景的出路。于是,泰迪?罗宾转入了电影,关伟、关维麟和郑东汉都转入了乐坛幕后——郑东汉,郑中基的父亲,24岁就当上了香港“宝丽金”的总经理,后来担任过“宝丽金”亚洲区总裁、“环球”唱片泛亚太区主席、“百代”唱片亚洲区总裁;关伟,曾经担任香港“宝丽金”的总经理、亚洲电视高级副总裁;关维麟,关楚耀的父亲,曾任香港“宝丽金”的制作总监,是谭咏麟的御用监制。

乐队解散等于各自转行、重新找工作,就此和音乐无缘;转入幕后等于唱得好被唱片公司慧眼识才,像是公司前台转岗到业务管理部门,更需要机会和运气。剩下的一条出路则是在娱乐圈里打拼,出头了就功成名就,出不了头这辈子就认了,这条路太难,而许冠杰选择的就是这样一条难走的路。

走难走的路,有时候真得靠贵人扶持。

当时泰迪?罗宾已经有了经理人,经理人问他香港还有哪些高手,泰迪?罗宾第一个推荐了许冠杰,由此,许冠杰和“莲花乐队”进入了唱片公司的视线,1967年由“钻石”唱片出版了两张细碟。此时郑东汉已经在“钻石”当了录音师,“莲花乐队”的早期歌曲就是他录制的,他甚至还要亲自上场帮着乐队弹吉他。

同样在1967年,“莲花乐队”还和刚刚启播的“无线”签约,做一档叫作《Star Show》的节目,这档节目每周5期,每一期半个小时,请一两个乐队或歌手当嘉宾,最后“莲花乐队”再唱两首歌。

1971年,“无线”又启动了一个新的节目,叫《双星报喜》。最初,它是个特别节目,但因为受欢迎,改为一周一播,时长还是半个小时。节目设计是以许冠文为节目灵魂,许冠文在香港中文大学学习的时候就是辩论队队长,还在电视台担任过学生辩论节目的主持,嘴皮子蛮厉害的。节目的原意是让许冠文和许冠杰每人唱一首歌,但第一集录完,当时还是电视人的周梁淑怡(现为香港政界人物)就改动了结构,让许冠文专门负责搞笑,唱歌部分全归了许冠杰。

1972年,许冠杰和许冠文到美国探望朋友。许冠杰很不习惯,看美国哪儿都不顺眼,吵着要回香港,许冠文就用英文写了一首诗,翻译为中文就是著名的《铁塔凌云》的歌词。当时《双星报喜》的音乐总监就是“香港歌坛教父”顾嘉辉,他帮许冠杰录制了这首歌并在节目里播出,不过,这歌当时的名字叫《就此模样》。

现在,一般评价说,《铁塔凌云》开启了香港流行音乐史的粤语歌时代,并和罗文的《狮子山下》共同成为代表香港地域文化的标志性作品。这句话的后半句是对的,但前半句有点儿问题。更准确地说,所谓“粤语歌时代”要等到1974年,它和1972年的《铁塔凌云》(《就此模样》)没什么关系。

《铁塔凌云》虽说是在《双星报喜》节目里唱出来的,但从出版意义上来说,则要推后几年。它正式出版于1974年的《鬼马双星》专辑里,也就是在这时才改名叫《铁塔凌云》。

那么,能不能将《铁塔凌云》正式出版的时间视为“粤语歌时代”的开创年份呢?还是不能。客观地说,《铁塔凌云》的歌词就是中文书面语,不会粤语的内地人一样能看懂,这算不上纯正的“粤语歌”。即使它早一年出版,“粤语歌时代”也要等到1974年才开始。

需要等的,就是1974年仙杜拉的《啼笑因缘》,它的第一句歌词是“为怕哥你变咗心”,这其中的“咗”是广东方言,纯粹是用粤语填词、粤语演唱,与《铁塔凌云》用书面语填词、只用粤语发音演唱,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啼笑因缘》歌词里粤语的痕迹还不多,除了个别粤语方言用字,北方人大概还能看懂。在文化交流中,有些地方语言很容易推广到全国,像北方的词“忽悠”,30年前南方人未必明白是什么意思。粤语也是这样,因为粤语歌和香港电影的影响,内地人多少了解些粤语词汇,比如“无厘头”,已经成为使用率比较高的词了,1998年张惠妹的《牵手》里就有这个词,很难想象再往前推20年,国语歌填词人会拿它填词;而还有些字词我们虽然不用,可也明白意思,比如“低”字,“放不低”“留低”“抛低”这样的词年轻人都懂。

但1974年许冠杰的《鬼马双星》就是纯粹的粤语俚语了,我们看它的歌词:“为两餐乜都肯制啊前世撞正输晒心矮滞啊无谓,求望发达一味靠揾丁,鬼马双星绰头劲……”拿着《鬼马双星》的歌词,内地人就等于捧着本天书,字都未见得全认识,查完字典好歹能念出来,可还是连不成句子,字面意思连猜带蒙都搞不清楚。

这样说来,所谓“粤语歌”,其过程走了三步:首先是1972年《就此模样》这种书面语填词、粤语发音演唱,其后是1974年《啼笑因缘》中用个别字眼小试牛刀,最后由《鬼马双星》完成了歌词的彻底粤语化。恰巧,《鬼马双星》专辑中收录了早期的《就此模样》并改名为《铁塔凌云》,而它也确实比《啼笑因缘》的影响更大,对粤语歌曲的推动意义更深远,这也难怪很多人把《铁塔凌云》当作粤语歌的鼻祖了。

《鬼马双星》很快受到香港人的文化认同,它也成为第一首在英国BBC电台及中国香港电台英文台播放的中文歌,奠定了粤语流行曲的文化地位。可黄霑先生认为,“粤语歌”成为一种真正完整的文化形态,还需要再走一步:旋律。

歌词和发音固然是粤语歌成形的标志,可在旋律上,以前的歌曲大多改编自广东小调,就算新作也依然有传统的粤曲粤剧的影子,直到顾嘉辉1977年作曲的《家变》和1978年的《强人》,才确立了港乐旋律的新风格,真正“迈上雅俗共赏的大道”。

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在公认许冠杰为粤语歌的开山鼻祖,这固然不错,但我们不能忽略叶绍德填词的《啼笑因缘》和顾嘉辉的两部作品。

和许冠杰以前唱英文歌不同,《鬼马双星》专辑里全是中文歌曲,其中《鬼马双星》和《双星情歌》是电影的主题曲和插曲。据许冠杰和许冠文回忆说,这两首歌要配合电影进度,创作时间比较紧张,但却是在非常闲适的状态下搞出来的,有些歌词就是当时电影的主创人员在一起开玩笑说出来的。

这两首歌的录音是郑东汉和冯添枝做的。人手不够,郑东汉还得亲自上阵弹琴。冯添枝也曾玩过乐队,在一支叫“Mystics”的乐队里当吉他手,中学毕业后他就上班了,在电报局当修理员。1970年“宝丽多”收购“钻石”唱片后,郑东汉便拉他到“宝丽多”唱片做监制。冯添枝也是个创作人,他的笔名叫“历风”,经典金曲《陌上归人》和温拿乐队、谭咏麟的一些作品就是出自他的笔下。

录音之后,郑东汉和冯添枝将小样给了电台播出。电台方面感觉很新奇,听众反映也不错,郑东汉一想,电影马上要上演了,干脆再做8首歌,凑成一张唱片。可这时留给大家的时间并不多,许冠杰就把三哥许冠英拉了进来,由此我们才第一次见证了许冠英深藏不露的才华:《无情夜冷风》和《夜雨声》都是由他填词、作曲的。这位在电影里经常被大哥、小弟欺负的倒霉鬼,这位香港电影金像奖历史上第一个拒绝领奖的喜剧演员,其实是位在中文和作曲上相当有才华的音乐人。

在《鬼马双星》唱响了粤语歌、也唱红了许冠杰后,当年组建乐队玩的年轻人终于在娱乐圈中闯出了第三条路:坚持下去、进入主流。此后,许冠杰的作品《半斤八两》《卖身契》《天才与白痴》都是用粤语俚语填词,延续了“鬼马歌”的风格。

相比泰迪?罗宾、郑东汉等早期的音乐人,许冠杰是幸运的。后来泰迪?罗宾也说,当时他其实已经发现了粤语歌的前景,也尝试着把外语歌填上中文词,但他没有信心,担心粤语歌不入流,最终说什么也不敢唱。一个人能被公认为圈里的“神”,并不是个人天赋和努力奋斗那么简单,有时候真需要一点运气。运气往往是平摊在一群人的头上的,没有谁永远走运,也没有谁永远不走运,比如泰迪?罗宾做过尝试,郑东汉和冯添枝也意识到粤语歌会有商业市场,运气都曾经眷顾了他们,可最终走出来的只有许冠杰。

可以说,许冠杰不是“走运”,而是有勇气,这就是许冠杰和泰迪?罗宾的区别。

公平地说,许冠杰是赶上好时候了。从大背景来说,香港人的身份认同和本土意识已经形成,他们只需要一个本土文化的出口,许冠杰的粤语歌正逢其时,也可以说是时代的必然产物;从小环境来看,香港的娱乐工业已经起步,虽然唱片市场还不成熟,但录音技术和创作条件已经越来越好。更为主要的是,电影已经成为香港文化在亚洲华人圈中的一张王牌,《鬼马双星》《天才白痴梦》《半斤八两》都是借助电影传播的,许冠杰甚至曾跟郑东汉说,唱片要跟电影发行同步,这样才搞得起来。

1974年,许冠文带着弟弟们组建了电影公司,开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喜剧片《鬼马双星》,这部电影的香港票房为625万港币,不但甩开当年票房第二名216万的《天网》几条街,还创下了当时香港电影票房纪录。

1975年,许氏兄弟拍了电影《天才与白痴》,虽然455万的票房没有《鬼马双星》高,但也获得了当年的票房冠军,排名第二的也是港片中的经典:《廉政风暴》,可惜票房只有254万。

1976年,许冠英成为主演之一,许冠武也客串了一把,四兄弟合力创作了《半斤八两》,香港票房853万,刷新了许氏兄弟保持的票房纪录,还捧红了女主演赵雅芝。

隔了一年,1978年许氏兄弟又推出了《卖身契》,以782万压过了《醉拳》成为票房冠军,并且打入了中国台湾市场,获得了金马奖的奖项。

1981年,许氏兄弟拍摄了《摩登保镖》,据说这是香港电影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贺岁片。这时候香港电影的票房纪录已经不是《半斤八两》的853万了,几年没玩电影,冠军被1980年由成龙导演并主演的《师弟出马》夺走了,票房为1102万。许氏兄弟卷土重来,又一次创造了纪录——票房1776万,同时,还为许冠文赢得了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

拍完《摩登保镖》后,谁都明白“许氏兄弟”4个字就等于票房,而这哥4个里最红的人就是许冠杰,所以“新艺城”决定邀请许冠杰和光头麦嘉出演《最佳拍档》。许氏兄弟的电影公司其实是嘉禾的卫星公司,要“跳槽”到对手公司的许冠杰也没客气,开出的价码是200万片酬加上日本市场的分红。

这狮子大开口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但“新艺城”算了算账,制片商和院线一般是四六分成,只要《最佳拍档》在香港票房达到2000万,制片商能收回800万,刨去许冠杰的200万片酬,收入是600万,而《摩登保镖》的总投资才500万。这么一算,《最佳拍档》是稳赚的,这还没算东南亚市场的利润。所以,“新艺城”答应了许冠杰的开价,许冠杰也对得起他们,《最佳拍档》第一部香港本地票房2604万,第二部2327万,第三部2929万,连续3年压着成龙一头,年年是票房冠军,成龙电影直到1985年的《福星高照》才缓过来。

在许氏兄弟的电影一次次获得票房冠军时,许冠杰的唱片销量也随着电影节节攀高。1974年《鬼马双星》专辑的东南亚总销量大概有15万张,1975年《天才与白痴》卖了20万,1976年《半斤八两》飞升到35万,1978年的《卖身契》更是达到惊人的55万张。

20世纪70年代的这4张唱片,奠定了许冠杰粤语歌曲开山鼻祖的地位,1980年,卢国沾在刚创刊的《歌星与歌》杂志上说,“如果将来有人为粤语流行曲写历史,记得把许冠杰写在英雄榜的榜首”。这不是一句场面话,许冠杰确实有他的独特地位:1983年5月5日,他成为第一个在红馆举行个人演唱会的歌手,现在,红馆已经成为香港流行乐坛的“圣地”。

如今,很多年轻的歌迷对“许冠杰”这个名字已经忽视甚至无视了,在他们的心中,“歌神”是张学友,或者陈奕迅。公平地说,天生一副好嗓子的人有的是,能填词作曲的创作型歌手也层出不穷,受人喜欢和追捧的工业生产线明星更不稀奇,在这些方面,许冠杰做不到“后无来者”。许冠杰的“神”,在于他的作品能够敏感地捕捉到香港经济起飞、社会转型时期的小市民心态,用俚俗的语言和简单的旋律唱出草根心声。

在许冠杰身上,承载了几代香港人的“香港梦”。他是从内地来港、廉租屋村中长大的穷小孩;他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入香港大学的学生哥;他是勤奋工作、在唱片销量和电影票房上屡破纪录的青年榜样。他的一生没有绯闻,形象健康,1992年“退出歌坛”的原因竟然是父亲许世昌去世、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多陪陪家人——说白了,许冠杰就是那个年代“香港梦”的代表,如果香港是个“家”,他就是这个“家”的精神象征。在这一点上,他和梅艳芳很像,梅艳芳被称为“香港的女儿”,她的身世、经历、精神,哪一点不像许冠杰?这样说来,许冠杰岂不就是“香港的儿子”?

也许很多年轻的歌迷不熟悉许冠杰,但一定会听过他1978年的一首歌。当时,郑东汉对许冠杰说,中国人最看重过年,外国人过圣诞节有圣诞歌,中国人也需要有贺年歌——于是,便有了这首传唱到今天的《财神到》。

说来让人惊讶,在香港流行音乐史上,许冠杰和陈百强大概是仅有的两位从来没出版国语专辑的巨星——如果陈百强不早逝的话,出国语专辑也是迟早的事——不靠国语歌打内地市场,却能把粤语歌唱遍全中国,没有这种开创性,唱得再好也未必是“歌神”。

在历史学领域有个观点,大概意思是说,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一套人为创造出来的文化系统,它可能不是真实的,但经过历代文化的不断强化,久而久之,就融合在真实的历史里了。比如孔子,他提出过什么主张,现代人可能根本不清楚,也不愿意搞清楚,反正一有社会道德问题,我们就愿意搬他老人家出来说事儿。同样的道理,每个领域都有一种“背景音乐”,无论它发生什么变化,演绎出什么剧情,“背景音乐”总会在那里,就像一部史书的源头,讲任何故事都要从它讲起——许冠杰,大概就可以称为香港流行乐坛的“背景音乐”。

1986年的“香港十大劲歌金曲”,将“劲歌金曲荣誉大奖”颁发给了许冠杰。在“歌神”面前,其他的歌手统统让位,不在这一年的主题之内。但不得不提的是,1986年的10首“金曲”中,除了顾嘉辉的《当年情》,其他9首全是由外国歌曲重新填词的,这对创作了无数金曲的“歌神”许冠杰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无奈的讽刺?

1986年十大劲歌金曲获奖名单

1.《将冰山劈开》梅艳芳

2.《遥远的她》张学友

3.《当年情》张国荣

4.《千个太阳》叶德娴、陈洁灵

5.《千亿个夜晚》林子祥

6.《几许风雨》罗文

7.《无言感激》谭咏麟

8.《朋友》谭咏麟

9.《有谁共鸣》张国荣

10.《梦伴》梅艳芳

最佳作曲奖:《当年情》作曲:顾嘉辉

最佳填词奖:《有谁共鸣》填词:小美

最佳编曲奖:《当年情》编曲:顾嘉辉

最佳唱片监制奖:《黑色午夜》监制:黎小田

最受欢迎男歌星:谭咏麟

最受欢迎女歌星:梅艳芳

最佳乐队组合:太极乐队

最受欢迎Disco歌曲:《跳舞街》陈慧娴

金曲金奖:《有谁共鸣》

劲歌金曲荣誉大奖:许冠杰

1987 乐队井喷浮世绘

如果说1983~1992年是香港流行音乐的“黄金十年”,那么,1985~1987年这3年,也许可以算作香港流行音乐的钻石年份——老歌星尚在高峰,技艺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中生代日臻成熟,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把流行乐坛带动得风生水起;从新人方面看,这几年涌现的新人当真是有实力的,和“黄金十年”之后的新人相比,明显高出一个档次。张学友自然是这批新人的代表人物,但他身后是一串名字:李克勤、黎明、吕方、关淑怡、林忆莲、陈慧娴、邝美云……至于郑秀文,等到1988年第七届“新秀唱歌大赛”才出头,她是那一届的第三名。

那时很多新人的名字,就算资深歌迷恐怕都会感觉陌生,比如1987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上表演的刘美君。她是2008年台湾电影“金马奖影后”,1987年时才23岁,看着年轻,但她和梅艳芳差不多,是童星出道,当时已经在娱乐圈里玩了15年,与电影导演黄泰来结婚都有6年了。

刘美君的声音乍一听像陈慧娴,后来,她还真和陈慧娴、陈百强合唱过一首《燃点真爱》,起步和陈慧娴不相上下。在1986年年底,刘美君的人气相当高,可以说只差一步就到“一姐”的地位,但那个年代,香港流行乐坛一方面是新人辈出,另一方面确实是浪费了很多天才,前面说过的陈秀雯就是一例,而刘美君又是个遗珠之憾。

有人说那个时代的香港流行乐坛人才济济,而今天是人才凋零。这样的话似是而非。大量新人的涌现,并不是因为一夜之间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些会唱的人,更不是由于某一年基因突变,人人都生出一副好嗓子。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只要是个正常社会,喜欢和从事某一行业的人口比例大致不会变。就拿现今来说,虽然赚钱很重要,但依然有人喜欢文史哲;反过来说,文化热的时代,人人都要当鲁迅,那也够扯淡的,真要是冒出上万个鲁迅,这样的社会也绝对是病态的。

同样的道理,每个时代都不缺少拥有好嗓子的人,王洁实、谢莉斯[13]的年代,唱歌先天条件好的人绝不会比如今的快男超女好声音少——若要找好嗓子的例子,历史上多的是。前面介绍过的“牛虎豹”中的许丽丽,以前就是天津一个公园里的餐厅服务员。据说费玉清为了保护嗓子到了非常严格的程度,可罗文录音的时候都要抽烟的。这不是个例,流行歌曲并不算什么,谁能想到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大师的嗓子,在“倒仓[14]”的情况下越喝烈酒越亮的?所以说,有些人真就是祖师爷赏饭吃,我们相信在那个时代,在女服务员、女工甚至在山沟里唱地方小调的乡下妹子里,有大批的许丽丽和毛阿敏,套用烂俗的一句话,你唱或不唱,好嗓子就在那里,先天条件好的人多了,问题在于你生活在什么环境里。

香港流行乐坛新人井喷的原因,并不在于好嗓子的人突然增多了,真正的推动力在于幕后。

且不说经济起飞带动娱乐工业、科技发展带动唱片制作水准等大环境方面的因素,仅说流行音乐本身,一大批愿意从事幕后工作的音乐人已经崭露头角。根据黄霑的博士论文中援引香港学者的统计,1977年“香港作曲家及填词家协会”成立时,包括还没入会的成员在内,作曲人不足10人,填词人20个左右;20年后的1997年,仅入会的作曲人就达到700人,填词人377人,这还不包括625个能包办词曲的全能人。现在搞不到1987年的数字,但从以上数据看,作曲人和填词人一定是不少。

有很多作曲家现在看来都有点儿大材小用的感觉,比如,林敏怡早就是一名出色的钢琴演奏家;伦永亮是美国密歇根大学的古典音乐博士;鲍比达在1975年就做过唱片公司的音乐总监,1978年跑到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学习作曲和编曲,还学了音乐工程方面的课程。这些艺术家进入流行音乐领域,作品的产量和质量显然和上一个10年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香港流行乐坛的原创力不足这个问题,并不是几个著名作曲家能够彻底解决的,依然需要从日本、韩国以及欧美流行曲中改编大量作品。这一点是香港流行乐坛黄金期中为人诟病之处,但客观地说,流行文化天生就有这种特点,内地的流行音乐也是从翻唱苏芮起步的,不抄袭、不模仿、不山寨,想要迅速起步几乎没有可能。

公平地说,早期搞山寨其实正面意义大于负面影响,在一段时间内是有推动作用的。比如,改编作品本就是外国流行歌曲,旋律上根本不用操心,难就难在填词。作品多了就要找更多的填词人,填词人多了就会提升词作质量,这样一来,改编作品无形中又培养了大批填词人。就像前面说过的小美,本来就是“无线”的一个助理小编一枚,放在如今几乎没有出头之日,可在那个年代,就有机会。

不知道在那个时代,有多少人像小美这样从默默无闻一步跨到前线,还有多少人像伦永亮这样放下身段、投身到流行文化中,幕后人才的涌现提高了作品的产量。歌多了,唱片公司自然乐于推出更多的新歌手。

新歌手的涌现,还有个至关重要的背景,那就是科技——20世纪80年代后期登陆香港的卡拉OK。看上去,卡拉OK是歌迷的娱乐设施,是市场终端的衍生产品,怎么会影响到新人歌手呢?逻辑是这样的:卡拉OK吸引和稳定了歌迷,由此唱片市场繁荣了,歌星红了,幕后创作人员也有钱赚了——到此为止,都是良性的发展,但下一步就是恶性的了——唱片公司和幕后创作人员为了赚更多的钱,就要想办法迁就卡拉OK,作曲者会把歌曲的音域收窄。

以前大部分歌手的音域在十二度左右,像林子祥、张国荣这样的歌手音域至少达到十五度,张国荣甚至在1988年演唱会时玩到十八度。而绝大多数没经过训练的歌迷,大概只有八九度的嗓子,唱卡拉OK的话不是高音上不去就是低音下不来。作曲人为了照顾卡拉OK、保证作品的传唱度,只好创作音域在十度以内的歌,一般流行歌的音区在小字组d到小字二组g之间,而且会把音符定在1/4到1又3/4之间。

歌曲的难度下来了,歌迷倒是都成了“麦霸”,可它对音乐产生了非常不良的影响:天资不高、后天学习和训练也不刻苦的人,只要音色别太惨,就算跑调、咬字不清、不会换气也可以在录音棚里修理好,这样的“新人”在那个时代出现了不少,后来也层出不穷,一看现场演唱还以为电视机坏了——到了1988年,“亚视”搞了一个“亚洲太平洋歌唱赛”,就是用卡拉OK发掘“新人”,可想而知这批“新秀”是什么成色。

说到这儿,我们就能解释前面的问题了:所谓“人才辈出”,表面上看是会唱歌的人多了,造成了作品奇缺,因此带动了幕后创作,孕育出一个黄金年代;实则,这条路径恰恰相反,那个时代香港经济起飞,给得起钱,也有市场,大把的钱和产品需要投到新人的头上,加上歌曲难度降低,会唱的不会唱的都冒了出来,一下子造成了人才的空前繁荣。

因此,“人才辈出”的根本原因是提供了资本、市场以及科技的“时代”需要“人才”,而不是“人才”创造了“时代”,反过来说,人才过剩但资本不足、市场有限的时代,绝非好时代。当然,时代给新人们创造了机遇,至于能不能唱出来,时代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的成功打包票,流行乐坛如此,各行各业也如此。

就在唱作人才井喷、唱片业掏得起钱、市场也买账的大环境下,1987年,香港流行乐坛出现了3首经典歌曲,媒体对它们的评价非常高,说它们“改变了香港流行音乐风格”。这3首歌分别是张学友的《太阳星辰》、林子祥的《千亿个夜晚》和达明一派的《石头记》。

林子祥那首歌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它是一首外国改编作品,而林子祥的演绎超越了原作。如果说以往的改编翻唱是紧随外国原作亦步亦趋的话,那么,林子祥的演绎就给香港流行乐坛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张学友的《太阳星辰》出版在《Jacky》专辑里,这张专辑只有3首是原创歌曲,其他7首外国改编歌里,有两首来自日本的德永英明。

德永英明是日本流行乐坛的传奇人物,但在当时,其实也是刚出道的新人。1985年,他创作了《Rainy Blue》,这就是张学友《蓝雨》的原版。1987年他推出了两支单曲,一首是他自己创作的《Birds》,一首是铃木大津作曲的《永恒的光辉》,前者被张学友翻唱为《太阳星辰》,后者就是谭咏麟的《Don't Say Goodbye》,这两首翻唱歌曲都获得了1987年的“香港十大劲歌金曲”。

德永英明的故事还没完,他的《Birds》很快收入了个人专辑,专辑里还有3首歌被香港歌手翻唱,分别是谭咏麟的《不见不散》、张学友的《最后的告别》和李克勤的《雪女》。这么一来,在同一年,同一位歌手的同一张专辑竟然有5首被翻唱,在日本刚出道的德永英明反而先在香港红了起来。

如果说《千亿个夜晚》的改编让香港流行乐坛将翻唱思维转变为创新思维、让改编歌曲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和创作空间;如果说《太阳星辰》的改编让德永英明从香港红到日本、让香港流行乐坛有了在非华语区捧红歌星的尝试,那么,《石头记》的诞生则让人们看到了自己的力量。这首歌曲在那个时代的歌坛仿佛是个异类,它的词典雅、曲脱俗,整体上蕴含着中国古典审美的意境,直至今天,超越它的作品恐怕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但词曲优美,远远不是《石头记》给香港流行乐坛最大的惊喜。

香港确实是有些“鬼才”,保不齐哪天又有一首惊世骇俗的作品诞生,这并不奇怪,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石头记》这样的作品一定不会是绝唱,它真正的惊喜在于:它是香港本地乐队组合的作品。

1987年,香港粤语歌的“歌神”、乐队的鼻祖人物许冠杰推出了新的唱片,叫作《潮流兴夹Band》。许冠杰的作品总是善于捕捉社会文化现象,这首歌说的就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香港乐队组合的中兴浪潮。

“夹Band”是许冠杰那个年代香港青年人玩乐队的一个概念。香港有个资深音乐制作人叫陈永镐,张国荣、张学友等巨星的演唱会他都做过制作总监,是香港乐坛做幕后的金牌人物,但他早年也是玩乐队出身。他回忆过当年“夹Band”的玩法: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些人里有的人会吉他,有的人会贝斯,有的人爱玩鼓,这样就初步凑成了一支乐队。

乐队当然要排练歌曲。一群不到20岁的小青年当然没什么创作能力,也没有人给他们写歌,所谓“练歌”纯粹就是买录音带听,学人家唱。比如这几个人商量好学猫王的哪一首歌,就分头回家听,吉他手专门听吉他,贝斯手专门听贝斯,许冠英曾回忆说,“夹Band”的主音歌手还要学在哪里运气,连唱片里的呼吸声都要琢磨,搞不好连原唱的毛病都学会了。

听熟了之后,几个年轻人再聚起来合练,这就是“夹”。

“夹”在粤语里有“组成”“合作”的意思,引申一层便是“融洽”“融合”,比如两个人合不来,就是“唔夹”。“夹”这个字,有研究语言的人说,很有可能本来就是“合”字,因为粤语方言读音里有“文读”和“白读”的差别,久而久之,口语里就把“合”字换成了“夹”。

从“夹”的字面意思上看,“夹Band”有“组成乐队”的概念,但通过陈永镐的讲述,其实主要还在于“合练”,是大家一起“融汇”成一首歌曲的意思。这也就能解释20世纪70年代的乐队风潮中为什么好多乐队成员极不稳定了,各自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大家在一起“夹”不起来,高手自然找高手玩,技术差的被淘汰掉,再去水平较低的乐队“夹”。许冠杰就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最早玩“夹Band”时当过贝斯手,可在组建“莲花乐队”的时候已经有了贝斯高手,他只好又弹吉他去了。

当年玩“夹Band”的经历,很自然地培养出一批音乐人,因为这些小青年都没经过音乐训练,连乐谱都看不懂,完全是靠耳朵一段段旋律去听、靠手一个个和弦去试。泰迪?罗宾组建乐队的时候,拉入了吉他手郑东汉。泰迪?罗宾回忆说,郑东汉本是会看乐谱的,可他也根本不看,而是跟着大家听唱片,只不过他听和弦听得比别人更快更准。

这一批人就是靠“耳功”磨炼出来的,如果这算音乐人的基本功的话,他们比日后的歌手更扎实、走得更远,实在不是运气那么简单的事。

到了1985~1987年,在香港流行乐坛新人辈出的大环境中,乐队又复兴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们认识了Beyond,认识了达明一派。

或许,“90后”的新一代歌迷都没听过这些乐队的歌曲,又或许,听了却没感觉,这都没关系。不过,下面这几个人还是很值得认识一下的。

在《我是歌手》节目中,有一个总是给歌手们出谋划策的编曲老师梁翘柏,他就是“潮流兴夹Band”时代的一员。他在电视上露脸的机会很多,可有几个人湖南卫视并没有给太多镜头,这是相当大的遗憾——现场乐队中,出现过两把吉他和一把贝斯。

第一把吉他的演奏者叫黄仲贤,他很小就喜爱音乐,经常逃学去Beyond的录音室,给人家调校乐器。据说有次Beyond的吉他手缺席,他就抱着吉他顶班了。从此,他就成了Beyond的“编外成员”,被Beyond迷们称为“御用吉他手”。

第二把吉他的演奏者叫江建民,哪怕学过一个月吉他的爱好者,也不应该不知道这个名字。他是台湾人,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关于香港流行乐坛的讲述里,但他和“香港十大劲歌金曲”确实有关系,1994年的“最佳编曲奖”获得者就是他。

再说那把贝斯,演奏者叫单立文。很多人认识单立文,是从电影、电视剧开始的。他确实是个演员,拍过不少古装情色片,难就难在这种烂片他也认真去演,竟然把西门庆演得活灵活现,直到黄家驹去世时他在葬礼上抬棺,人们才想起他是乐坛上曾经叱咤风云的一号人物。

顺便八卦另一个人,葬礼上以黄家驹“未亡人”身份出现的女人叫林楚麒,她是1985年第四届“新秀歌唱比赛”中的第三名,冠、亚军分别是杜德伟和苏永康,Beyond《曾经拥有》的词就是她写的。

在1983年,单立文和朋友们组成了“Chyna”乐队,这是个重金属乐队,乐队成员几经变化,前前后后的成员加起来就组成了一个豪华阵容:鼓手Donald Ashley,有“亚洲鼓王”的美誉,他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马来西亚人,但他在香港长大,自认是中国人,所以他还有个不太常用的中文名叫唐龙,后来他做了幕后,关淑怡那首震惊乐坛的《忘记他》就是他做的编曲;键盘手是袁卓凡,他日后是电影配乐大师,《东方不败》《白发魔女传》和《黄飞鸿之二:男儿当自强》的电影音乐就是他的作品;“Chyna”乐队中著名的成员还有吉他手苏德华、键盘手黄良升,还有一个吉他手叫吴士明。

以上说的是“Chyna”多次变化后的人员,在变化前,这些人其实都有自己的乐队,比如黄良升、苏德华和单立文以前和夏韶声在一个乐队,这支乐队叫“Visa Band”;而“鼓王”Donald Ashley和吴士明则在另一个乐队“Ram Band”,这是个相当老的乐队,但它的主音去世了,所以乐队解散。之后“Visa Band”的鼓手也出了问题,“鼓王”Donald Ashley左右没事做,就去帮忙。两个“残缺不全”的乐队就此相识,组成了新的乐队“Chyna”。据说名字是“鼓王”起的,意思是“中国也有摇滚乐”。但老牌乐队“Ram Band”并没有消失,2012年,这支乐队短暂地重组复出过,它的新主唱是个女歌手:《中国好声音》的金池。

新的乐队“Chyna”出了一张唱片之后,人员变动很大,此后也是分分合合的,像袁卓凡就是后加入的。

从“Chyna”出走的黄良升、单立文和苏德华,在1987年组成了一支新的乐队:“Blue Jeans”乐队。“Blue Jeans”这个名字是黄良升起的,寓意他们的作品可以像牛仔裤一样普罗大众、经久不衰,但1988年他们推出的第一张专辑叫《蓝战士》,由此乐队的中文名也就改成了“蓝战士”。1990年“蓝战士”推出第三张专辑后,三个乐队成员开始各自发展,专注于幕后工作,到2004年又重组过一阵子,但这次单立文并没有加入。

至于梁翘柏,那位《我是歌手》中的音乐总监、编曲老师和现场吉他手,他早在1984年便组成了一支叫“Life Exhibition”的乐队。这支乐队和其他乐队一样,人员也有一定的变化,到了刘志远加入后,最终形成了五人组合的架构,乐队的名字也最终改为中文名,叫“浮世绘”。

1986年,“浮世绘”发表了两首中文摇滚作品后,梁翘柏全家移民美国,乐队也就散了。刘志远加入了Beyond,1988年,他和黄家强闹了点儿矛盾,借口出国读书,离开了Beyond,可转眼又说求学未果,1989年回了香港,又把梁翘柏从纽约拉回来重组了“浮世绘”——其实,梁翘柏在“Life Exhibition”乐队之前就和黄家强合作过,此后还给Beyond的演唱会做过和音,说来说去,乐队再怎么人员变动,再怎么有矛盾,大家都还是长年在一个圈里玩的老相识。

重组的“浮世绘”没坚持多久,便彻底解散了,梁翘柏转入幕后。他给很多歌手创作过歌曲,但他为乐坛做出的更大的贡献是做监制。早在“Life Exhibition”时代,梁翘柏就是一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当时地下乐队都在唱英文歌,所有人都觉得用中文唱摇滚简直是个灾难,但梁翘柏偏偏用中文和很多前卫的音乐理念创作歌曲。转到幕后,梁翘柏依然保持先锋,给王菲和卢巧音等歌手制作的另类音乐足可以看出他的才气,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我是歌手》的舞台上给那么多成名歌手当军师。

如果不是梁翘柏出现在内地的音乐节目上,我们很难能想起“浮世绘”这支乐队,它存在的时间比较短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作品少、名气不足也是重要因素。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出现了将近一百支类似的乐队,就算是资深的歌迷,也会对他们的名字感到非常陌生,我们简单介绍其中几个:

皇妃乐队,这支乐队非常大胆,他们的作品都是关于“性”的,1985年5月推出了一张专辑,据说全部歌曲无一例外地惨遭电台封杀,这恐怕也创造了一个另类历史。乐队的主唱兼键盘手安格斯后来转入幕后,就是他发掘了陈慧娴和黎瑞恩,陈慧娴的第一首歌《逝去的诺言》就是他包办词曲的作品。

小岛乐队,这支乐队也是1985年成立的,是掀起“潮流兴夹Band”时代的主要力量,它最初的成员是黎允文、区新明和黄守发。三人很快散伙,1986年,区新明和崔炎德另组了一支叫“凡风”的组合,成绩还不错,但区新明后来移民,崔炎德便去唱片公司转为幕后,薛凯琪、周国贤等人的唱片就是他监制的。

区新明离开“小岛乐队”后,黎允文也没闲着,和邓惠欣、何日君重组了“小岛”。邓惠欣以前是个校园民歌歌手,但现在从事教育事业,不过偶尔也参加音乐活动,比如“别了家驹十五载演唱会”的时候,他还和黄家强合作过。此后,“小岛”乐队还加入了孙伟明和岑德卫。这两个人现在都在做幕后,前者在谢霆锋和陈奕迅的演唱会中还能见到,后者其实就是“浮世绘”乐队后期的成员,2005年第五届“华语音乐传媒大奖”中,他凭借莫文蔚的《AM PM》专辑获得了最佳录音奖。

至于黎允文,现在也在幕后,主要做电影配乐,《鸿门宴》《四大名捕》《岁月神偷》等很多电影的原创音乐都是他的作品,还有一部烂片《三国志之见龙卸甲》,故事根本没法看,但他的电影配乐确实做得相当有水准。

风云乐队,这支乐队以前是个二人组,成员是郑敬基和陈少伟,后来郑敬基离开,陈少伟找来蒋志光和王利名重组。可能有人会问,郑敬基和蒋志光不是演员吗?没错,他们和单立文一样,其实是歌手出身,尤其蒋志光,他就是和罗大佑唱《皇后大道东》的那位歌手,他自己创作的作品《相逢何必曾相识》已是香港流行音乐的金曲,而这首歌的编曲和监制就是他在“风云”时期的老搭档王利名。

还有支乐队叫“OUTLET”,这是支走爵士风格的乐队,在1990年出版过一张专辑,之后就消失了。介绍它,主要因为它的三个成员中,有一位叫包以正,是香港乃至整个亚洲的爵士吉他大师,还有一位叫江港生,是日后香港流行乐坛的金牌监制。

那个年代,除了乐队,还出现了组合。大概目前娱乐媒体上还能回忆起来的,比较商业化的,要属“开心少女组”。这个组合是1985年出道的,现在还有人记得,估计要归功于早期成员中的罗美薇,她是张学友的太太。

“开心少女组”前前后后有好多成员,前面提到过一位十几岁就考到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钢琴演奏八级、1984年香港第一位出版电子混音专辑的歌手陈秀雯,她的妹妹叫陈嘉玲,就是“开心少女组”的成员之一。此外,成员还有和张国荣合唱《兜风心情》的柏安妮、唱过粤语经典金曲《也许当时年纪小》和《连锁反应》的林姗姗。

林姗姗曾是郑伊健的经理人,但媒体比较八卦的是她的亲戚关系,她的舅舅是狄龙,她还有个弟弟就是“软硬天师”中的“硬天师”林海峰,弟媳是歌星彭羚。

但若说到八卦家庭,“开心少女组”中更值得八卦的,其实是出身于电影世家的黎姿。

和黎姿一样,“开心少女组”中的大部分人后来都进入影视圈了,比较出名的还有李丽珍——若不是歌手出身,谁能想到李丽珍的两任老公都是音乐圈的人?

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香港出现了很多乐队和组合,除了以上几个依稀能找到成员的资料,大部分都很快解散,有的甚至是自费出版了作品后就销声匿迹了。在香港流行音乐历史上,走得比较成功的只有以下这几支:Raidas、太极乐队、达明一派和Beyond。

“Raidas”这支乐队,恐怕很多人听也没听过,但它的地位很重要。这一次“潮流兴夹Band”风潮其实走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孕育发展期,大部分都在地下,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作品,分分合合也不稳定,就像前面介绍的那些乐队一样,大多数只留下了名字和不多的作品;第二阶段是浮出水面,有几支乐队在乐坛站住了脚,开创了一段光辉岁月。

两个阶段的分界线,就是“Raidas”。

那时有一项比赛,叫“亚太区流行曲创作大赛”。既然叫“创作大赛”,就要有作曲、填词的搭档,有能力自己包办也行,之后找个会唱的演绎,当然,创作人嗓子也不错的话,自己唱也可以。

1986年,一个叫黄耀光的作曲人想要参赛,他先去找了蒋志光,可惜蒋志光已经有了搭档,于是他又想起另外一个人:1984年第三届“新秀歌唱大赛”(张卫健夺冠那一届)出道的新人陈德彰,这起码是个会唱的呀。

黄耀光和陈德彰组成了一个组合,这就是“Raidas”,他们参赛的曲目是《吸烟的女人》,作曲是黄耀光,而填词的是刚出道的林夕,这首歌为“Raidas”赢得了1986年“亚太区流行曲创作大赛”香港区的亚军。冠军是伦永亮,可他唱的是别人的作品,这首歌在很多香港流行音乐文化史书籍里都是必须书写的,它叫《歌词》。

“Raidas”获得亚军,可实力到底怎么样呢?我们还要看看当年决赛的其他选手,做个比较。

除了伦永亮,参赛的还有日后香港“飞碟”唱片的音乐总监郑子固,前面说过他,他是林子祥“玉石乐队”后期的主音歌手。

参赛者还有日后的电影导演邱礼涛,邱礼涛是作为填词人出现的,和他搭档的作曲者是谁呢?也许很多人想不到,正是22岁的刘美君。

黄耀光不是想找蒋志光合作,而蒋志光已经有了搭档了吗?蒋志光的搭档当时用的是笔名,叫陈剑合,其实,他就是向雪怀。而参赛的还有一位作曲人林慕德,日后,他和向雪怀合作,创作了黎明的《哪有一天不想你》。

那届比赛中也有自己一个人包办词曲唱的现象,比如获得季军的就是这样,可惜这位填词、作曲并演唱的Maria Ho究竟是谁,现在真是搞不清楚,反而有位没获得名次的词曲唱音乐人被“宝丽金”相中了,他就是黄凯芹,参赛作品是《再遇》。

1986年的“亚太区流行曲创作大赛”香港区决赛是第二届,1985年第一届的冠军前面介绍过,他就是夏韶声,参赛歌曲是他著名的作品《空凳》,而1987年第三届的冠军也恰好刚刚介绍过:“Blue Jeans”。

“Raidas”获奖后,自然也得到了唱片公司的垂青,出版了一些带有电子音乐风格、节奏感比较强的作品,但好景不长,过了几年乐队就解散了。

从发展来说,“Raidas”的成绩并不那么耀眼,可为什么说“Raidas”是“潮流兴夹Band”风潮两个阶段的分界线呢?——1987年3月,“Raidas”乐队推出了一张叫《传说》的专辑,其中的《传说》《别人的歌》先后夺得香港电台“中文歌曲龙虎榜”第17、第21周的冠军,但到了9月,这张专辑中的另一首歌《倾心》又夺得了第39周的冠军。在那个新歌不断的年代,一首歌出版半年后竟然还能获得龙虎榜冠军,简直就是个奇迹。到了“年终总结”的时候,《倾心》获得了1987年“香港十大中文金曲”,《别人的歌》则获得了1987年的“香港十大劲歌金曲”——这标志着香港乐队不但浮出水面,而且完全可以站在最高殿堂上。

但话说回来,把这个重要的地位给予“Raidas”乐队,多少有点儿不公平,在一年前的1986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中,太极乐队便已经获得过“最佳乐队”的奖项,只不过没有拿到“金曲”奖项。

太极乐队是1985年出道的,这一年,香港举办了一项专门针对原创乐队的音乐比赛,叫“嘉士伯流行音乐节”,这项活动一直办到1998年,一共14届,太极乐队就是第一届的冠军。现在太极乐队的成员几乎都转入了幕后,有人做了唱片公司的高层,有人做了监制,最出名的要属键盘手唐奕聪,很多经典歌曲都由他作曲,比如张国荣的《怪你过分美丽》《蝶变》,而他编曲的作品更多,王菲的《执迷不悔》和张国荣的《大热》《红蝴蝶》就是他的编曲。

这拨20世纪80年代中期发起、到了90年代初期结束的“潮流兴夹Band”浪潮中,还有两支乐队,虽然与前面介绍的乐队相比,它们算是后起之秀,却是成就最高的——达明一派和Beyond,实在没有更多的言语可以评价了。

1987年十大劲歌金曲获奖名单

1.《痴心当玩偶》谭咏麟

2.《灰色》林忆莲

3.《别人的歌》Raidas

4.《烈焰红唇》梅艳芳

5.《流下眼泪前》徐小凤

6.《无边的思忆》谭咏麟

7.《Don't Say Goodbye》谭咏麟

8.《太阳星辰》张学友

9.《海誓山盟》林子祥

10.《无心睡眠》张国荣

最佳作曲奖:《地球大合唱》作曲:顾嘉辉

最佳填词奖:《石头记》填词:陈少琪、迈克、进念二十面体

最佳编曲奖:《无心睡眠》编曲:船山基纪

最佳唱片监制奖:《刘美君》监制:陈永良

最受欢迎男歌星奖:谭咏麟

最受欢迎女歌星奖:梅艳芳

最受欢迎乐队组合奖:达明一派

最受欢迎音乐录像带制作奖:《激情》主唱:林忆莲 编导:Stella Chan

最受欢迎音乐录像带演出奖:梅艳芳《似火探戈》

金曲金奖:《无心睡眠》

劲歌金曲荣誉大奖:地球大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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