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王爷此话怎讲?”周俑不满看向司空珩。
侯伏骆今日行刺,小琅琊王不顺藤摸瓜,借机彻查,拆穿司空侗和余万年的勾结,怎么不识好人心,倒打一耙,尽帮着司空侗说话?
司空珩假装未领会周俑的意思,直转向司空侗:“皇叔都督凉州,大是大非面前从不曾有半点差池。先帝驾崩前,还奇袭铲除了墨家总部,让凉州威严尽归朝廷。如今怎么可能与叛民行刺有任何瓜葛,对吧?”
“阿珩明理。”司空侗刻意别开目光,不敢与司空珩对视,焦躁不安地轻轻跺脚。
司空珩淡然一笑,喝了口茶,又慢条斯理地话锋一转:“但大肆屠杀羌渠部流民,确非良策。如今,我军与余万年对峙,已双方皆疲。西凉城内,百姓四散,弃城而亡。此刻若大肆屠杀异族流民,必闹得人心惶惶,让民心纷纷转向余万年,于作战不力。”
“说得不错!”周俑应声附和,满眼赞赏看着司空珩。没想到小琅琊王恭维奉承,装傻充愣,不动声色间却已腾挪出转圜余地,和他霁月清风的父亲相比,倒要更胜一筹!
司空侗黑着张脸,暗想着与余万年布局,借侯伏骆除掉司空珩的计谋未能成行,分外担心事情败露,侯伏骆供出自己;但说话至今,司空珩没有半点提及刺杀事宜,言语涉及乱民处置全然公心,挑不出一丝错,也无可反驳,便假意询问:“那依贤侄,当下该怎么办?”
“不如将这些流民,押在营中严加看守。若真和余万年勾结谋划,若真对朝廷有不臣之心,只要慢慢审问,总能审问出来,何况——”,司空珩意味深长地看向司空侗,“平叛燕北羯族乃朝中大事,羌渠部如何处置,也需上报京都,交由圣上与宁王爷裁夺。”
司空侗闻言,面色愈加阴沉,半晌,极其不悦地妥协:“那就按贤侄说的办吧。”
司空珩作揖拜谢司空侗,命人将乞活帮众人全部押解看守,却把沐昧秘密带回他营帐当中,屏退左右,斜倚着坐榻,直直看着沐昧,考量的目光如锋刀利器。
沐昧被司空珩盯着,心里直慌张发毛,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的眼神利器穿心。
半晌,司空珩淡淡开口:“我救了你,你不谢我?”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明白他早已洞悉乞活帮此行的计划。但即便如此,依旧把乞活帮众人从司空侗刀下救了出来。他一个皇室宗亲,到底为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司空珩又淡淡问了一句。
沐昧的心咕咚直跳,慌乱中搪塞:“我不记得……”
“不记得?”司空珩紧眯着眼,心想,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莫非在白薤谷风波中,她发生了什么特别的状况?亦或者,只在故意搪塞?可她的搪塞,究竟想隐瞒什么?
司空珩想着,愈加锋利地打量着沐昧,想要弄清她的身份和刺杀自己的目的。
沐昧把头埋得愈低,躲开司空珩刺穿人心的寒目:“我几年前失忆过一回,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乱世谋生,我们这种草芥,叫什么也并不重要。”
“乱世?”司空珩忽笑了笑,寒目渐暖了几分。半俯下身,看着沐昧缓声发问:“你说那军营布防图,是你观察所得。具体如何观察,又怎样记录,现在周围没人,你仔细讲与我听听。”
沐昧大脑飞快转着,想弄清司空珩问这话的目的,但想到他既然愿意把乞活帮众人从司空侗刀下救出,这些细节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把借助树影测量的办法和盘托出,并说:“军营中不同身份者,饮食、营帐、装备均有区别,观察铠甲异同、营帐大小及炊事规律,便能大致判断不同营帐所住士官,推测营帐防护与排名布阵。”
“哦?”司空珩更眯紧眼睛,绕圈打量着沐昧,思索她话中的虚实。
沐昧被司空珩寒霜般的目光笼罩,一颗心七上八下胡砰乱撞,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眼中的寒霜淹没,溺水窒息,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良久,司空珩寒目渐收,忽然拂袖,掀帘离开营帐。
沐昧心中一松,顿时瘫软坐地上,目光呆滞地打量着周围:
不算太大的营帐,收拾得简单洁净,左侧摆着一张行军榻,当中摆着一张半褪色的檀木几案,用白玉净瓶插着杨柳嫩叶与一支玉兰,案上摊开一副寒山飞鸟水墨画。玉兰在铜色油灯盏跳动的烛光下,在寒山飞鸟间投下一片隐隐绰绰的花影,无端让人心神动荡。
沐昧被那花影晃了神,片刻后忙移开眼,只见几案上方,挂着一张微微发黄的晋嵩王朝地形图,一柄鞘上镶满汉白碎玉的细剑,一张头带螺旋飞桨的巨型大弓。
沐昧看到那张大弓,心中骤然一紧:千机弩!师父的遗物为何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