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俗偶像剧常常有这样一种场景:男女猪脚在火车或某种长途交通工具上,两人王八绿豆对上眼,顿觉鸟语花香,岁月静好。只恨天长地久有时尽,火车隆隆终到站,不能在行程中达成拜堂生娃的人生一条龙成就。
躲难的黄进就在一辆火车上,他此刻也希望这辆火车最好永远不要停下来,虽然他只是孤身一人。
他知道,一旦火车抵达终点,他要面对的将是一群世界上最难惹的家伙最致命的追杀。
哪怕皇庭的不凡者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地对整辆火车发动无差别打击,整趟旅途中,黄进最担心地还是遭遇偶像剧中常见的剧情:车祸。
车厢内不时有人推着推车经过,每到这时,他就万分小心的将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生怕推车的人在递东西中突然朝自己递出蕴含神力的一击。
黄进身高一米七五,虽然年近五十,被外套遮住的身躯依然能看出壮硕的肌肉。连夜的逃窜让他显得很落魄,衣服上也有种难闻的馊味。
他不知道为什么神裔的看守那么稀松,居然真的让自己逃了出来。可他了解神裔的那些人,他们一旦认真起来,逃亡将变得异常艰难。
“就快到云城了。只要能成功进入彩虹森,天大地大,谁也无法找到自己。”黄进默默的想着。
听说战部的四统领就在云城,将是自己能否逃出生天的最后一关。
在不凡者界乱战的时期,虽然自己没和季闲交过手,但对方似乎并不太出彩……
黄进双腿踩在座位上,獐头鼠目地左顾右看,心觉自己还有不小的机会。
十几岁的小姑娘抱膝而坐当然赏心悦目,搁早几年,或许还会有文艺青年拍几张照片或用炭笔画下几张素描。然而他这四五十岁的大叔胡子拉碴,又一直贼眉鼠眼地四下瞟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居心不良的乘客。
但话又说回来,这世上总是什么人都有的。在火车上有一种人,他们不管对方是顺境还是逆境,美貌还是丑陋,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他都会永远爱你……的钱。即使在行为上与盗贼并无区别,人们还是为这类人起了个不一样的称呼:“扒手”。
黄进现在就被一个扒手盯上了。
这位扒手伙计不知是怎么选的,选择了黄进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富有的中年人作为偷窃对象。或者,他的贼眼竟然发现了这位落魄大叔的与众不同之处。又或者,只是黄进外套口袋里的钱包比较好偷。
总之,他不幸却又活该地选择了一个普通人绝对不能惹的不凡者。
抱着膝盖的黄进正感慨人生无望,就察觉一个人正从过道慢慢地挤过来。黄进的第一直觉就是,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尽管扒手只是假装自己路过,整个前进过程也没有朝黄进看一眼,但对现在草木皆兵的黄进来说,扒手的故作自然只是掩耳盗铃。
黄进肌肉发达,却没有长到脑袋里。而且绝境中最能激发人的潜力这句话一点不假。当发现扒手走过来,且确定对方不是不凡者后,黄进脑中突然闪出一道智慧的闪光,把他已经灰暗的世界照得光彩四射。
他保持着蜷曲的姿势,抱着头,也不四下张望,就像是在疲劳的旅程中睡着了。
扒手没有直视黄进,但注意力一直留在对方的身上。他从业多年,没想到还有这么配合的客户——他姑且认为自己也是一个生意人,在做一种无本的生意。
得益于种种扒窃行为的曝光,这年头的群众警惕性普遍上涨,要么不睡觉,睡觉一定会把钱包揣怀里,像黄进这么冒失的良心客户实在不多了。
扒手依旧保持匀速前行,不因形势变好而放松心神。一个专业的扒手必须处变不惊,切忌成功在即就自乱阵脚。
五分钟后……
扒手捏了捏口袋里厚厚的皮夹子,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和扒手预想的一样顺利,他只是在路过黄进边上时,顺手将手揣进自己上衣的口袋,同时揣进口袋地,还有黄进的钱包。
黄进看上去依旧在睡觉,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待扒手心满意足地走进下一节车厢时,黄进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和扒手同时升起“大事已成”的喜悦情绪。
和黄进相隔两个车厢的尾车厢中,扒手小心谨慎地处理钱包里的财物。偷来的钱包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手里太久,万一失主察觉了找工作人员,就算不会挨个搜身也是不小的麻烦。
他在各班火车纵横数年,靠的就是偷窃时不动声色和处理赃物干净利落这两大秘诀。
黄进的钱包竟然有上千的红票子,数额让扒手十分满意,没想到看着落魄的客户居然这么有钱,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些现金其实是黄进为了躲避皇庭和神裔的搜寻刻意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不凡者组织一直与官面上的人有联系,虽然很少动用,但黄进不得不防。
刚准备将钱包及证件都扔到隔壁车厢角落的垃圾桶里,为自己的工作打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扒手忽然发现发现旁边座位不知何时坐了个人,还拿着一个手机正对着他录像。
拿手机录他的动作固然让他惊慌,但真正让他惊慌的是拿手机录像的人正是他刚才服务的“顾客”。
“大哥,咱有话好说。”扒手迅速冷静下来,脸上挤出笑来,压低了声音商量。
这节车厢人很少,他就是挑中这点才来这里清点收获。虽然顾客对自己的服务不满意,但貌似还没有报警,自己一定要稳住,就算亏钱也要争取私了。
他不认为死赖是个好主意,证据就在人家手上,争到最后对自己肯定不利,做生意还是要和气生财。
只是黄进通红的眼睛盯得扒手毛骨悚然,他那宛如痴汉一样的笑容,让扒手竟然有些犹豫要不要主动报警。
黄进盯了他半天,在扒手已经慌张到快崩溃时,终于粗着嗓门回答道:“好说,当然好说。钱你只要还给我就行。”
“应该的,应该的。”扒手迅速抢答,双手举着钱包递给黄进。
“当然,你不还也没问题。”黄进的眼神更加炽热。
扒手忽然觉得柔软的座位有些硌屁股。
“大哥,钱你都拿去,你看丢了多少。不管丢多少我都赔给你。”
这意思是暗示黄进,哪怕他多要一些钱,自己也愿意给钱消灾。
黄进慢慢摇头,道:“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这个人。”
扒手发现座位不止硌屁股,还烧得滚烫,他的脑门已经留下了细密的汗珠。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早说啊,吓坏我了。”扒手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一摸屁股下的软座,还是软软温温的。
就是有点湿。
“我要你陪我去一趟云城的伊人海岸。”黄进道。
云城海边这两年搞情侣主题,广告打得挺火热,扒手觉得屁股下的座位好像又升温了。
他差点就给黄进跪下了,这位大哥不只心意不改,还要带自己去那种情侣占多数的地方。
黄进就算再落伍,也从年轻人那听过些流行的文化,眼看扒手一脸贞洁不保的悲愤模样,他总算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我到云城要买些东西,你去给我搬东西到海边。要是不同意,别忘了在本省,盗窃一千块钱最多能被判三年!”黄进恶狠狠威胁道。
扒手早就被黄进吓怕了,三年虽然是理论上最高,但万一自己点背呢,今天显然就背到姥姥家了。
黄进枣子大棒一起用:“别不情愿,忙活完这里的现金都是你的。”
扒手再次以小鸡啄米的速度点头,奖金不奖金是次要的,只要黄进是个正常人就行。
知道扒手是真听话了,黄进返回自己的车厢,反正对方也跑不了。手机录像里人脸模样都很清楚,扒手只要识相就不会跑。
黄进原意是一个人悄悄溜进彩虹森,但为了避免被发现就直接玩完,绑个普通人当护身符很有必要。无故伤害普通人在不凡者界是累及亲友的大罪,可总比没了命强。
哪怕胆大妄为如战部的言晓言,恐怕也不敢冒不凡者界之大不韪。
脚步迟缓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黄进心中却如同僵硬腐烂的木头,即使刚才因为见到希望而高兴片刻,转瞬又沉入了死寂的心情里。
他看着对面一对年近六十的老夫妇闲谈家常的恩爱模样,不由得有几分羡慕。
那对老夫妇衣着普通,言语间听得出来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幸运的是,他们虽然日渐年迈,精神上仍不显颓势。纵使饱经风霜的脸庞皱纹满布,阅遍六十年沧桑的双眼早已黄浊不堪,比起他们的年轻的心态,都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黄进比他们年轻了十岁不止,却觉得自己的快乐不及对方的十分之一。老人脸上的皱纹虽然多,但每一道皱纹都会笑,然后皱纹就变得更多;他们的眼睛虽然已经昏花,可能连看对方的脸都会模糊,可眼睛里也有笑。
黄进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他的神术让自己的体魄格外强壮,但现在,好像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