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扬雄是个真正的君子——一个为了看书，宁愿放弃三年俸禄的人，自然是真君子，自然是耻于言利的。
只是他暂时还没想明白，像何家这种，整日里花天酒地的商人，真能给世上创造财富？
一片好心，讨了个没趣，扬雄就没有心思再留下来，跟他同行的是何家早准备好的一百金。
他算是看出来了，何家几个老混蛋和自己这师弟是绿豆对王八...对上眼了。
至于谁占便宜谁吃亏？
看那几个老混蛋，一脸满足的样子，扬雄不禁暗自为他们捏把汗。
只是，回去后还是提醒一下师傅，管管小师弟，莫要下手太狠......
何家兄弟匆匆送走扬雄，想要继续听吕星给他们布道。
他们感觉自己的人生快要到了高潮......
这种长期被世人歧视，
却突然得到认可，
并且赞美的感觉......
真是让人好舒爽！
......
何显呲咧着嘴呵呵的笑，吕星那番话，简直说进自己心坎里了。
何家上下几百口人，全靠着生意在维持，而这生意中，酿酒卖酒又是大头。
过去有大兄二兄和自己在官场，生意自然顺风顺水，可是岁月不饶人......二兄又得罪了王莽......
自从二兄自杀，几兄弟整日里担心王莽打击报复，生意也一落千丈，
今年王莽又搞了个五均六筦令，酒要收归官营，眼看就要没活路了......
幸好，老太公给自己送来了豆腐生意，又送来了吕小弟。
何显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说道：“老四，宰牦象，宴贵客！”
“牦象？”吕星不解的问。
“就是牦牛。吃牛犯法，牦象自然不是牛......”何显哈哈一笑。
“色鲜味美，郁香多汁，清炖细嫩、炙烤肉厚。多日未吃，为兄也甚为想念。“何承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牦牛一头值六千钱，比耕牛贵一倍多，也就只有成都的贵人和富商们才吃得起。托小弟的福，前几日刚从那邛笮山送来一批，今日倒是可以解解馋了！”
吕星一边听何承吹嘘，一边在想，何承的消渴症，莫非跟牦牛吃多了有关系？如果现在告诉他，不能再吃牦牛肉......算了，暂时还是别太残忍了，彻底弄清楚病因再做打算。
“对了，一同到的还有一批笮马，里头有几匹马驹，小弟不妨去挑上一匹。”
“还有一批童仆，僰僮，乖巧伶俐会伺候人，小弟如有看上的，只管带回去......”
......
......
吕星倒吸一口冷气，这何家，竟然是奴隶贩子。
记忆中，王莽改制里面，最主要的一条就是禁止奴婢买卖，并且改称奴婢为私属，何家为了利润，还真是敢顶风作案。
难怪先前扬雄对何家的商人户籍，表现出很是不屑甚至是不爽，如果不是奴隶的买卖，以双方的关系和扬雄的性格当不至于此。
尽管吕星早就已经做好将要面对奴隶交易的准备，甚至想过自己家中是否也在蓄养奴婢，可没想到率先见到了竟然是奴隶贩子。
在何承的言语中，童仆和牦牛、笮马，一般无二，只是一件冰冷的商品，能够带来利润的商品，那么对于买家而言，想必也是一样的，奴隶跟牛马一样，只是一件生产工具而已。
正常的一定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么不正常的只能是吕星自己......
想到王莽关于禁止奴婢买卖的改制，仅仅过了几年就被迫废止，吕星急忙把“人生而自由平等”这几个字从脑海中驱赶出去，用“存在即合理”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心灵慰藉。
至少现在，他也不敢确认自己今后是否会跟奴隶贸易沾边。
何家设宴的地方在何家别院，说是院子，其实就是离何家不远的一个山谷，何家人巧妙地借助地势，将山谷的一头用巨石封死，另一头就成了唯一的入口。
入口的外面布置有几个岗哨，日头过于炽烈，岗哨的护卫不见人影，估计正躲在一边歇凉。
穿过一道厚厚的木门，就进入了别院，顺着道路直走，翻过一个山坡，就能看见一条小溪，将山谷分成两半。
别院就建在山脚处，前面是很大一块草地，草地上坑坑洼洼的，尽是泥泞的痕迹。
从山坡上，远远就能看见数十头通体乌黑的牦牛，在小溪旁一字排开，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嘴巴探进溪水中，发出阵阵“赫赫”的吸水声。
一名护卫装扮的年轻人，领着两个披发跣足的少年，紧紧跟在牛群旁边，不时指挥两名少年打来溪水，给牦牛冲洗。
牦牛抖一抖身子，水珠子就从长长的毛发上四散飞溅开来，像是下起了一阵小雨......
走到院子跟前，烤架已经支起，一名头戴青纱的婢女正在准备炭火，大块大块的木炭在烤架旁堆成了一座小山。
见得人来，青纱婢女赶紧把头压得低低的，吕星注意到，这个婢女同样没穿鞋子。
一头宰杀好的牦牛，被捆了四只脚，挂在两根柱子立起来的架子上，赤裸着上身的屠夫，正在对牦牛进行分解，一群衣着褴褛却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童仆，等候在旁边，不时接过屠夫从牦牛身上解下来的骨头或者大块的肉，飞一般的送去厨房里。
花花绿绿的内脏，被胡乱的堆在一旁的木桶里上，何承见了，连忙叫人拿去清洗。
吕星不由的在心里称赞：吃货的口味，果然都是一样的。
“僰僮之利有几分？”吕星指向一名童仆问道。
何显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倍。童仆万五千钱，年轻男子值两万钱，年轻女子值万五千钱，年龄三十以上减五千钱。”
两万钱不算便宜，好田一亩值百钱，一名奴仆相当于百多亩好田。
可是，细细想想一名奴仆所要承担的工作，你就会发现家里有和没有这个人，还真不一样。
首先，家里的饮食和清洁卫生，以及各种杂务，
其次，是田间地里各种农活，
再次，农闲时候，要兼做手工增加收入，
最后，主人有需要，随时去跑腿。
平等?不存在的，不服管教，打到服为止，想告主人都找不到门。
自由?上一代主人死了，还要指望他没有继承人，才可能免为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