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话本子合上放到桌上:“下月吧,你在何处摘得叶子?竟这般红艳。”
兄长捻了捻指尖捏着的叶子,轻笑一声将叶子放到我话本子上:“军营回来的路上有棵树长得不错,便摘了片。”
我拿起来瞧了瞧,确实红的很,真想瞧瞧北凉那成片成片的枫林是何模样,应当是极美的吧。我将叶子夹到话本子里:“兄长可知卜公子当年是为何来的这儿?当年发生了何事?”
“当年啊,你还尚在襁褓中,”兄长手里甩着腰间的玉佩穗子,目光放远,“说起来,倒也与那沈丫头府上有些牵扯,北凉的沈将军府与卜家三代世交。可谁知卜家与东宫关系匪浅,两家便多少有了些隔阂,当年卜家与东宫私下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叫沈老将军上报了去,那之后卜家一再没落。”
我眨了眨眼:“……那、卜哥儿呢?”
“你急个甚,”兄长好笑地瞧了瞧我脑壳,“卜兄当年不过十二岁,比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人要多了些难得的谋略,以一己之力保全了卜家,却一纸绝书断了与卜家的关系。”
这做法不得不说,我稀罕。
我愣了愣,直起腰来:“那为何卜哥儿还被景王爷送来这儿?”
兄长眯了眯眼:“你当真觉得东宫是为着他是卜家血脉?”
“难不成,”我咽了咽口水,“为的是卜哥儿的……”说着我指了指自己脑袋。
兄长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点了点头:“卜兄的谋略是我见过最为出色的,若为东宫所用成了敌人,那当年便不止血洗皇城那般简单了。”
沉思了会儿,我抬手托着下颚,抚了抚手边的话本子:“景王爷,哦不,现如今,他是北凉的王?”
兄长抿了口尚飘着热气的茶,许久才开口道:“他,是位好领主。却不能指望他是位好丈夫。”
我闪了闪眸子,缓缓垂下眼帘,若他还只是景王爷,该多好。
第二日下了学恭君照旧在大石那儿杵着,见着我刚要招手便瞧见了我身后跟着的人,神色警惕了些。待我走近,恭君将我扯到一边:“他跟着你还是你带着他?”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御夫子回过头来:“那是我铺子里的客人。”
谢恭君眯起双眸瞧了一眼我身后的人,凑近我低声道:“和沈丫头有一腿?”
“……”我嘴角抽了抽,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有一腿。”
一路上无话,我觉得尴尬地紧,又生怕自己说什么错话,只得拿了小桌上的糕点堵嘴。谢恭君打开折扇扇了扇:“这位兄台与我们家音儿,可是熟悉?”
御夫子淡然地笑了笑:“自然不甚熟悉,在山上寻姑娘叫我一声夫子,下了山,我便只是她当铺里的客人罢了。”
“你这般语气,倒是像极了我一位友人,”谢恭君又瞄了御夫子一眼,嫌弃之意我都觉得出,“只是你这脸远不及我那友人万分之一。”
我挑了挑眉,若是恭君知晓他口中的友人就是面前这位长相平平的夫子,不知要作何反应了。
御夫子很是“谦虚”,轻笑不语。
下了马车,恭君非要听听这御夫子要讲何故事,我费了好大口舌才将他劝走。御安瞧着恭君那背影轻笑一声:“怎的还比以前更毛躁了。”
我将当铺的门打开:“想必两天未曾拐人唱曲儿,憋疯了罢。”
御夫子转身跟在我后面进了铺子:“我是先讲,还是你先问问?”
我将话本子摊开,笑了笑:“我没甚好问的,就算有也先攒着罢。待到最后一并问了。”
“好,那日东宫围城……”
北凉皇城内战火燃起,沈老将军率领了几百亲卫冲在最前头,东宫太子捻着手上的扳指,抿着唇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一支利箭划破天际,直中一叛军的心脏。
御宸彻淡然地抹去脸上的血,那是士兵被射杀溅过来的。抬眸看着宫门打开,走出的是一身戎装的御安,御宸彻顿时冷笑一声:“景御,你当真要阻碍我!”
御安许久没听到有人叫自己这个名字了,丢下了手中的弓:“你的手伸错地方了。”
御宸彻握紧剑鞘,看着那人:“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王位?”
这话说的委实让人觉得昧良心,皇子造反还能是为着什么。御安只抿着唇,目光沉沉,他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何事。御安淡淡开口:“如何,你才肯收兵?”
“收兵?”御宸彻讽刺地笑了两声,看向城墙之上一脸盛怒的王上,“父王!今日我便叫你瞧瞧!他景御!是何等小人!”
御安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御宸彻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御安:“景御,今日、不是你故!就是我亡!”
握着剑柄的手倏地握紧拔出佩剑,那剑柄上还拴着那块新雕好的软玉,另一块他给拴在了他的沈姑娘的腰间。御安迎上御宸彻砍过来的剑刃,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剑法却越发的刁钻毒辣,叫人仿佛觉得,这场战乱只是这两人的战争。
御宸彻握紧了剑柄,目光如冷箭,逼近御安:“叫我收兵,你也应当将欠我的还我才是!”
“臣弟懵懂,”御安眯了眯双眸,“不知臣弟夺了皇兄何物?”
御宸彻反身挡下御安的一剑:“皇弟自然清楚,何必故作无知!”
沈潇蔷百无聊赖地窝在榻上给鱼儿喂食,丫鬟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进来被门槛绊倒了也没起来,直接扣在原地:“郡主!大事不好了!”
“你这丫头,快些起来,怎的今个儿这般毛躁。”
丫鬟大喘了两口气,额间有冷汗浮出:“郡主……太、太子他……”
沈潇蔷握着鱼食的手紧了紧,微微皱起眉头,直起身子:“他怎么了?”
“太、太子他……”丫鬟咽了下口水,把眼一闭一股脑说了出来,“太子他领了兵冲进了皇城!沈老将军已经率兵前去护驾了!”
手猛然一颤,手中的鱼食全部撒落,鱼儿们争相着浮上水面抢着食。
沈潇蔷感觉胸口有些闷,下了榻道:“备马。”
而将军府上,沈姝茗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时不时瞅向皇城的方向。沈夫人瞧着那模样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去吧。”
听到这话沈姝茗愣住了,转身看向沈夫人:“母亲?”
沈夫人笑得温柔,摸了摸女儿的头:“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爹爹和景王爷,这将军府又岂能栓得住你,可你需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切莫冲动。”
沈姝茗坚定地点了下头,与母亲拥了一下:“那母亲,我走了。”
“嗯,去吧。”
跑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母亲,沈姝茗才奔向马厩,骑上枣红马直奔皇城:母亲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片刻下来两人身上都不怎么乐观,御安眯了眯眸子:“皇兄,你这般执迷不悟,当真叫我与父王心寒。”
御宸彻冷笑一声:“执迷不悟?若不是你抢走了我心爱之人!我又怎会走到这般!”
“皇兄这话说的真叫臣弟惶恐,”御安定眼笑看着御宸彻,“我同茗儿两情相悦,何来抢走之说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沈姝茗!”
御安挡下一剑,冷笑一声:“那皇兄可是误会了,臣弟对沈郡主并无非分之想。”
“你!”御宸彻有些红了眼,“景!御!”
沈姝茗骑马停在皇城门外,听到了城里嘈杂的兵刃交互的声音,潜入了皇城,沈姝茗蹲到城墙角落,俯视着这场战乱,两方仿若都杀红了眼,那般模样当真可怖。沈姝茗握紧拳头,不再去看那尸首纵横,目光寻找了那两个人。
沈老将军果然不愧“老当益壮”一词,只是御安那边虽然游刃有余,却总叫人觉得气氛不太对。
“阿彻!”
唤的这一声,叫御宸彻猛然停住手中的剑,御安看向城门。
沈姝茗眨了眨眼,也向城门看去,喃喃道:“姐姐……”
只见沈潇蔷一身素衣,松开手中的缰绳款款走来,柔情似水的步伐与周身的战乱全然不搭。御宸彻闪了下眸子,转身面向那人:“蔷儿……”
沈潇蔷嘴角微微勾起:“阿彻,收兵吧。”
我舒了口气,和姝茗一样,躺在房顶砖瓦上瞧着星星月亮。
“后来啊,”沈姝茗吸了吸鼻子,“我终于知道为何当年的景王爷会与我这素未谋面的人定下婚约,什么狗屁圣意,全然是他求的赐婚。”
我闪了闪双眸:“恕我说白些,可是为着将军府的势头去的?”
沈姝茗讽刺地笑了笑:“对,就是这般。”说着,沈姝茗深深呼了口气,“御宸彻深爱着姐姐,御安……景御他怎会让将军府成为东宫一派,自然先下手为强。”
姝茗是北凉出了名厉害的姑娘,御宸彻若是为着将军府,自然应当选未来继承家业的姝茗,而他没有。
想到御夫子,我转头看向姝茗:“可你、还是心悦于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