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我的理由。”黎夜神色漠然,丝毫不把魏子默放在眼里,自顾自地拿出帕子,开始拭剑。那剑光洁如瓷,本来无需再擦,可擦剑似乎成了这人的一个习惯,所有的动作都出于下意识。
前栾是陈国的管辖范围,他不愿意去那里,难道是因为和陈国的某位权贵有过节吗?以他的“威名”,应是权贵怕他,不该反过来。
有没有可能...
“如果不想死,就随我去后栾。”黎夜威胁的话语让魏子默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绝不可能是魏子厉的手下,这些刺客的主子另有其人,而且极有可能与陈国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为了查明真相,魏子默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后栾。城墙上红色的蜀旗已被换掉,无数刀下亡魂使得写着“齐”字的黑色旗帜像是凝固干涸的血迹,比鲜红更刺目。七岁那年,孟竹溪还没有拜师上山,她随父皇母后来到此地巡游。那是孟竹溪第一次离开蜀都江夏,对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她至今仍记得在栾城深巷里吠叫的大黄狗,古屋石阶上的幽绿苔藓,冰糖葫芦在舌尖蔓延开来的酸甜味道。
往事如烟,却并未散去,反倒聚拢在了眼前,让她看不清来路归途。
“我们暂且在这家客栈落脚吧。”孟竹溪回过神,朝黎夜轻轻点头,眸中的阴郁之色愈发浓重,她如同行尸走肉般进了客房,无意识地拎起瓷壶,想要倒杯茶解渴,不知怎的,却手一抖,将温热的茶水悉数泼洒在了脚背上。
故地重游,好不凄然。
站在门外听见响动的魏子默很是担心,他神色焦灼,叠指轻敲了几下,不待人应,便火急火燎地推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怔愣。
“你来了。”孟竹溪慌忙用手背擦去颊上的热泪,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魏子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像个木头人似得杵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
魏子默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须臾间轰然崩塌了。
在他的心里,朱曦是神灵般的存在。
她是救世主,是女菩萨,是那些穷苦百姓由衷爱戴的“小医圣”,是蔑视权贵打砸陈景渊药铺的巾帼英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她没有喜怒哀乐的错觉,因为她所有流露在脸上的情绪都是淡淡的,宛若稀释了的美酒,虽甘冽,却不复醇香。
“我之前怎么会产生这样狭隘的想法呢?”
魏子默懊恼着。
他此刻才清醒地意识到,朱曦是个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而并非传闻中的那些角色,她会哭会笑,会跑会闹,她十八岁,风华正茂。
孟竹溪读懂了魏子默复杂的心情,她看见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又倏地亮起来,眸子里盛满了歉疚和温柔。
她无计消除胸中块垒,只得强颜欢笑,企图用嘴角那一抹僵硬的弧度,告诉魏子默,自己无需他挂念劳心,但显然效果并不怎么好,魏子默的目光仍旧胶着在她身上,狗皮膏药似得甩也甩不掉。
“我曾经和父母来过这里,故地重游,有些感伤。”
魏子默将信将疑,他从未听孟竹溪谈起过家人,这句话没准是她为了搪塞过去的借口。
“我娘亲前几年重病仙逝了,临去前还恋着这座城,想再来看看。”
孟竹溪哽咽着,母后的确是恋着这座城,倘若不是听到栾城沦陷的消息,她也不会病情恶化,短短三天就撒手人寰,弃她和父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