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大型平板卡车在中午前到达了。司机试图在降档的同时踩下刹车,卡车几乎停下来,它继续蹒跚前进,最终气喘吁吁地停在两个站在那里等待的人面前。蓝绿色的里奥格兰德河在旁边静静地流淌。
空气干燥,没有风。卡车掀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下翻滚,最后逐渐落定。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蓝天下,内华达山脉静静地躺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山顶被松树和白雪覆盖,山脚一直延伸到河边。高山上的草甸已经开始干枯、泛黄,尽管现在只是4月份。
杰克·戴维斯站在20码外。他看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试图观察在浅水区游弋的鳟鱼。这时转过头来看到卡车停在附近。
那两个男人走到卡车近前,看着车上的货物。驾驶室的门慢慢打开,爬出来一个瘦小的亚洲男人。“请问,哪位是怀迪·戴维斯?”那个人问。他看起来60岁左右,穿着体面的休闲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我就是,”一个男人说,他走上前,摘下墨镜,“程教授?”
“你好,”程教授伸出手说,“真高兴能找到你,从贝克斯菲尔德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就有点搞不清方向了。”
“欢迎来到里奥格兰德水力发电项目现场。”怀迪说。他是杰克的哥哥,也是杰克名下公司“弹射能源”的项目经理。
另外一个人沿着卡车尾板慢慢走过去,抬头看看绑在车上的巨大水力发电设备。“这东西有英文使用手册吗?”他戴着欧克利墨镜,背对着程教授说。
“程教授,这是皮特·布莱特,弹射能源的首席工程师。”怀迪说。
“很高兴见到你,布莱特先生。”教授说。
皮特·布莱特没有理会,还在研究车上的货物。
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平板卡车上搭载货物的缝隙处爬出来,他们身后是临时使用的床垫和寝具。这些男人身材矮小、精壮、皮肤黝黑,他们的裤子用绳子系在腰间。有些人穿着人字拖,有些人穿着好像是医院里免费发放的一次性拖鞋。
程教授对工人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人站在车板上,用中文不停地回答了三分钟。接着所有工人都开始用中文交谈起来。
杰克·戴维斯站在一旁看着。正午的太阳照射在他棕色的卷发和被晒黑的、粗糙的面庞上。
“他说很快可以把涡轮机组装起来。”程教授说。
“这不是我想要的,”皮特·布莱特说,“使用手册在哪?”
程教授又和站在车上的中国人说了一句话,这个人好像是工头。他用中文回答了几分钟,其它工人也在相互交谈。
“他说工人们都累了,自从设备昨天在长滩被卸下船之后他们就没睡过觉。”程教授说。
“老天!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使用手册之类的东西在哪儿?”
所有中国人都停止了交谈,看着皮特·布莱特。
教授也看着皮特,之后转过身问工头。工头放慢了语速,但是讲起话来没有停止的意思。教授提高了声音,工头也大声说:“meiyou。”
教授对工头说了几句话,听起来像是斥责,工头的回应还是“meiyou”。
“mayo是什么意思,教授?”
教授和工头停止了交谈,一起看着皮特·布莱特。
“有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手册,布莱特先生。”程教授说。
“没有手册?见鬼了!那我们该怎么安装这个铁家伙?杰克,你买这个废物简直是胡闹!”皮特·布莱特向站在上游的杰克·戴维斯喊道。
“皮特,我们都在武汉检查过这台机器,”怀迪说,“我们知道它没问题的。而且,他们负责安装,不是我们。别再像个控制狂一样,我们不需要管,让他们去搞定。”
“好的,我没问题。”皮特说,“看看这些人,你想让我相信他们会组装两个涡轮发电机组,并安装到施工现场,还不会把事情搞糟?我都不相信他们有绞车和起重机。”
“布莱特先生,我向你保证这些人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但是既然这是我的机器,教授,我也需要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我会亲自确保武汉立即把使用手册发给你。”
“嗯,使用手册或许是中文的,对吗?”
“皮特,看在上帝的份上,放过他吧。”怀迪说,“他只是武汉涡轮机厂的一个代理,你期望他能做什么?”
工人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程教授,我在这里的假日酒店为这些人预定了房间。”怀迪说,“如果你愿意,他们可以带上随身物品,我开车把他们送过去休息。听起来他们熬了一整夜。”
“假日酒店?哦不,你太客气了,不过我觉得他们恐怕不会对那里感兴趣。”程教授说。
“那你们打算去哪里睡觉?这附近只有那一家酒店。”
程教授转过身来,第一次看到杰克·戴维斯,还看到他旁边的河滩上的草地平展地延伸出去。“如果你们不反对,他们可以在那边扎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