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寒冬,晋州城大部分的日子都处在风雪之中,今天也不例外,鹅毛般的大雪漱玉一般下了一整天,直到天快黑了也不见收敛。
晋州城外,有一间不大的酒家,这酒家房屋不比城内的同行,只有简简单单两层楼,但在这空旷的山林夜色下,却尤其显眼:路过的人,远远的就能看到酒家门前写着“酒”字的灯笼散发的暗黄色的光芒,任凭着大风吹得左右晃荡,就是不灭。
与外面的风雪世界相比,屋内不仅温暖,也没有刺耳的风啸声,加上还能喝上两口温好的酒,此刻正坐满了途经的客人,细数下来有二三十人之多。
这些人大多是走货的商人,也有外出打猎没能赶回城里的猎户,他们谈论的都是些有关今年的收成,或者是天气之类的话题,屋内充盈着一片祥和之气。
然而这片祥和没有持续太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原本嘈嘈杂杂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
小二快步开门,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扑了进来,倒在门口。
男子的状态很不好。他头发零散,脸上有一道巴掌长的伤口,血迹糊了一脸,不仅是脸上,他的衣服也早已湿透,到处是被划破的伤口,血水混着雨水顷刻便浸湿了地面。
小二显然是被这场景吓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一时之间怔住了。
“还愣着干嘛,快快扶进来……”
这时候酒家的掌柜反应过来,一边跑向门口,一边大喝道。
小二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欲要将男子扶起,却只见男子微微摆了摆手,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
掌柜的此时也来到了男子身旁,见他有话要说,便俯身帖耳细听。
“傀……傀兽”,男子微弱的声音传到掌柜的耳旁,说完便昏了过去。
掌柜的一听,瞬间双目睁大,失声道:“傀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脸惊恐,不一会儿屋内就炸了锅。
“傀兽怕冷,如今气候,怎么会有傀兽出没?”
“是啊,这半个月我一直在西郊林区打猎,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哪来的傀兽。”
“如果真是傀兽,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众人将信将疑。
一阵嘈杂中,掌柜的突然大声喝道:“从这位壮士所穿衣物来看,如果老朽猜的不错,他应该是从离这十里外的驿站过来的,八成是官家的人。而且,他脸上的伤口,也并是普通的刀具所伤,看着确实像是傀兽的利爪抓伤的。”
掌柜说完,脸色凝重。
“掌柜的,这等大事,你可不能胡乱猜测啊。”
“老朽也希望这猜测做不了真。但万一真是傀兽,我们都活不了。况且……”
掌柜的话未说完,店小二突然指着门外惊呼道:“外面那是什么?”
掌柜的顺着小二的指向看去,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雪也终于消停了,这让掌柜的看得更远:大约两三里外,出现一簇闪闪的弱光,就像是夏天的萤火虫一般,数量颇多。
掌柜一瞬间脸色煞白——传闻傀兽的目光如炬,在黑夜中,能发出光亮。这些“萤火虫”应该就是无数双傀兽的双目吧,密密麻麻几乎布满了视野。
这里到晋州城六十里路,按傀兽的速度,最多明早就会到达晋州城。
晋州城的百姓,都认为在冬季,傀兽是不会出没的,此时毫无防备,如果这些傀兽冲到晋州城,那就是一场生灵涂炭。
“陈吉...”
掌柜的急忙呼喊。
一个少年快步来到掌柜面前,脸色平静:“陈掌柜,你叫我。”
“老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你身怀奇技,看着不像是凡人,自你来这店里两月有余,吃喝住用老朽一点都没吝啬,今天老朽有一事委托,万望你不要推辞。”
“陈掌柜,陈吉失忆之后,一无所有,就连这名字都是您给我取的,您对我是有恩,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陈吉定当竭力报答。”少年正声道。
掌柜的微微点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令牌塞给陈吉。
“这是伏波将军的手牌,你拿着它前往晋州城,去找伏波将军,就说断崖山前,傀兽来袭,数量不可估量。想必到时他自有安排。”
陈吉点了点头,拿了令牌,出门就朝着晋州城飞奔而去,陈掌柜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掌柜的突然搞这么一出,纷纷出门探望,当他们看到眼前无数颗小星星般的傀兽眼睛的时候,其中一人大呼:“真的是傀兽,大家赶快逃啊!”
这一声呼叫,让整个店内轰了炸开了锅,大部分人都去拿行李往外跑。也有几个机敏之人,拿了武器,就朝着晋州城而去,随身行李统统不要,不到一会儿,刚才满屋子的人,此刻只剩才小二和掌柜。
远处的傀兽似乎已经察觉到酒家有人,原本散漫的群体,突然变得兴奋起来,速度陡然加快,朝着酒家飞奔而来。
掌柜的轻叹一声。傀兽虽然没有什么心智,但视觉尤其突出,没有目标的傀兽,只会散漫地行走,可当它们看到活人时,便会穷追不舍,而且速度极快,正常人根本跑不过,刚才那些人虽然跑了出去,但是丧命是迟早的。
“掌柜的,怎...怎么办?”,小二声音颤抖地望着陈掌柜。
陈掌柜一言不发,狠狠将大门关住,而后吹灭了屋内所有的灯烛,只听到黑暗中他轻声道:“跟我来。”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阵踏雪的奔跑声,接着就是大门被撞烂的声音。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几道惨叫,响彻整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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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断崖山道晋州城,只有一条山道,此时虽然已经覆雪,陈吉借着白雪的反光,在山道上一路狂奔,他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嘶叫声,料想大概已经有人葬身在傀兽手中,不过他却是顾不上,只是拼命的跑。
两个月前,外出采购的陈掌柜,救下了赤身裸体躺在雪地上的陈吉,当时的陈吉仅剩下微弱的呼吸,等他醒来之后,丧失了先前所有的记忆。
陈掌柜说他命中有吉,因而才能大难不死,就给他取名为“陈吉”。
恢复后的陈吉展现出了不同凡人的天赋:外出狩猎时,拿着普通的弓射,却总能百发百中;身形异常灵敏,就算在淹没过腿的雪地上,都能追上惊慌的野兔。陈掌柜正是因此才会第一时间想到让陈吉将这事关重大的消息传给晋州城。
按照陈吉的的速度,一切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晋州城。可事情往往没有那么顺利,不知何时,他身后突然冒出了几个傀兽,尽管陈吉的速度飞快,可这几个傀兽却并不比陈吉慢,而且它们不知疲倦,为了进食,会一直追下去。
“一”
“二”
“三...,一共三头,不对,应该是四头。”
陈吉的耳根微动,听出了身后傀兽的数量,其中三头在他身后穷追不舍,最后一头就比较狡猾,并没有跟在他身后,而是在旁边的灌木从中隐秘追随。得想个办法,陈吉默默想道。
突然,他灵光一闪,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弹弓,这本来是他无聊时打发时间做的玩具,此刻也许能派上用场。
山道两边,长满了矮木,这些矮木的枝条在这冰天雪地,都冻成了一根根晶莹的“冰棒”,陈吉随手摘下几根,将其折断,就成了一块块的冰凌。
陈吉使用冰凌充当弹弓的子弹,朝着身后不远的傀兽射去。傀兽在后追赶,按理说,以它的视觉能力和身体的灵活性,别说是弹弓,就是军中弓箭,也别想伤到它,何况傀兽距离陈吉足足有五十丈的距离,想要避开冰凌是绰绰有余的。
但神奇的是,陈吉第一个冰凌,就准确地打在为首的傀兽额头上,让它打了个趔趄,其实仔细看冰凌的轨迹,会发现与其说射中了傀兽,不如说是傀兽自己用头主动接住了冰凌,只不过此时无人在场看见,这种场面也就一闪而过了。
可陈吉并不满意,自从有记忆以来,他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傀兽,也知道傀兽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极其敏锐不说,还不受黑夜的影响。
所以,从一开始,陈吉瞄准的就是对方的眼睛,谁让它们的眼睛发出的光,让它们成了黑夜中的活靶子。
“嗖”
又一个冰凌射出,再次“奇迹”般的准确命中原先那头傀兽,这次直接让它发出惨烈的嚎叫。原本它的双目像两道星光,此刻熄灭了一道,它的视觉受损之后,速度明显下降,在双方的追逐中,逐渐落后,很快就跟不上来了。
身后另外两只傀兽依然在追赶,当然那只从始至终都未露面的傀兽也在附近,陈吉逐渐有些压力,因为经过一番纠缠,身后的傀兽到陈吉的距离不过三十丈。
但他并没有慌张,而是拿起弹弓,“冰凌战术”再次上演,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又有一头傀兽受伤,在持续追赶中也逐渐掉队,最后那头傀兽离陈吉的距离也缩短至十丈。
这么近的距离,对傀兽来说,两个呼吸之间就能越过,所以陈吉只能暂时继续往前奔跑,他总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在向他逼近,想尽量拉开两者之间距离。
持续的僵持奔跑,这股压力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陈吉干脆停下,拿出两个冰凌,放在弹弓之上,瞄向身后那头傀兽的双目,他神情严肃,在黑夜中他的双目竟然也和傀兽一样,发出了一丝红光。此刻的陈吉,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就连他先前急促的呼吸也暂停了,这种专注的让他顷刻间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嗖”“嗖”
两个冰凌一前一后射出,前发冰凌准确击中傀兽的左目,近距离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的头部随冰凌向右偏移,同时整个身体也因平衡失调,向右翻滚。在它翻滚半周时,右目刚好整个着暴露在正对陈吉的方向,此时后发的那颗冰凌也如期而至。“噗”地一声打烂了傀兽的右目,贯穿进入到了傀兽的头颅之中。
一个眨眼,先前还来势汹汹的傀兽,便成了一具尸体,双目与头颅尽碎。
陈吉刚要松口气,突然感知到一阵巨大的威胁传至全身。
“糟了,原来之前那股压力并不是眼前死去的傀兽造成的,而是来自那只一直隐匿的傀兽。”
电光火石间,陈吉感受到脑后一股阴风吹来,他汗毛陡然竖立起来,只感觉到生死就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他下意识地转身,朝着头顶后方就是一记冲拳,这一拳几乎抽干了陈吉所有的力气,直接将扑在半空傀兽打飞。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吼叫,傀兽掉落在他身前两丈处,它整个下巴被打烂,奄奄一息。那头傀兽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能赤手空拳将它打成这个样子。
刚才挥出“惊天一拳”陈吉,此时并不好过,他全身血液沸腾,如同火烧一般倍感灼热。痛苦的在雪地上翻滚,原本一层厚厚的积雪,顷刻间就为雪水。
良久之后,他才停止下来,神情憔悴。
“看来又获得了一项能力。”
这种状态陈吉一共经历了三次,第一次发生,让他具备了异常敏锐的感知能力;第二次则让他获得了非人的速度。
“这一次,大概是力量吧。”一边想着,他朝着路边合抱粗的巨树一拳砸去,一声闷响之后,树干被砸的木屑横飞,出现一个硕大的深坑,几乎洞穿了整个树干。整棵树上积雪被震散,哗哗地几乎将陈吉活埋。
“我到底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