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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避雨的人们

Q市。6月。

从傍晚6点一直下到8点的雨刚刚停歇,岳浅华走出她工作的咖啡店。“终于下班了!”她抬头看看天,虽然雨过,但天却未晴,仍有乌云在擦黑的天际翻滚,宛如时隐时现的巨龙。

这阵雨下得又大又急,从海边跟着几块浓墨重彩的低云一路杀过来,有两个客人为了避雨进入了岳浅华所在的咖啡店。

一看他们就是同伴,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其中一位直接来点餐台点饮品,戴着眼镜,虽淋到了一点雨又跑了几步路,但举止沉稳,从头到脚的衣着虽普通,却是一丝不乱。另一人却在刚进门的地方撑着店门,向外招手,一边叫着:“韩队!快点呀!”随着一阵强劲的风雨,从他打开的门缝中生猛地往里灌,他“哎呀!”一声赶紧把门关上了,显然外面还有一个同伴未及进店,而门口已经有不少水渍了。

岳浅华站在餐台里面,正对着店门,瞥到这幕,微微一怔之后,她立即微笑着问面前的这位要喝什么。此人也报之以微笑,点了当日咖啡,然后说了句:“请等一下,我还要问问同伴。”

此时,第三个人终于也拉开店门进来了。较之先进来的两人,这位看上去要年长几岁,长相有些凶狠,乍看颇似混过黑道,虽然只比前两位晚进来那么十几秒,却几乎被这阵急雨浇透了,然而他却未现丁点儿狼狈之态。他和刚才撑着店门唤他的人一起走到点餐台前站定,戴眼镜的那位随即开口问道:“韩队要喝什么?记得你除了白水就只喝过绿茶吧?”

长相凶狠的男人此时向脚下看了看——被他一步一个脚印带进来的雨水着实不少——抬头先向餐台里的岳浅华说了句:“我们把店里弄进了这么多的雨水,真是抱歉!”随后掏出钱包塞到戴眼镜的同伴手中说:“什么茶都行,就是别放糖。你替我决定吧!用这个结账。”

岳浅华看他头发全湿了,忙道:“没关系!倒是您的头发——”弯腰从点餐台下拿出一沓餐巾纸向他递出说:“您拿这些餐巾纸擦擦头吧,免得感冒。”这个男人却摆手说了句:“不必了!这点雨算什么!”就径直走到窗边的一个四人位坐下,不再向这边看了。

戴眼镜者见状接道:“谢谢你的好意!他真的不怕淋雨——”跟着转向另一个同伴问:“小飞要喝什么?”

把风雨放入店内的、三人之中最年轻的男人不住摆手说:“张副队我自己来就行了!”戴眼镜者却微笑着说:“韩队请客,你别推辞了,不然一会儿我还得跟他解释。”

显然,被叫做“韩队”的最年长者,是此三人小团队里的老大。而被称作“小飞”的年龄最小,言语间对两个同伴很是尊敬。最后小飞要了冰拿铁,戴眼镜者为他们的老大点了杯不加糖的抹茶,之后小飞主动留在取餐台旁,等着给大家端饮品,他就先去了窗边和老大同坐,把钱包和小票一并交给了对方。

他们三人,岳浅华初见觉得眼熟,当听到他们之间“韩队”、“张副队”的称谓时,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是本市荣耀联盟的职业战队霸图的成员。她虽然关注着荣耀,但并非霸图粉,她关注的只是荣耀中的那个人,以及他所在的战队——在昨晚的总决赛最终战中,那个人所率领的战队输给了前年的冠军队微草,又一次遗憾地只得到了亚军。

岳浅华虽也同那个人一样盼望着他夺冠,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年多他太难了——最好的搭档两年多前因为手伤退出比赛,最后不得不退役,他接过了队长的袖标,把两个人的重任一肩扛起,能够冲杀进总决赛已是奇迹。

昨晚,电竞频道全程直播了荣耀联盟第七赛季总决赛决胜局的比赛。比赛结束后,岳浅华马上给那个人发去了短信。她没有打电话,因为她知道选手们是不能把手机带上场的,那时他的手机一定还处于关机的状态。

又是亚军!但是,不管输了的一方多么地痛苦,按照联盟规则,他们都不能马上离开,要参加颁奖仪式并出席赛后记者招待会。岳浅华只是希望那个人在重新把手机开机时,第一时间就看到她安慰他的短信。

估算着战队回到酒店好一会儿后,岳浅华没有等到那个人的电话或短信,索性自己打了过去,意外的是,那一边却是关机。“是太累了直接睡了,忘记开机了?还是现在不想被人采访到,所以就先不开机呢?”岳浅华放下手机,倒也没有太担心——毕竟这是那个人的第三个亚军,虽然遗憾,但他从未失去斗志。

今天早晨,岳浅华又发了一条短信,希望对方看到后给她回个电话,等了几乎一天,至今仍是没有回音。她再不关心别家战队,霸图也是本市战队,曾经的冠军,正副队长连年入选全明星阵容,不时就有报道见诸于网络媒体和电竞报刊。在那个人来Q市与霸图战队比赛时,她也去现场看过比赛,见过霸图队员不只一次。

长相有些凶狠的男人显然是队长韩文清,戴着眼镜、一丝不苟的是副队长张新杰,叫小飞的,加入霸图时间不到两年,岳浅华不记得这人的全名了。虽是头一回直面长相凶狠的韩文清,但岳浅华一点不紧张,她不粉这二位明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只是当普通客人接待。

此时店内客人稀少。这家咖啡店地处面对海湾的一片高档社区的一角,从店内一侧大窗子向外望去,就是大海。此地并非本城的大众休闲风景区,也不是海水浴场,在附近还有个俱乐部性质的高档度假村,平时比较清静,暑假也鲜少有普通游客前来。平素来光顾的客人,基本都是附近高收入人群,或者暂时住在度假村的商务人士,还真是很难碰到一个普通的荣耀粉。所以三人的出现并未引起店内其他客人的注意,今天和岳浅华同班的是新来的打工女孩小叶,同样对荣耀不感兴趣。

霸图三人在店内逗留了约1小时,一边小声聊着,一边关注着窗外的雨势,见暴雨转为小雨时,他们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此时,张新杰示意同伴等他一下,径直走到了点餐台前,对岳浅华和刚才给他们做饮品的小叶认真地说道:“我记得刚才我点的是店内黑板上推出的‘当日咖啡’,品种是哥伦比亚,而我喝到的这杯,口味却明显与哥伦比亚有差异:苦味多了20%,酸度减少了18%,还有哥伦比亚不应有的烘焙焦香。根据这些特征,我认为这其实是黑板上推荐的另一款‘一周精选咖啡’马来西亚综合。”

点餐台内的二人对望了一眼,回头看看黑板,小叶立刻发现:确实是她搞错了,顿时不住地给张新杰道歉,并表示马上就给他重新做一杯。张新杰却道:“不必了。我每天只喝两杯咖啡,摄入过多咖啡因会影响睡眠。我只是希望你们把刚才多付的咖啡钱退回——6元。”说着又指了指黑板。

二人立刻意识到,“当日咖啡”售价30元,“一周精选咖啡”24元,正好相差6元。

岳浅华见小叶不知所措的样子,赶紧上前道:“没能让您喝到您想喝的咖啡,还因此多收了您的钱,真是太抱歉了!我这就全款退还给您,请您原谅我们的过失!”说着就要从款台中取钱。

张新杰却微笑道:“我其实觉得做错的这杯并不难喝——不然我早就来要求换掉了。只退给我6元钱就可以了,因为只差这6元。”

岳浅华一边心想“这人真是”,一边从点餐台下面的玻璃柜中拿出一个小袋装的咖啡粉,递给张新杰,微笑着说:“这样吧,既然您有每天喝咖啡的习惯,而今天的事情又确实是我们的错,这包哥伦比亚精选咖啡粉送给您,您可以在明天早餐时享用。这个是充氮气的保鲜装,撕开包装取出咖啡粉包,两侧有挂耳,您要喝的时候把它挂在杯子上,直接冲入开水即可。口感与店内现磨咖啡没有太大差别。”

张新杰“哦?”了一声接过,跟着道:“还有这种方便的保鲜装么?可以尝试一下。”见他又要低头去看价格,岳浅华忙道:“这一袋我们店内零售是9块9,如果您觉得好喝,请您再来光顾本店就好,那3块9您就别再往回找了,我们是绝对不会收的!”

此时早已追过来的小飞也连忙上前劝道:“张副队,人家足够真诚了,您不收人家会为难的,您就收下吧!”于是,张新杰也不再坚持,认真地对岳浅华说:“今天我就先收下了,谢谢!如果好喝,我一定还会再来。再见!”

岳浅华和小叶和他道了声“请慢走”,而后看着二人和已在门外的韩文清会合后一同离去,这才一起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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