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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二十)“加油站玩手机,你想死别拉着别人!”

总地来说,这顿饭两人吃得相当不愉快,这温馨舒适的环境并没有帮他们拉回彼此间的关系。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

李丹歌将车开到满融附近迎春街的一个加油站。

姜奂在车上看书——

南市场边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灯光摇曳,满桌满床满地都是各种资料和手记,赵看书坐在屋中间的马扎上,俯瞰着所有的这些东西,就像一个将领在研究沙盘上的战场。穆喜魁蹲在窗台上,问:“哥,咱这案子就算是破了呗。”

“不对。”赵看书像是回答他,又像是自说自话,“这些案子不难破呀,邵大洲那老东西怎么就停下手了呢?”

“他脑瓜皮薄怕得罪人呗。”穆喜魁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对呀。所以咱也不能去当那个拔橛子的。可但是呢,这里边有生意,啊哼哼哼哼……”赵看书一阵朗声坏笑,震得屋里的纸堆嗡嗡作响。

9月初的沈阳,中午还会有些闷热。

柴玉倌吃好午饭眯了一觉,从家往故宫方向慢慢走,红墙跟下,一阵凉风,一种岁月悠长的惬意。

赵看书截住他,说:“柴老哥,值班去?这么早啊?”

柴玉倌问:“您是?”

赵看书说:“我是侦探,警方办案办不下去了,但是我找到了关键的线索。”

柴玉倌说:“哦,那你们抓紧吧。”

赵看书说:“对呀,所有人都着急,但其实你不应该着急。”

柴玉倌慢慢往前走,赵看书跟在他身后说:“你儿子被下了药,差点要命,你情急之下,做了蠢事。”

柴玉倌继续慢慢往前走,身材高大的穆喜魁从墙角转出来,拦住去路。

赵看书说:“你杀完人藏完尸体,又伪造证据,说他们家欠你钱,”他拿出欠条的照片,“柴老哥,这是你写的吧,这个明显是伪造的,还用我跟你说为什么吗?我可是侦探学博士……”

柴老倌一笑:“瞎扯吧!你说我杀人,尸体藏哪里了?”

“那个不重要,关键是你伪造证据误导警方办案,目的是什么?”

“既然你们这么有办法,证据都找到了,不去通知警方,找我干什么呢?”柴老倌轻轻抬手背搡了一下穆喜魁,后者轻轻闪开,柴老倌继续往故宫里走。

“我想帮你啊,别走啊!”赵看书说,“我知道你没有钱,但是你可以跟我一起指证白晓峰,就说阎双双和柏璐丝都是他杀的,他让你做的伪证,其他事情交给我,我保你啥事没有。”

柴玉倌掏出钥匙开锁,转身进了一扇边门,那门里嗖嗖地钻出一阵凉风,是个小院,院子里挂了很多前朝的旧官服和旧甲,就像吊死的僵尸一样随着院风摆动着。

“欠条的事情,你们告我去吧,诬告讹钱的事情我不干。”柴老倌一边说,一边套上一套破旧的差役服,“尸体,可能就藏在故宫里头,你们进来搜一搜吧……”

一个穿着前朝官服的太监模样的身影,背着手慢慢从院子深处走出来,皱着眉盯着赵看书。

赵看书浑身冷战,不仅没往里进,还稍稍往后撤了一步。

宫门慢慢关上了。

“太邪门了这玩意儿,咱俩能折寿不,哥?”穆喜魁也被老太监看了一眼,心里着实膈应。

那日下午,在白晓峰的春水堂。

“我已经没有财产了,阎双双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你们请回吧。”白晓峰高坐莲台,闭着眼睛。

赵看书点上一支雪茄,“白先生,大家都是明白人,我能来找到你,跟你提交换条件,说明我已经把证据链组合成了一个严密的整体。”

“噗嗤!”白晓峰终于绷不住,乐了出来,“你还证据链!赵桑,你面前桌上有个夹子,里边的东西是给你的。”

赵看书拿起夹子,翻开一看,是个册子,上面正楷誊写好的字一页一页,清清楚楚记录着他在锦州的一件一件事情……

“去!”赵看书正看得额头出汗,突然发现穆喜魁凑在旁边偷看,一声怒喝把他斥退了。

将近晚饭时,马二琴家。

马先生悠然抚琴,一曲《流水》奏罢,余音未绝,他站起身来,回头一看,赵看书还赖着没走。

“马先生,你再考虑考虑我们的合作。”赵看书还沉浸在琴声里。

“送客!”马二琴一声令下,拂袖进了内宅。

赵看书一阵紧张,但左右环顾半天,没看见有下人来逐客,赶紧去桌上点心盘里偷偷抓了两把炉果揣在兜里,这才慢慢出来。

到了门口,门童说了一句,“赵先生,给你这个。”

他递给赵看书一个油纸袋,里边是刚才点心盘子里剩的几块炉果,“都放这个袋儿里吧,别把衣服兜油了。”

次日一早,风雨大作,阎家老号的耳房里。

“真是天方夜谭!”阎雨航听了赵看书的揭秘哈哈大笑:“姓赵的,说双双不是失踪,而是跑路,我家报假案……行,你太有想象力了。对了,是白晓峰雇的你吧?”

赵看书也一笑:“阎老板,知我者,您也。一语道破天机。只要您出双倍的价钱,我出头帮您反诉,我保您渡过这一关!”

阎雨航不露声色,“白晓峰给你多少钱啊?”

“二百美金。”赵看书很严肃地说。

“多少钱?”

“二百美金啊。”

“你说多少钱?”阎雨航笑着逗他,让他再多露一把锦州口音。

过午,风雨渐歇,柏璐丝的姑姑在一家咖啡馆下了午班,扣好钢琴,往坐椅箱里收好琴谱,披上外套,拎起坤包往外走,一个本地绅士彬彬有礼地送上一个花语是“平安健康”的花束,并帮她开了门。

姑姑微笑着接过,轻盈地一闪身,出了门。

没走几步,赵看书紧紧跟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百步,姑姑觉察到他的脚步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赵看书也停下,很俏皮地用杖伞的手柄碰了一下礼帽的外沿,胸有成竹地笑着,算是跟她致意。

姑姑耸耸肩继续往前走,赵看书不快不慢地跟着。

拐进一条胡同,没走几步,一条壮汉挡住姑姑的去路,正是穆喜魁。赵看书也紧走几步赶上来,从她手里摘过了花束,很绅士地闻了一下。

四个白俄男人,不知从哪里出来,拿着锋利的匕首,为首一个手里还有枪。分别制住了他俩。把他俩押进了另一条胡同。

持枪者麻利地上下拍拍翻翻,搜走了赵看书的钱包、烟盒跟打火机。拽下他嘴里的雪茄,连同他的一叠名片,都扔进了路边的一条水沟里。

持枪者指了指赵看书的眉心,转身领着手下快步离去。

“那我们俩就一起去死!”陈金花突然嚎啕着冲向他们,穆喜魁麻利地闪开,陈金花一巴掌狠狠搧在赵看书脸上,又抓又挠。赵看书猝不及防,跟她撕扯起来,领带偏了,硬领飞了,礼帽也掉在了地上。

陈金花那日在车站趁乱甩脱霍大东,把车票高价卖给黄牛贩子,溜回市内养了一段小白脸,正愁坐吃山空,没想到被赵看书找到藏身之处,还当场揭破。

柴新亚听了半天,好像也没明白赵看书的意思:“谁死了?”

老久华柜台上其他伙计互相议论着:

“这人搁那说啥呢?还不走?”

“精神病吧。”

“你看他那西装也没洗熨好啊!咋穿出来的……”

“哎呀你有完没完的呀?你絮絮叨叨的,你这,你把我手里来的好牌都给岔走了呀!你看这都是什么呀这是,真是的!”林世界不住地抱怨,赵看书一坐到桌边缠上柴新亚的三舅妈,她就一把没和,眼看又抓来一张四条,随手打了出去。

三舅妈一边哭一边听赵看书说霍大东陈金花的事和名媛失踪案,“碰!开门,杠。”她手里牌一点没耽误。

“霍太太,你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保你——”赵看书一看有门。

“和了,自摸!明杠,暗杠,十六番!封顶!”三舅妈破涕为笑,这才转头对赵看书说,“你说啥?你姓啥来着?”

“哎呀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今天都输光了都!真是的,扫兴!碰上这么个倒霉蛋!”林世界骂骂咧咧下了桌,觉悟跳到她怀里。

“霍……”赵看书还往上凑合。

“去去去!别看老娘数钱!”三舅妈一边蘸唾沫点飞子,一边把赵看书撵开,“滚滚滚,咱家霍大东要是在外边没事了,还是他霍大东吗?”

赵看书意兴阑珊,低着头往外走,一看穆喜魁没跟出来。

“你愣着搁那干啥呢?!”赵看书气不打一处来。

“喜魁,留下吃个饭啊。”林世界远远的声音。

“对,哥,我留下吃个饭。你搁外头等我一会儿呗。”穆喜魁叮嘱他。

“老林太太留你吃饭干啥?”赵看书没反应过来。

“哥,下个月开始,我上林老板家干活了。咱俩合同到期了。人家赏脸留我吃个饭,我不吃不好。”穆喜魁提醒他,郑重其事地跟他点了点头。

赵看书在林世界家门外,一边抽雪茄一边骂,“这个瘪犊子玩意儿,吃里爬外呀你。”

西塔教堂里,毕甘霖牧师讲道之后,喝了口水,收拾讲坛,准备离去。

“毕牧师。”赵看书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前。“明远的下落,我已经知道了。”

“哦?他在哪里?”毕甘霖不动声色地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毕牧师,你就不要装糊涂了。”周围非常安静,赵看书的话在礼拜堂里回响着。

“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毕牧师提醒他。

“是吗?!你看你承认了。打着上帝的幌子,窝藏一个罪人。”赵看书慷慨陈词,“我有一个建议,如果你跟我合作的话,我保你……”

教堂外的小广场上有个喷泉,是圣徒们在先知的宣讲中神情各异地思考。

十几个小伙子抬着不停挣扎抗议的赵看书,径直到喷泉边,把他扔进了池子里。

赵看书落入水中,喝了一口脏水,他水性还不错,倒是不怕淹死,最担心的是自己兜里的雪茄盒进水了,他在池中一个翻腾,一下钻出水面,攀上池沿,就要出来,这时一个人冲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哥,你怎么样,没事吧?”正是穆喜魁,一脸关切的神色。

“别他妈废话,快拽我上去!”赵看书骂道。心想这个穆喜魁当年作为董六的贴身保镖,目睹了其遇刺惨变,世人都说董六遇刺案是未解之谜,这回赵看书能猜到当年董六是怎么死的了。

他肯定是被穆喜魁笨死的。

圣徒们也悲悯地注视着他俩。

“我招谁惹谁了?!”安少翔带着哭音,颓然坐在床沿上。

“你谁招谁也没惹谁,就是赶上了!咱们都是明白人,什么也甭再说了!”赵看书一番威胁利诱,终于击垮了安少翔。

少翔又想了会儿,没办法。他的手哆嗦着,指着床下的两个竹篾箱子说:“拿走吧,你们都拿走吧。”

“哼!”赵看书笑声里无限的得意。”算了吧!我不赶尽杀绝,朋友是朋友。你可也得知道,这些钱买一个清白,便宜事儿!”

他眼瞅着穆喜魁吃力地把两口箱子从床下拽了出来。

打开一看,里边全是各种法币。

“哥,这些都拿走啊?老沉了,再说……”穆喜魁抱怨不已。

“少废话,都拿走!你不拿我拿!”赵看书“啪”地一声合上箱子,自己全身护在了上面。

………………

他正在专心看着,冷不防听见外边一阵喧哗,往外一看:李丹歌跟别人打起来了!

原来李丹歌下车加油时,只见加油站的长椅上坐着个穿着吸血鬼斗篷、戴熊猫帽的女孩,浓妆艳抹,正在嚣张地玩手机。

看着女人的穿着,再看她的举动,李丹歌觉得这就是一个精神病,不要命的那种。要作死自己死,还要拉着整个加油站的人陪她吗?部队高干家庭出身的李丹歌,今晚本来正被姜奂和视频弄得一肚子气,此时犹如找到了发泄口,他几步过去,刷地一下就夺走了那个女人手里的手机,说道:“加油站不能玩手机!”

那女人叫杨凯琪。

杨凯琪的战队正打怪打到关键时刻,不想手机突然被人给抢走了。这么多年来,敢在她打游戏的时候抢她手机的人基本没有,这是从哪来的不长眼的二愣子。

杨凯琪今天COS的是吸血鬼,浓重的烟熏妆,惨白的脸色,外加嘴里两颗尖利的鬼牙,可以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所以李丹歌看清杨凯琪的脸时,确实吓了一跳,真以为自己遇见个精神病甚至狂犬病患者。

杨雪琪站起身,只到李丹歌的肩膀。她也不说话,朝他一笑后,跳起来扬手就给了李丹歌一个耳光。

夜深人静,耳光非常响亮,周围两公里范围内恐怕都能听得到。

料谁都没想到这个女孩能上来就动手,连一直坐在车里的姜奂都被这一耳光惊到了,他连忙下车,怕怒极攻心的李丹歌动手把这个女人撕吧了。

李丹歌伸手薅住杨凯琪的衣领,本来就大的眼睛此时瞪得像似要突出来一样,李丹歌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他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有病吧?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你他妈才有病,我认识你吗?你过来抢我手机?!”杨凯琪根本不怕他这劲儿,毫不示弱。

“加油站玩手机,你想死别拉着别人!”李丹歌手再使点劲,都能将杨凯琪拎起来。

姜奂忙拉着李丹歌,让他把薅着杨凯琪的手松开。姜奂还注意到,李丹歌拿的那个黑鲨手机外面罩着一个透明的壳,应该是能防水防静电那种。

“把手机还我!××!”杨凯琪急了。

“这个加油站报废了吗?工作人员出来!”李丹歌高高举着手机,让姜奂和杨凯琪都够不着。

不远就有一个穿制服的加油小哥,小哥见状,抄起一把扳手,忙走过来对李丹歌说,“你想干哈?”

“这个人在你们加油站玩手机,多危险?你们得管啊!”李丹歌大声投诉。

“手机给我吧!我看看。”小哥跟李丹歌要过去了手机,走到杨凯琪面前,把手机还给她手上,“头儿,手机还你。这样疯狗你跟他动什么气?”

“哦,还赖我啦?”杨凯琪不依不饶。“不给他们加油了,那个大个儿骚扰我!麻溜报警去!”

李丹歌、姜奂这才明白,原来这位狂犬病吸血鬼妹子,自己就是这个加油站的站长。

但是油已经加完一半了,也不能抽回来,他们还在呛呛,听见吵闹,从加油站里又走出来几个人给杨凯琪帮腔,都是COSPLAY打扮,姜奂发现加油站两侧的柱子上有几个铁环,用链子拴着好几只猴子和两条杜高犬,一个女孩子走了过去,看来是想放狗放猴了。

他赶紧掏出卡付了油费,拽李丹歌逃离现场。

一派群魔乱舞和猴蹿狗跳之中,李丹歌的奔驰大G驶离了现场,后视镜里眼瞅着一辆五菱宏光拉着一帮酒蒙子开进了加油站……

“倒霉的晚上!”“……”李丹歌耿耿于怀,姜奂心有余悸,但所幸没出什么大事。

李丹歌开车把姜奂送到王大庆家附近的路口,经过这番历险,俩人的关系变得稍微缓和了,谁也再没提分手的事。李丹歌说,“Wilde,这几天我要出门,回来我们再聊。小清新的事……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吧,谁知道呢。齐天一的事,我确实瞒你了,我可以跟你说道歉吗?”

姜奂听他道歉了,心里的防线不再坚固,伸手拍拍他的腿,“Sameth,等你回来再说吧,今天我们经历太多的事情了。但是,你相信我说的,你想,我又没有必要骗你。”

“我一会儿给你发语音微信,咱们继续写日记,那才是我最珍贵的。”李丹歌深情看着他。

他下了车。

原来,姜奂有一笔袋的各种笔尖与墨色的钢笔,他每天晚上都记日记,他记的日记让李丹歌沉醉,那种字体是他特地为这个而设计的。李丹歌每天都把自己的经历和想法告诉姜奂,由他记在那个漂亮的厚本子上,好的话坏的话,姜奂都会如实给他记下来,姜奂的这一天也会记在上面,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回到王大庆家,席早散了,主人已经睡下,姜奂简单洗漱后回到房间,翻开微信,见李丹歌还是没有给他发过来,他就先记自己的事情,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李丹歌还是没动静,姜奂有点急了,因为他明早还要上班,就发过去一个“?”,但李丹歌也没有回,难道……

他猛然想起:李丹歌会不会在跟他的那个小清新吵架?

想着这个,他下意识开始浏览朋友圈,却又有意外的收获——

张玉靓刚刚更了朋友圈,文图并茂,是关于她给自己的“老婆”布置生日会的。

老婆?他一下想起于新娟的那句“男女通吃”,难道靓姐是个双性恋?或者起码是个……

是了,他确认了一下眼神,发现靓姐照片里来探班的那个“老婆”一副猫女打扮,眼睛里传递出来的完全是真爱,她们身边的各色人等,也都是女的。

哦?!照片里的“老二”Kathy一副吸血鬼打扮,这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加油站站长吗?原来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付雨奇也在照片里出现了,她就是老五……姜奂来了兴趣,进一步开始翻张玉靓的朋友圈,一直翻到半年前她们搬家才截止,他对靓姐有了更多的了解,为了今后不被她像今天下午这样卖了,他下意识地开始给张玉靓做起了人设……

这一顿忙活,他抬头一看,后半夜两点了!李丹歌那边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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