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名叫留园,呈晚所取,院子不算小,谈不上精巧考究,刚买回来的时候甚至有些破败,外院两侧皆是青砖瓦房,院中无池,尽是些生机勃勃的古树花木,青枝绿叶,如今入了夏,尤是葱葱郁郁。
内院临河,右侧是三层高的小楼,呈晚和她的一干姑娘们正是宿在这里。右侧的耳室和边上八角水井,连同正面深阔的正厅都不大用的上,只因内院正中有一葱茏的紫薇古树,听小青说盛夏时间会开上一树妃色的花,她便在树下置了一张宽大的石桌。时常呆在树下歇凉。赏着内院中芭蕉掩映,竹柏交翠,看着阿布在其中扑蝴蝶咬绿枝。
来尹都安家的这一个多月时间,像是轻淌的河水,随着晚春在时光里流逝。
一个多月对正趴在石桌子上算帐的孟呈晚来说,每日的功课就是傍晚时,坐在内院后临河的一方青石台子上弹琴。一月下来也已引了好些船,傍晚停着等她出来。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对岸,她盘下来的本来地段不好的饭馆,晚间人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小青上次的月报上看这一个月盈利不足1两银子,还没有回本,呈晚在本子写上进账一两,赚的太慢,然而目前看也没什么更好的路子,从上海那个小渔村出来。追着白燮的传闻在南行山寻了个空,就知道找白燮赌名气一事行不通。传闻挺多,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只能寻这个笨办法赚银子。
翻着前面的开支,叹了口气,御王让她走时,给她备的贴身衣物里暗缝了不少金叶子,她也是看了信才摸出来。虽然宽裕,但每花一笔债就更多了。
这一路上破财破的厉害,如今她身边跟着好几个姑娘都是开销,还有个特别能吃的护卫赵森......七百两加上...二十一...加上路上十几两的开销,饭馆十三.......算到最后只觉得越来越多。
呈晚在六月的紫薇树浓荫下点着毛笔,心中盘算着有的事情怕是急不来,丢了账目。百无聊赖的在绿意盎然的园子里浇起水来。
最近饭馆忙,开源节流全靠几个姑娘支撑,连要练唱曲子的橙子都把时间错开一起去了,因为怕姑娘们吃亏,赵森也是被派去。呈晚饭点前负责弹琴反而最清闲,家里只剩她和天天在她脚边转悠的啊布。
前几天小青说要请个厨子,把餐馆和园子里的伙食都提一提,今日说要带回来给她试试口味,眼看离她平日练琴的时间,都不足半个时辰了也不见个人影。
浇了一遍水,将姑娘们晾的衣服都收了,喂了马,扫了园子,总算看脚边的阿布竖着耳朵,欢快的往大门口跑,黑影一窜消失在院门,带回了扎着青色衣带,着素布衫,挎着食篮的小青,身后还跟着个青衫折扇的公子。
呈晚十分震惊的打量小青口中的厨子。桃花眼,西柳眉,目若秋水,唇如樱瓣,面目柔美,缎发似墨,最后盯着他葱白一样细嫩,摇着扇的手指瞧。虽说以貌取人不明智,但是这......娇嫩的模样和厨子差的也太多了。
小青放了食盒,厨子嫩公子用纤纤软玉的指尖,一件件将食盒里的食物端出来,拂柳摇扇,指点着,一一娓娓道来,用的菠菜、麦苗所制的豆腐,浇火腿南贝熬的酱汁做的豆腐圆子,绿豆红薯熬制,又用荷叶包蒸最后与茶沫慢煎制的煎粉糕。八种时蔬所制的素饺,余下的火腿南贝酱汁加上绍酒新鲜鲃鱼做的汤,荷花红豆细糖蒸制的芙蓉糕云云。讲完用玉指捡着一双筷子递在她手中,请她一试。
手精致做出来的食物果然也精致,的确她身边几个不擅长厨艺的姑娘们好了不少,每样尝了点,除了好吃二字,尚没想出什么评价。
却看那厨子瞧着自己似在思索什么,想了一刻和小青说道:“我看你们姑娘先试的绿豆煎粉糕,应是不喜油腻,芙蓉糕只吃了一口就搁了大约是怕甜,豆腐圆子口味最淡吃的也不大好,素饺还算吃了一个,想来口味偏咸一些,红闷肉吃的比鱼片火腿汤好,但汤做的并不腻,姑娘不爱喝是因为不喜欢吃江鲜还是说姑娘不爱喝汤?”
这话是对着她说的,摸不着头脑放了筷子:“我不爱吃鱼。”娇嫩的厨子又和小青道:“我大约知道姑娘口味了,你家厨房何处晚餐容我一试,想来让姑娘多用些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青浓眉下的乌黑大眼泛着亮光道:“太好了,你要什么材料我去取了给你。”两人谈着话出去了。
呈晚被晾在原地,呆了呆,想起自己来了尹都吃比较少,刚来觉得是晕船,后来觉得水土不服,如今又觉得是太热。这几个姑娘自从一个接一个的被她领养,对她甚是体贴,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时时思虑要怎么安置她们,才跑到尹都安家挣钱。
她收了桌子,将文房四宝账目详情送回正厅,回房取了琴,到河边青石方院的树下,弹琴。将将弹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昏,遥遥闻到对岸飘着香,思忖这厨公子不是在园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去做的饭。
抬头看他仍站在二楼端着什么瞧着她,还跟她指了指碗和她招手,收了琴,和船上听曲子的人们点了点头,从小门进了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