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的表情还是那样的平静，尽管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他缓缓站起来，在屋里慢慢地踱步，像是坐久了要舒展僵硬的身体。
“叶寒江从灰蒙海一路向东开路，中途经过了紫河谷。灰蒙海本是远比紫河谷危险，他在紫河谷耽误的时间却更远远长过灰蒙海。”
“为什么？”季闲问道。
“灰蒙海神力更浓郁，那里的生物也更具有威胁。但叶寒江却在紫河谷发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神力波动，一股连灰蒙海最久远的生命‘灰荼’都无法比拟的强大波动。”
言晓言顺口接道：“说不定是赶了巧，彩虹森本地的生命恰好把窝挪到了紫河谷。就像永昼城里的那些类人智慧生命，里面有的家伙竟然比我还要强上一丢丢，不能小看呢。”
他这么说得好像自己也是个厉害的角儿，虽然他在不凡者界已经以另一种形式名声大显。
顾先生道：“叶寒江在当年彩虹森之难结束后，特意回紫河谷探寻究竟。这股神力波动不仅强大，而且源头竟是紫河谷荒瘠的地底！”
季闲奇怪道：“叶部主不是小言，怎么会有这么浓的兴趣，专门回去探查陌生的神力波动？”
言晓言哼了声：“冒险家精神你懂个屁！”
“因为他当时感应到的神力波动中，还掺杂着灾魔的气息。”顾先生沉声道。
季闲几人大吃一惊！
凡是涉及到灾魔的事，无一不让不凡者高度戒备。纵然灾魔只是出现在梦界里，但梦界的力量能带到现世，没人会认为那只是简单的一场梦。
或许在诸多的虚界中，就有着某地被灾魔侵占！
“叶寒江重返紫河谷时，那股神力依旧与魔气在地底纠缠，并将神力不断发散到紫河谷，甚至影响了整个紫河谷的生命。为了防范于未然，他决定用最原始的方法——挖坑！”
言晓言啧了一声，“老叶太死心眼了，要搁我，我就回现世搬个挖掘机。”
季闲笑道：“挖掘机哪能挖动紫河谷深层的硬土，你从最厉害的挖掘机学校毕业也不行。”
两人废话完，顾先生继续道：“直至挖了六千米，连叶寒江也觉得格外吃力时，他发现地下的土壤突然变得松软起来，同时发现的，还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地底暗道。”
言晓言又插话道：“顾哥你咋了解地这么仔细，我差点以为你当时在和老叶一块刨土。”
一侧专心听着顾先生讲述的苏蔷轻拍了下言晓言的肩膀，“好好听！”
“叶寒江无法看出暗道究竟通往何处，只能感应到魔气与神力都来自于暗道深处。神力纯度极高，强度丝毫不逊于叶寒江，可魔气却能与之战个旗鼓相当。叶寒江不敢孤军深入，退出了暗道，并将此事告诉了我。”
季闲心想，虽然当时叶部主决定放弃，但恐怕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探究竟。然而地底的灾魔危险程度仍旧超过了叶部主的预计，以致最近几年音讯全无。
他满怀遗憾地道：“和魔灾有关的事情，以叶部主果断的性子，能犹豫一年就已经令我无法想象了。”
顾先生看了季闲一眼，道：“叶寒江并不是三前才下定决心，他思考事情只会权衡，从不犹豫。就在他告诉我的第二天，我们二人便一同进入了紫河谷地底暗道。”
原来进入的这么早，远不是季闲认为发现暗道的一年后。
可现在顾先生还在这聊天，叶部主却不知所踪，只怕中间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变故。季闲心头虽急，却没有催促，连言晓言也压住了急躁的性子。
“我们沿着暗道一路前行，暗道曲折迂回，但路势总体还是继续深往地下，越是前进，神力与魔气就越发浓郁。我们只当是发现了灾魔的巢穴，心中虽然紧张，却也前所未有地兴奋。
无论是皇庭是别的不凡者势力，从没有人找出灾魔的来源。倘使让我们发现真相，所有不凡者的命运都会改变！”
一向稳重的顾先生也变得激动，毕竟这关乎所有不凡者乃至所有梦界的未来。像他这样永远做有把握之事的人，一旦遇远超预想的情况，情绪的起伏比之普通人也差不多，只不过他还能让理智的弦不绷断。
“可当我们往下再前进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变化。”顾先生话音一变，夹杂着惊疑之意。
季闲猜问道：“与灾魔对抗的那位存在被击败了？”
若是被打败的是灾魔，顾先生高兴都来不及，断然不会是这种反应。
“什么也没变。”
顾先生目光凝重，“神力不但没有消散，而且还与魔气都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平衡，无论我们往下走多远，神力都没有增强一分。”
“怎么会这样，这又不是拔河！”苏蔷惊呼，这已经违背了她了解的常识。
神力与魔气乃是势同水火的两种能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越往暗道里进，对抗的气势只会争先增强，绝不可能维持这种平衡。
顾先生没有回答苏蔷的疑问，他自己也从未见识过这种怪象。
“我们在暗道中走了近十个小时才到了终点。再出洞口时，我们竟是站在一片荒芜的高山上，头顶上还挂着一轮正午的太阳。但我知道自己还在紫河谷的地底，离入口的垂直距离不少于三万米。”
顾先生的方向感很好，暗道逶迤漫长，却始终在一个不大的圈子里左拐右绕的往下走。他可以确信，自己还在紫河谷的地底。
当时他朝天上一看，地底世界的天空一片灰白，像是一滩灰白的油漆被不均匀地泼在头顶的画布上。那个白色的炽日也像是人工制造，完完全全由神力构成。
只是那人造的太阳，其表面活跃的能量竟真如太阳一样无穷无尽！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可神力的主人又究竟有多强大？那位对抗的灾魔又是何等的恐怖？
顾先生迅速平息思绪，接着道：“我还看到了一座百米高的石门孤悬在天空中，和太阳遥遥相对。石门上缠着一圈圈灰色的藤蔓，顶部开着一朵灰白色的花。”
灰色的藤蔓和灰白色的花，这本是非常普通的搭配，但在彩虹森虚界中，色彩不同就意味着力量有高下之分。
灰色，彩虹森中最高危险级的代名词，是季闲也不会随意深入的区域。藤蔓和花的搭配，让季闲很自然地想到一个地方的特有物种。
“灰蒙海的灰荼？为什么长在石门的顶上，它不是只扎根在空气中吗？”
灰荼是一株身长六十至七十公分的类藤本植物，单长着一根灰白色的藤蔓，根部扎入虚空中神力浓郁的地方，藤的顶端则开着一朵灰白色的花，花口直径七八厘米。
灰荼，能冠名灰这一字，便已无须赘述它的强大，出现在那片奇怪的地方也不奇怪。
只是顾先生的脸色依旧很奇怪。
“和灰蒙海中它的同族一样，这株灰荼也根部扎在虚空中，就在石门下方半米处。”
顾先生很难接受看到的一切，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它依旧能缠住石门，并将灰荼花开在了石门顶部。它虽然还是灰荼，却是长达数百米的巨大灰荼。”
季闲已经不再在乎灰荼的异常，地底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怪异，灰荼虽然变大了数百倍，却还在他接受范围内。
“您和叶部主打开了石门？”
顾先生摇了摇头：“我们放弃了。我们本要摧毁灰荼，但从被灰荼缠住的石门缝隙中，突然冒出了一丝魔气。在当时来看，神力和魔气的波动虽然奇怪，至少双方还是均势，我们不想破坏了双方的平衡。以天上那轮诡异太阳拥有的能量来看，我们无法影响战局的胜败。”
不凡者界神秘难测的顾先生，名声赫赫的战部部主，居然会有没照面就退缩的一天。不是亲耳听到，外人怎么会相信呢。
言晓言很相信，他从五年前发生的彩虹森之难一直听到现在，早已经等不及顾先生的慢声慢语。
皇庭梦界的本土居民中，有不少人说话都喜欢兜着弯子，没想到顾先生也染上了这个坏毛病，讲了半天也不说叶部主神枪碎掉的原因。
他心中腹诽，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当年皇庭里的几个老东西都喜欢玩这一套，让他听着就想翻脸。
要是在他面前叽歪这么多的是韩锦绣，他早就把他二十四码的脚塞进对方的嘴里。然而讲话的是顾先生，言晓言只好主动提醒一下，翻脸是不会的。
“顾哥，你这半天也没说主题啊，到底老叶的秋原神枪怎么碎在那里的。”
顾先生注视着言晓言，“神枪碎片是主题，我刚才说的也是。相比较下，秋原神枪为什么出现反而是次要的。重点是，你们已经知道地下世界的危险，下次进紫河谷取神枪碎片时，绝对不要冒入地底世界。”
言晓言摆出一脸诚挚地笑容：“顾哥你放心，我一定以身作则，决不允许闲老四他们乱闯。”
顾先生也微笑：“虽然我说的是你们，但你应该知道我这番话只是在叮嘱你一个人。”
言晓言笑容微僵，撇了撇嘴：“哦……我不进去就是了。”
他方才脑筋已经转了一圈，想好怎么说服季闲几人，大家一起去暗道走一走，瞧一瞧究竟。
然而顾先生实在太了解言晓言，不给他一点打马虎眼的机会，一定要打消言晓言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