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是在后来才进入电力行业的。三年前，他即将从商学院毕业，理想是成为一名投资银行家。杰克第一次去纽约所罗门兄弟公司应聘，他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试图让自己适应周围的环境。他很紧张，觉得自己成为一名优秀投资银行家的愿望，就像他的其它的糟糕决定一样疯狂。
那是1979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杰克如果在早晨看到这样的天气，就会告诉自己今天一切都会很顺利。他坐在吉米·劳伦对面，吉米手里拿着一只点燃的雪茄，翻看杰克的简历，他的膝盖上下抖动着。吉米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毛哔叽西装、一件粉色的衬衫、深蓝色的吊裤带、斜纹领带和一双潘尼罗浮鞋。他的面孔呈健康的褐色，太阳穴和两颊有汗珠流下。杰克感到办公室里有60度。
“劳伦先生，雷曼兄弟公司的罗尼在线上等候。”一个女人在通话机里说。劳伦拿起话筒：“海伦，打电话给派恩瓦利高尔夫俱乐部，预定我明天的茶歇时间。另外，告诉雷曼的那个白痴，我会给他回电话。”
杰克等着劳伦阅读他的简历，他透过一整面玻璃墙看到一个秘书。至少他觉得应该是秘书，他并不确定，因为他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都在做什么。他只知道那个女人很有吸引力，她穿着昂贵的套装、戴着首饰，有美妙的身材曲线。他看到她把一些文件交给一位办事员，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夹在一排交易电脑、转椅、和电话机中间。
吉米是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一名债券交易员——华尔街有史以来最大的债券交易公司。他也是这家公司的高级合伙人，这种传说中的合伙资质就像一个鲨鱼箱，每年幸存者都会分享巨额的利润，同时开始筹划下一年的仪式。吉米有像运动员一样的身材，很多人或许都觉得他很帅气，但是在杰克看来，他那棕色、狡猾的目光和神经质的动作让他给人一种狐狸的感觉，并且让人不可接近。
杰克不明白劳伦怎么需要那么长时间读他的简历——他曾经听说交易员的态度生硬、粗鲁，只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集中注意力。吉米摘下他的眼镜，在厚得像可口可乐玻璃瓶底的镜片上呵气，用他的丝质领带擦拭。他瞥了一眼杰克，然后回过头继续阅读那张纸。
他转过头看交易大厅，杰克在反光的玻璃上看到自己戴着眼镜的样子，感觉眼镜让自己显得胆怯。他的视力很好，并不需要眼镜，但是在面试前他依然买了一个玳瑁镜框，配上一副平光镜片。这会让他看起来有点学究气。
为了这次面试，他几乎花光了手里所有的积蓄。除了那副眼镜，他还买了一套正装、一件衬衫、一条爱马仕领带、一个吊裤带，还在艾丽西亚的坚持下买了一个吊袜带。眼镜是他自己的主意，西装、衬衫、领带和吊裤带的想法都来自他在商学院的同学。他们说所有在华尔街投资银行工作的男人——至少是那些交易员、销售和中间人——都使用吊裤带，越华丽越好。
杰克在面试前犹豫要不要穿上吊裤带。有的同学告诉他，吊裤带是凭本事获得的一种资历，过早穿上它会像个暴发户。但是，这些人似乎并不比他更了解投资银行，只是喜欢夸夸其谈。最后他还是穿上了吊裤带，但是他系上了外套的纽扣。
时候还早，玻璃墙办公室外面的交易大厅里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震动和喧闹声随着一个办事员打开门送进一些报告而涌进办公室，又跟随他一起退出去。人们在交易大厅的座位和通道上忙碌着，他们的交易台上有若干个显示器，上面不断滚动绿色的数字。他们中的很多人肯定都穿着吊裤带。他仔细观察那些人的裤脚，没有发现吊袜带的迹象，他下定决心一回家就丢掉他的吊袜带。
无论那些人在做什么，他觉得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告诉自己，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胜任这份工作。
“我问过你抽雪茄吗，老弟？”
“是的。不，谢谢，劳伦先生。”
“不需要？”
“是的，先生。”
“在这里你不需要那么礼貌。”
“是，先生。”
劳伦放下雪茄，开始修理他的指甲，把杰克的简历放在膝盖上。
“你会写信吗？”劳伦问，他第一次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着杰克。
“是的，先生，我会写信，先生。”
“会把几列数字加起来吗？”
“是，先生。”
“你会？”
“是的，先生，我会把几列数字加起来。”
“在这里你得会加加减减。看那边的家伙——鲍比·麦克德莫特，”吉米指着玻璃墙外一个坐在交易台旁边的人，“我们打算出价一亿美元收购纽约州电力局，还有20秒钟邀约就失效了，如果他出了差错，我们都要完蛋。麦克德莫特投标毫不畏惧，他从不出错。”
“坦率地说，先生，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我当然可以学习，但我没有把握，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老弟？”
“杰克·戴维斯，先生。”
“好吧，杰克·戴维斯，我决定聘请你了，我需要有人来写信。哈佛毕业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写信。”
***
不会有人相信他的经历。起初，在拿到艺术专业的学位之后，他被哈佛大学商学院作为一个“象征性的诗人”录取了，原因是学校希望让学生群体变得更加多样化。现在，他拿到了华尔街最著名的证券交易企业所罗门兄弟公司的聘书，仅仅因为他会写信。
当天晚上，他和艾丽西亚出去庆祝，她对这份工作狂喜不已。
“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他说。
“杰克，别开玩笑了。”她笑着说，然后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告诉你了，那个人说请我去写信。”
“谁会这么做？”
杰克的理解没有错。他没日没夜地为部门内高级职员准备文件、审核语言，之后随着新业务不断出现，他的工作变成为那些做演示的人搬运行李。
之后的6个月里，他独自开发客户，他和艾丽西亚觉得他们的条件成熟，应该组建家庭了。18个月之后，艾丽西亚生下两个儿子——一对“爱尔兰双胞胎”（译者注：指两个孩子的出生间隔不超过12个月）。
加入所罗门兄弟公司两年后的一天，吉米第一次邀请杰克共进午餐。
“嗨，老弟，要一块披萨饼如何？”
杰克知道吉米对那些他记不住名字的人都称呼老弟，被他这样称呼的人很多。
“没问题，吉米。”
“你知道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吗，老弟？”他们走进街角那家披萨饼连锁店时，劳伦问他。
“不知道，先生。”
“我们中的一些人对于工资和奖金很不满，我们不打算再忍下去，我们要走了。我打算开一家自己的投资公司——JJ劳伦。”
“我没听到一点消息，先生。”
“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做我的初级合伙人。”
“我？”杰克停下来看着吉米，他还在往前走，取他的披萨饼。
“是的，你，”吉米等他赶上来后说，“我需要有人来做所有的计划书和信件，用它们来获取客户资源。而且，你说话像个农民，人们喜欢你这样的人。”
“我说话像个农民？”杰克不确定他是否想让别人对他有这样的印象，但是他猜这是事实。
“是呀，你说话很慢，不像华尔街大部分人。外国人也能听懂，如果再加上点大话就更聪明了。所以你怎么想？”
“我猜我没有机会回家和妻子商量这件事吧？”
“如果你想要这份工作的话。”
“好吧，吉米，我加入。”
***
“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件事。”当天晚上他对艾丽西亚说，然后讲述了有关吉米、JJ劳伦和公司的事情。
“他请你成为合伙人？为什么不呢，杰克？你该感到自豪。”她说。她的脸上充满欣喜的表情，但是她的话里有一丝犹豫，眼神中透露出疑问。他并不感到意外。“但是你要好好想一想，与吉米合作真的比留在所罗门兄弟公司更好吗？你在那里也可以成为合伙人，我知道你可以的。”这就是他为什么爱她的原因，他对自己说：“她支持我。”
“或许吧，艾丽西亚，但是那要花多长时间？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而且，我觉得吉米说得对，我可以做得很好，比橄榄球和雕塑更好。这会是我做过的最棒的一件事。”
“你在所罗门兄弟公司也可以做得很好呀，杰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等。但是无所谓，我不会阻拦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一个依然沐浴在爱情中的女人说。她吻了吻他，就像他们骑着摩托车奔向海边时那样。
吉米在稍晚的时候打来电话，说他打算到西部去休假三个月，以便让自己的身体和心理做好准备迎接未来新公司的压力。在此期间，他需要杰克把一切都准备好。第二天下午他就要飞往韦尔，所以他想让杰克早晨开车到他位于新泽西州的农场，在他离开之前讨论办公室预算、吉米的计划和杰克的薪酬。
星期六早晨，杰克吻别艾丽西亚，驾驶一辆租来的车驶向吉米的农场。他在7点前就穿过了隧道。杰克沿着78号洲际公路一路向西，看到11月的寒风吹落树上的叶子，看到任性的鹿群在高速公路上散步。即将到来的冬天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那时还很年轻。
与邻居们比起来，吉米的家显得很简朴。但是他已经告诉过杰克，他不喜欢豪华的大房子。
“最重要的是不要有角落，不要有太多的角落。”
“角落？”
“对。”吉米说。当你建一所房子——无论是吉米以前住过的还是那些新建的房子——除了不可避免的角落，绝不能有更多。天气会让你痛不欲生，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汉普顿建的那些现代化房屋都是白象（译者注：指华而不实的东西）。太多的角落，当遇到糟糕的天气，水电费会高得离谱。
“也就是说最好的房屋就是一个方盒子。”
“没错。”
当他驶进吉米家的车道，他发现吉米对某些建筑细节的厌恶真的没有夸张。但是他并不在意，今天不会有任何事会让他扫兴。吉米站在厨房门口，指引杰克把车停到房子旁边的一个空地上。他走进厨房，里面充满了灶台里木柴燃烧的烟味，还有吉米妻子准备的咖啡。
“好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吉米拿出一张边角卷曲的纸，“首先，老弟，我们需要一个办公室，我不能想象我们要在华尔街以外的地方办公，你觉得呢？第一次看到我的名片的人恐怕不会听说过JJ劳伦公司和我这个人，但是如果我们在华尔街办公，情况就会好很多，对吗？”
“我觉得是这么回事，吉米。”
“就是这么回事。接下来，我们需要一辆豪华轿车。如果有中西部来的客户，我们可以到机场把他们接来，他们会对我们刮目相看的，对吗？”
“我的大部分客户都打出租车，吉米。”
“是的，但是你的客户都是搞电厂的怀俄明州农民。我说的是著名公司的大客户，比如壳牌石油这一类。我认识壳牌石油的北美首席财务官，他肯定会使用我们的服务。老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会成为下一个所罗门兄弟？”
“这太好了，吉米。”
“这就是落在我们口袋里的钱。好了，说到哪儿了？对，豪华汽车。我想要一辆凯迪拉克，但是这个国家的很多人都偏于保守，他们不喜欢投资银行家大手大脚地花钱，所以我想干脆来一辆奥兹莫比尔好了。不要太招摇，但是司机要穿制服、戴帽子那种，形象还是很重要。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吉米，但是我总把奥兹莫比尔跟老年人联想到一起。”
“太好了，我就知道找你没错。你多大了，老弟？”
“27。”
“嗯，27岁，就快40岁了。你说的对，公司董事会看到奥兹莫比尔肯定对我们有好印象——保守、稳健等等那种感觉。我要让我的马厩女孩南希穿上礼服，那种黑色外套和灰色条纹的裤子。”
“你的马厩女孩？”
“是的，老弟，你不懂。接下来你的时间会全部用在写方案上。”吉米边说边在厨房里踱步，“我马上就要走了。看看这个清单，这些工作必须全部完成，等我回来就可以直接走进办公室，我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前台、秘书、分析师、复印机、电话、传真机、办公用品，全部各就各位。这是你的预算，我觉得搞定这些事情10万美元应该够了吧？”
杰克盯着预算的数字，没有回答。“10万美元包括薪水吗？”
“当然，包括所有的东西。10万美元是一大笔钱，老弟。”
杰克看起来像是还在研究预算数字，他实在不想说出下面的话。“这恐怕需要20多万美元，吉米。”
“什么？天呐，我们花钱的速度比赚钱还要快。”
“还不包括我的薪水。”
“万能的上帝啊，你要多少钱？”
“你今天会告诉我，记得吗？”
***
吉米在西部享受滑雪的时候，杰克在紧张地工作。他在华尔街100号找到了一个办公室，签订了三年的租赁合同。他请人粉刷墙面、铺地毯、把原来的门换成双层门，胡桃木色的入口装饰，还挂上一块刻有公司名称和标志的铜牌。他订购了家具，包括专供吉米使用的精品家具——一张红木办公桌、休息室里的红皮靠椅、一张沙发、和几张深蓝色的软椅——以及给其它办公室配备的耐用家具。
当吉米度假回来走进办公室，杰克认为公司肯定会门庭若市。吉米回来之后，似乎没什么动静，杰克并不担心——吉米需要一点时间热身。
但是几个星期之后，杰克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头。他坐在办公室里，听着撞在玻璃上的苍蝇的嗡嗡声，等待电话铃声响起。吉米在做什么？杰克仔细倾听吉米对外打出的电话，但唯一听到的就是房间里空调的背景声。他向吉米敞开门的办公室里瞥了一眼，他的桌子上堆满了旧报纸，那是吉米为上厕所准备的读物。
终于，杰克在一个周末向艾丽西亚讲述了他的担心，她的表情比杰克自己所猜想的困境更让他警惕，他下定决心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星期一早晨，他在7点前就来到办公室。他打开厚厚的《标准普尔实用手册》，开始逐一浏览上面列出的数百个电力、天然气水利公共设施。手册里的信息包括企业的财务数字、债务合约、负责人姓名和电话——有关这家公司的一切信息。
杰克打开手册中A的索引，看到的第一个是阿纳海姆电力水务局，位于加利福尼亚州阿纳海姆。迪斯尼乐园。一家市政公债，杰克想，一家归市政所有的公共设施。很好，他们或许不大了解金融界的事情，多半不会挂断他的电话。杰克仔细研究了手册上的公司信息。如果想和公共设施企业的经理打交道，最好的办法是了解他们的企业中最困难的问题，那些他们往往刻意回避的问题，这样对方才会感谢他提供的帮助。
他一头扎进阿纳海姆的债务合约。公共设施管理者普遍不愿意处理与债务合约相关的事情。阿纳海姆的那份约定公共设施机构与债券持有人之间权利和义务的合约相当古老，这家机构在几十年前就开始发售债券，还有几年合约就要到期了。
之后杰克发现了他的机会，就在合约的准备金细则中。合约中要求至少500万美元的准备金，基于最早5000万债券规模的10％约定。但是这些债券几乎已经被赎清——只剩下800万美元。为800万美元的债券提供500万美元的准备金完全是浪费。如果JJ劳伦公司可以认购下1000万美元的资金调剂债券，他们就可以赎清所欲旧债券，顺便交给阿纳海姆一张500万美元的支票，再加上200万美元的营运资金。
杰克等到10点，也就是太平洋时间的7点。像许多西海岸企业一样，阿纳海姆上班的时间应该会很早。他拨通了总经理尼尔·霍伊特的电话。
尼尔·霍伊特不但恰好在办公室，而且还接听了他的电话。杰克先做自我介绍，然后停顿了一下，礼貌地给霍伊特先生一个机会找借口结束他们的通话。但是霍伊特并没有，而是问杰克有什么想法。杰克把他的分析和盘托出，他说完之后，霍伊特没有表示明确的态度，而是让杰克重复了一下他的公司名称。霍伊特表示感谢，说会给他回话，然后挂掉了电话。
杰克继续研究标准普尔手册，直到吉米来到办公室。他找吉米拿到了当天的任务清单，之后又回到他的手册和电话上来。时间刚刚过午，电话响了，前台告诉杰克有一位阿纳海姆的尼尔·霍伊特先生找他。
霍伊特先生说，他们打算请JJ劳伦公司为他们提供服务。这是公司的第一个客户。现在杰克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会继续干下去。他每天都在翻阅标准普尔手册，分析电力公司、燃气集团、水务公司，甚至地方政府的下水道维护机构，寻找业务的切入点，然后通过电话兜售他们的服务。几个月之后，JJ劳伦公司就有了10个客户。
***
当JJ劳伦公司的第一个财年结束之后，杰克告诉艾丽西亚公司已经开始盈利了。她说他赚的每一分钱都很重要，因为她又怀孕了。这一次是真正的双胞胎，又是两个男孩，他们现在是一个大家庭了。搬家的计划被提到日程上。
尽管他们六口人还挤在上西区的一个小公寓里，但一家人很幸福。唯一的问题是吉米。
作为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交易员，吉米的工作非常出色。但是所罗门兄弟公司拥有雄厚的资金、庞大的情报系统和基础设施，可以让一名交易员发挥出超越其自身的巨大能力。尽管吉米是一名优秀的交易员，但在其它很多事情上都做得一塌糊涂。
杰克基本上能忍受吉米的小缺点，他设法让吉米把日常运营的事务都交给他，吉米当总裁就好了。
公司开张一年后，吉米邀请杰克和艾丽西亚来他的农场共进晚餐。杰克开着租来的车停在门前，吉米和他的妻子玛丽安走出来迎接他们。玛丽安拉着艾丽西亚的手走进客厅，吉米把杰克带到吧台。
“伏特加马丁尼，老弟？”两人合作了这么久，吉米还是记不住杰克的名字，更不记得他不喝伏特加马丁尼了。不等他回答，吉米拿来一个用来装柠檬水的大玻璃罐，倒进一大堆冰块，然后倒进苏联红伏特加。“来，让你看看我新搞到的马。”吉米说，他打开一扇门，走下台阶，穿过草坪，走向马厩，杰克跟在后面。
吉米一厢情愿地认为杰克和他一样，都打算加入埃希克斯亨特马术俱乐部，而且深深地陷入这个念头。他让杰克看他的新买来的障碍赛马，问杰克它有多高、多重，该配备美式马鞍还是冒险使用英式马鞍。杰克喝光了手里的马丁尼，头晕脑涨地努力跟上吉米啰啰嗦嗦地讲述狩猎狐狸的乐趣。离开马厩之后，他们回到房子里，吉米到吧台又倒满一杯酒，准备去吃饭。
杰克已经记不清晚餐的过程，那天晚上他仅剩的记忆是玛丽安用眼角看他，因为他在用分菜叉吃豆子。
杰克把车慢慢地开上78号洲际公路，向东驶去。艾丽西亚说：“我必须得告诉你，我觉得你离开所罗门兄弟公司是正确的决定，因为我知道你想自己当老板。你是JJ劳伦公司真正的老板，吉米什么也做不来。但是杰克，门上刻的依然是他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呢？”
“用你父亲的话说，那家伙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坐在三垒上。他会做出一些傻事，把公司的资产、你辛苦的工作和我们辛苦工作的成果毁于一旦。”
马丁尼还在让杰克晕头转向、筋疲力尽，他设法集中精力把车开回家，努力表现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我不喜欢那个人的眼神，”艾丽西亚继续说，“如果被逼到死角，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出卖我们。”
他继续开车，提醒自己的速度不要超过限速10英里。
“你们有没有书面的东西？”当他们进入林肯隧道时艾丽西亚问。
***
新年后，鲍比·麦克德莫特也离开了所罗门兄弟公司，加入他们的公司，杰克终于有了一位得力伙伴。他们一起管理公司，寻找生意，完成了几单重要的交易。
但是尽管公司的运作走上了正轨，吉米却越来越烦躁。他说公司没有正经的生意，没有挣到大钱。虽然杰克满意公司的现状，但对吉米来说，仅仅过得去的状态就像是患上了烦人的亚洲流行病。他开始洽谈一些大买卖，有时候冒险得到了回报，但是大部分情况下都在亏钱。他不停抱怨那种难以言状的不适感。
之后发生的事正如艾丽西亚的预测。
12月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当杰克和鲍比来到办公室，惊讶地发现吉米已经到了。他看起来糟透了。他把他们请到办公室，关上门，告诉他们他投资的路易斯安那州某个不知名的油气田其实是空的，赔掉了公司大部分的钱。
杰克和鲍比目瞪口呆。他们两人无法对视，更不愿意看吉米的眼睛，很久很久他们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鲍比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杰克忍不住，他脑海里都是艾丽西亚那天晚上跟他说的话——“我告诉过你”。
“我们对石油和天然气狗屁都不懂，吉米。”
“有赚就有赔，杰克。为了钓到大鱼，就得冒点风险。你也没有想出更好的主意。”
说起来容易。吉米可以踏踏实实地回家，看看他的马，忘掉这件事。但是杰克不行。
“但是，吉米，至少我不会投资自己一无所知的领域。下一次如果你打算背着我们赌上全部身家，至少要找到一个我们多少有些了解的行业。”
“比如说什么？”
“比如水力发电项目。我们曾经帮助很多公共设施机构筹集资金，建设水力发电项目，国会也已经修改了法律，非公共设施机构也可以参与运营。我宁可要一个水力发电站，也不要一口空空如也的油井。”
“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在说什么。给我搞点具体的东西来，我会好好看看。”
那天早晨在吉米的办公室里，杰克下定决心要成立弹射能源公司。它将是一个崭新的非公共设施机构，独立的发电企业。这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中酝酿很久了，但是现在有了更高的紧迫性，弹射能源公司能让他摆脱吉米。
杰克已经从吉米那里学不到什么了，他曾经想再找一位导师，但是环顾四周，并没有这样的人。他已经做够了跟班的，现在他打算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杰克在年底前写好了弹射能源公司的计划书，在1984年初成立了这家公司。他和吉米、鲍比一起从信孚银行私募股权处贷款250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杰克是首席执行官，鲍比继续运营JJ劳伦公司，确保他们还能有一些收入。如果幸运的话，最好让吉米放手。在启动资金耗尽并偿还给银行之前，他们有两年时间为弹射能源工作做首次募股——也就是说，两年时间，要么上市，要么破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