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哗啦啦……哗啦啦……”
似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两个模糊的声音,越来越近,逐渐变得清晰。
是镇魂铃和锁魂链!
孟肆儿从木然的状态回过神来,眼神迫切地示意摩祉将她的定身解开,摩祉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将孟肆儿身上的定身解除。
“你知道今天是奶奶的死期是不是?所以你才带我来看她?!”一松开禁制,孟肆儿就抓住摩祉的衣襟将他拉至自己身前,眼泪如决堤之水般涌出眼眶。
撕心裂肺的怒吼让摩祉心里一痛,紧抿着嘴唇不作声。
多少年了,他已忘记自己活在那个幽暗的地方有多久了,他不懂父母至亲为何物,也不懂好友知己为何物,身边陪伴了几万年的只有阴差阎罗牛鬼蛇神。
隐没在孟肆儿身旁这几日,他深知老祖母与她的情感羁绊有多深,在查看生死簿后得知今日是霍老祖母的大限,他才会想着带她来阳间让两人做最后的道别。
“我听到镇魂铃了!鬼差要来了是不是?!现在还有时间,你帮我给奶奶复生好不好?我知道你可以的!好不好?!”孟肆儿似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求生的浮木般紧拽着摩祉的衣襟不放,双手抖得厉害。
“肆儿,不合命数,会折霍老祖母福寿的。”摩祉将孟肆儿紧抓住自己的手扯下,柔声安抚道。
他算过霍老祖母的命数,她是带福之人,在世时好善乐施,为人勤恳厚道,这一世积攒了不少福寿,可以带入下一世投个好人家,若是此时因为一己之私折了福寿,想必孟肆儿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紧握的双手无力地松开,孟肆儿蹲下身捂住嘴巴痛哭起来。
作为地府中人,她对地府的规矩自是了然。
的确,她不能因为受不了老祖母的突然离世就要摩祉将人复生,老祖母大限既定,她不该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老祖母的转世。
“先生,孟娘子,你们怎么来了?”暗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镇魂铃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孟肆儿抬起头来,只见一黑一白二人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和摩祉。
来人正是黑白无常二位鬼差大人。
“黑爷,白爷。”孟肆儿将眼泪擦拭一番,起身向二人福了个身。
“孟娘子不必客气,小的担待不起。”白无常脸上漾着笑意连忙弯腰虚扶。论资历,他俩自是高于孟肆儿,但是论地位,他俩虽在地府已有几千年,但终归仍是鬼差,同孟肆儿的地位还是有阶级位份之别的。
黑无常面无表情,略微一点头便作招呼。
一黑一白,脾性习惯皆是相反。白无常是个喜乐之人,脸上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意,说话声音暗哑但颇为柔和,从不厉声而言,而黑无常则是个冷冽之人,一直以来脸上都无任何表情,周身阴气四溢,能不说话便不动口。
“先忙事吧。”摩祉将孟肆儿往一旁稍微拽了下,让出了道留给黑白无常。
鬼差带人摇铃时是不许挡道的,须由鬼门一路走至所带魂魄处不得折转,这是地府自古以来的规矩。
黑白二人并肩往前走去,一步一摇铃,铃声悠扬婉转声声入魂。
已死之人,魂魄初时仍在体内,需由鬼差以镇魂铃散去七魄,镇住三魂。镇魂铃摇七七四十九下方可镇魂完成,然后由鬼差将魂由体内引出,用锁魂链缚其之上,再送入鬼门经黄泉前往冥府转世即可。
待黑白二人行至霍老祖母肉身边上,镇魂铃刚好摇完第四十九下,白无常收起镇魂铃,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伸出虚空一抓,一缕青烟自霍老祖母肉身飘出,落至白无常面前逐步形成一道人形。
四周仍是络绎不绝来往的人,但却无人可见黑白二人所做之事,似是两个空间般毫无交替。
“奶奶!”待人影凝成,孟肆儿喊出声,然后快步跑至屋内。
霍老祖母的魂虽已凝结而成,但双目仍是紧闭,不管孟肆儿如何叫唤都不开眼。
“必安,先唤魂吧。”摩祉跟在孟肆儿身后来到黑白二人身边,出声对白无常说道。
“是,先生。”白无常恭敬地颔首应声,随后手中招魂幡一挥,一道白光落在老祖母的魂上,不多时,老祖母便睁开了眼睛。
若是平日,唤魂都应是在缚上锁魂链之后的事,因为很多鬼魂在初为魂时,并未察觉自己已死或是不接受自己已死,便会出手抵抗挣扎,锁魂链就是避免了鬼魂的抵抗和出逃。
此时白无常同意唤魂,一是因为今日收的魂是个老妪不足为惧,二是今日一同在场的还有摩祉,凭他的能力,没有一个魂可以逃出此地。
“肆……肆儿……”当视线逐渐清晰看清眼前人之后,老祖母哽咽着出声,双手颤抖着抚上孟肆儿的脸颊,“……我的肆儿……”
“奶奶……”孟肆儿再也忍不住了,扑进霍老祖母怀中嚎啕大哭。
祖孙俩抱头痛哭,惹得白无常也是吸起了鼻子,拉起黑无常的袖口给自己擤了擤鼻涕,随即招来黑无常手中哭丧棒的一记重锤。
祖孙俩嘀嘀咕咕了半天,摩祉在一旁候着并没有去打扰,这一次算是给孟肆儿开个后门让她和霍老祖母好好道别,免得落下毕生遗憾。
“先生……”孟肆儿扶着霍老祖母走到摩祉面前,老人颤着身子给他深深鞠了个躬道,“老身感谢先生您能带着肆儿来见我,老身生前没能好好守着她,听丫头说以后她便是地府的小差使了,以后还望您能多多照顾她,老身就将肆儿托付给您了……”
孟肆儿小脸一红,急忙出声道:“奶奶,您不是要道谢吗?说什么托付不托付啊?”
“您老放心吧,既然是我将她留下,自是会好好照顾她,必不会让底下的鬼差欺负于她。”摩祉浅笑出声,毕恭毕敬道。
“奶奶,您放心吧,您老多福多寿,定会投个好人家。”此刻的孟肆儿了了心之所想,心情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人也开朗活泼了不少。
“先生,该上路了。”黑无常出声提醒道。
白无常猛拽了一下黑无常的袖口:“这样好的气氛你作什么声!”
“白爷,莫怪黑爷,是该走了。”孟肆儿朝黑白二人轻点了下头。
规矩就是规矩,摩祉已经给开了后门,她不能让他不好做,她和奶奶已经道过别了,现在也该是送她上路的时候了。
“必安,无赦,你们……”摩祉刚要开口使唤黑白二人,突然眼神一凌,右手一扬,一道水波纹自他脚底升起,绕着几人的周身螺旋上升到半丈多高后散开,形成一个透明护罩拢住所有人,左手一收一放,黑无常手上的锁魂链径自飞出将霍老祖母捆缚。
“你们两个速速带着魂返回阴间,这里我来处理。”摩祉身后出现一道黑漆铁门,足有两丈高,大门周围共有八十一个小鬼像,每只形态都各有不同,两扇门上各有一神,身着斑斓战甲,面容凶煞似恶鬼,姿态神武,唤作神荼和郁垒。
黑白二人话不多说,伸手一扯锁魂链将霍老祖母带至身旁后一头扎入鬼门,鬼门在吞没三人身影后也即刻消失无踪,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摩祉和孟肆儿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哟,先生动作挺快的啊!”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自虚空传来,一个妖娆的身影凭空出现。
来人是个妖艳的狐妖,姿容艳丽,眼波如水,声娇音柔,身着火红小袄和短裙,妖娆婀娜,赤足而立。
摩祉将孟肆儿往自己身后一挡,对着狐妖冷哼一声:“怎么,不动作快点等着你出手抢魂?”
抢魂?孟肆儿不笨,听摩祉这样一说便明了来者何人。
噬魂魔族!
她听摩祉说过,噬魂魔族的魔主唤作敖貅,是天帝最小的儿子。七千年前,敖貅同天帝新纳的天妃苟且,天帝大怒,便将二人封入融炼炎牢。为了逃命,敖貅自断心脉用帝王心血和毕生修为破了封印,随后携天妃与天帝反目,隐入噬魂魔域闭关修炼。两千年前,敖貅开始招揽堕落神族和暗黑魔人入噬魂魔域与天帝作对,不久之后开始同地府作对抢夺鬼魂。
他们抢夺的鬼魂都是生前从未作恶的大善之人,积攒的福寿越多他们越是喜爱,地府一些资历较浅的鬼差不断折在他们手上被抢夺走魂魄,因此近千年来,为善之人的转生大多是由黑白无常专门负责,这也是今日霍老祖母的魂由黑白二人来引的缘由。
“哪里,有先生在,小的哪敢造次。”狐妖眼波流转,朝着摩祉轻抛媚眼,眼神勾人心魄。
“收起你的媚术,否则我不敢保证你那漂亮眸子下一刻还在脸上。”摩祉冷声说道。
狐女眼神忽闪,收起笑意,悄悄在手心凝了一道护身术法。
她听魔主说过这位地府先生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可以对抗的,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硬碰硬。
“滚!”摩祉低喝一声,身前透明护罩上倏地结成许多尖椎一齐往狐女方向射去。
狐女快速伸手将护身术法使出挡在身前,但还是受到尖椎冲击震飞出去,落地时口吐黑血,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堪堪稳住身形。
怒目瞪了摩祉一眼,狐女不敢再做停留,身形隐入红光遁地而去。
她远不是摩祉的对手,才一招就已经被击伤,再留下去小命不保,再说今日有摩祉在,她也不可能抢到鬼魂,还是先走为妙。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摩祉撤了护罩,将身后吓呆的孟肆儿拉至身前仔细检查了一番。
孟肆儿收回神,拍开摩祉扯着自己胳膊的手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没出手我能受什么伤?”
她刚刚呆住只是被亲眼所见的法斗给吓着了,这种场景对于一个刚学法的人来说着实也太震撼了。
“好吧……”摩祉收回手背到身后,转身往霍家屋外走去,“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回去吧。”
看着摩祉的背影,孟肆儿将满脑子疑问收回心底,跟着他的脚步离开。
这几日她光顾着琢磨新得的法术和了解地府事宜,一直未有机会问清摩祉的身份,看他外貌英俊无比,法力又如此高深,地府之人又都对他恭敬异常,说不准就是个地府的大人物。
时间多着呢,不急于一时,留在后面慢慢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