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离开酒馆,从烬灭城北门而出。城外一片桦树林的隐秘处拴五匹战马,一旁摆放着几个铭刻着照影花标志的灰色木箱,箱子里则是全套装备,剑刃枪支应有尽有。
“密切关注报纸,上面会提醒你近期有哪些任务,当然如果哪天忘了看也没关系,远征军会在任务开始的前一天送信给你,就算你跑去盗墓,躲在几十米地下的棺材里他们都会尽责的翻开棺材盖将信塞进来。”
“每次执行任务前那些人都会安排好一切,我们只需要按照信上的指示照办就行了,至于这究竟都是谁准备的,就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你们只需要清楚,组织的情报系统是无孔不入的,现在,领取装备,出发!”
小队五人向北骑行大约半个小时,身后那座奇迹之城都已缩成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兰登突然向后打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翻身下马,从怀中抽取出一份略显陈旧的皮质地图。
摊开地图,兰登点了点地图某处:“我们先暂时在第二区境外据点落脚。据点是组织用以掌控境外广大领域的军事堡垒,担任着补充休整,传递情报,运送物资,末潮预警等诸多职能,在目前已探索的21区中,每一区的中心地带都建有一座城堡,同时以城堡为起点,每隔10至20里建立信号台,一旦有敌情,白天燃烟,夜间点火。”
“在境外长途奔袭非常危险,任何人都必须要时刻保持最佳的状态才能将伤亡率降到最低。新人,这些都是经验,你们俩都给我认真听好了。”
西尔维亚环视周围,蒙蒙细雨笼罩着整片草原,远处景物如覆上一层薄雾般看不真切,雨丝落在草地积水中泛起层层涟漪。如若乍然看到这副宛若画中是景色,很难想象这里就是飞鸟难渡的死亡绝地,境外领。
“也许你们在入门考核中见识过几只恶魔,就觉得它们也不过如此。那我可以很打击信心的告诉你们,那都是为了照顾你们这些新人而专门挑出来,极为弱小的存在,其危险性有的甚至还及不上普通猛兽。在境外,多的是不可以常理度之,真正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怪物,它们中只要有一只能够闯入境内,须臾之间就足以将一座小型城市彻底摧毁。”
“一般情况下,体型和危险性成正比,当然也有例外,就比如说……”
巨剑猛然扬起直刺天空,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凌厉青光划过,不偏不倚正中剑锋,尖锐的悲鸣声中,那道光现出原形,是一只几近被劈成两段,翼展近两米的青羽怪鸟。
怪鸟重重摔落在地,腹部处被撕开一个骇人的大口子,鲜血狂涌,它痛苦的在血色积水中挣扎,马队毫不停留呼啸而过,将它远远甩到身后。
路德维希扭头看着那怪鸟在雨水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逐渐彻底隐没在雨幕中。
他突然只觉得寒意上涌,虽然它极其痛苦,但眼中的暴虐却始终丝毫未减。
它究竟在憎恨什么?
路德维希摇摇头不再多想,不敢再多想。扭头当看见兰登手中那柄巨大到过于夸张的剑刃时,眼角略微有些抽搐。至少1.5米的长度,钝圆的头部,宽阔的刃身,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斩“而存在。
在火器还未普及的年代,斩剑一度是军队的标准配置,不少人曾寄希望于一剑能斩开恶魔厚重的鳞甲或是角质。可后来人们才发现,因为过于走极端,以至于几乎无人能挥舞得起这柄大剑,至此它才逐渐被军队淘汰。所以说,就算是把神器,如果举不动,那还不如一把水果刀好使。
“魔鹰隼,第7等,虽然威胁系数不高,但速度极快,防不胜防,缺点是防御力不强,刀剑足以斩开,且攻击模式单一,异能为:风暴。”
“风暴?”路德维希很是无语,“怎么连异能都出来了?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吧。”
兰登冷冷道:“不必担心,它只不过是往你脸上吹出一阵风,最多吹散你的发型,只要你不是轻的像一张纸就不会被吹飞,帝骑等恶魔的异能普遍很废物,要么是吐个火球,让你身上起几个水泡,要么是往你头顶上落到雷电,帮你换个发型。”
“威胁系数是什么意思的?”路德维希提问。
兰登瞥了他一眼:“我记得在《恶魔系统讲解》都有说明吧?那我就再重复一遍。这是综合考量恶魔的各项能力,评出危险性。威胁系数共分为七等,七等最弱,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对于你们这种新人已经够棘手了。至于第一等只存在于理论之中,反正上面那些人总喜欢挂一个空牌子,这样以后如果出现超出常理的怪物也好塞进去。”
“目前已知的最强大的恶魔,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没错,就是近百年前王国远征军遭遇的那一只,仅仅一个照面,就将王国最精锐的万人军团彻底摧毁,如果有一天它能够踏足境内,我想人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挡它的前进,也唯有这一位才有资格列入第二等。”
“加快速度,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未落,一片广阔繁密的针叶林已近在眼前,一行人速度不减闯入其中。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声阵阵打碎了这片宁静,光芒透过交错联结的枝叶洒落一地,树影斑驳。
在林间骑行片刻,路德维希陡然觉得眼前一暗,下意识抬起头。
他怔住了。
他竟然看见了一座建在林间的城堡,黑色砖石铸成的高耸城堡。
第二区,寒雨城。
一行人径直冲向城门,远远的,城堡大门自动开启。
“他们都不问一声吗?就不怕我们是敌人?”路德维希疑惑不已。
“敢在境外乱跑的,除了远征军以外就只剩下一种人——幸运的疯子,能活着走到这里是需要运气的。”多米尼卡,那个金发女子轻笑着解释道。
那三名远征军老手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了,领着两名新人走进碉楼,沿着阶梯逐级而上。城堡二层走廊尽头是个落满灰尘的仓库,推开虚掩着的铁门,里面堆满了各式武器装备,从刺刀马刀到燧发枪加农炮,可谓是应有尽有,看得路德维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在除北域以外的王国疆域,这里面的任何东西你只要敢私藏一件,就足以被关进监狱里呆上几年了。
我滴乖乖,这已经不是什么神秘组织,应该要上升到武装暴乱分子的程度了,恐怕王室的正规军装备也不过如此吧。路德维希暗暗嘀咕。
兰登环视着众人森然道:“这里的军火足以装备一个连,我们并不缺武器,我们缺少的是真正优秀的士兵,普通人在这个噩梦般的世界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既然选择加入远征军,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想要活下来,那就拿出你们的实力吧!你们有一小时休息时间,带上武器和足够生存三天的食物,一个小时后在城堡大门集合!”
一双淡漠的眼幽幽凝望着人群散去,他的面容如钢铁般坚硬,好似带上了一张石头面具。
“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新人的原因,每次出发前总要再讲一遍。”
每当执行任务前,他都会看着一个个新面孔加入,然后再看着他们一个个死于各种离奇原因。有些事他没有说出来,新人初次远征,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就算是他这种执行过九次任务的老手也有百分之五的概率。
概率这种东西,无论有多低,一旦发生,就是百分之百。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任务时,他的队长说的那番话和今天简直是一模一样,两个小时以后他就看到了队长的脑袋挂在树梢上。
那次任务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回来。
翻过一座山,前面还有无数座,淌过一条河,前方还有无数条,无论向北走多远,向无尽荒原的深处前进多少步,眼前一切依旧是一片荒芜,既没有盛大的烟花歌舞在等待着他们,也没有什么神秘梦幻的乌托邦国度藏在迷雾森林中。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尽头的,他们的每一次努力,换来的只有绝望,以及更深的绝望。
这就是远征军现状。
一般情况下远征军士兵一年只有3到4次任务,偶尔还会需要驻守城堡几个月,其余都是自由时间。然而造成这种状况的绝不是因为太闲了,没什么事要做,而是因为整只小队都被打残了,可新人还迟迟没招来呢。
城堡大门再度开启。
“我去,这天气怎么回事啊?”路德维希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
这一路上时而下雨,时而起雾,甚至刚刚经过的一片地区,他们是牵着马在齐膝深的河塘中艰难前行的,他甚至觉得扎个木筏就可以划船了。
“沙漠和雪原紧挨,火山与湖泊对接,各种极端恶劣气候接踵而至,没有人知道境外这些诡异的自然环境是如何形成的,目前已大致探索完毕的21个区域就是根据地形气候环境划分的。”
“但这21个区域的面积实在太过广大,远征军人手又严重不足,所以这其中依旧有不少未知之地,而这些尚未探索的地区,我们称之为黑幕区,恐怕那里还会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事物在等着我们,与境外世界相比,境内那片地实在是太狭小了。”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一种奇异的粉红色迷雾所包裹,那丝丝缕缕甜腻腻的气息,闻之令人不禁心中有点发慌,嗯,还有一种想笑的奇怪感觉。
兰登咆哮道:“都给我加快速度!这种雾气是有毒的!吸时间长了,死是不会死,只不过会让你一直笑,笑到发疯为止。”
多米尼卡和斯特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就算是他们已来过这里多次,可依旧对这种雾气心有余悸。
正午时分,在地图的指引下,一行人终于踏入第七区的范围,来到了这一区域地图上标志着城堡符号的地方,一座建立在山坳下的堡垒。这座城堡样式和刚才那座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堡内空旷冷清,寂静无人,长廊遍布蛛网,落满尘埃。
“这里就是我们这支小队的驻扎地。”兰登像赶苍蝇般挥挥手,“随便找个房间,休息片刻继续出发,这是任务真正开始前的最后一次休整。有件事你们两个新人要记住,等下一次再执行任务时,我就不会去境内接你们了。”
“不用找了,第七区就驻扎着我们这一支小队。”兰登瞥了一眼东张西望的路德维希,嗤笑道,“你也不看看我们干的是什么营生?只要是智商稍微在线,都会不约而同选择安全性较高的情报局,肯加入远征军的少得可怜,仅有的一点人还大多被抽调到前线开拓22区。因为人少,所以地盘够大,你们可以随便挑房间住,这或许也是唯一的优点。”
西尔维亚随意挑选了一间,里面陈设极为朴素,不过是桌椅板凳诸如此类的常见家具,且做工粗糙,无处不透露着贫穷的气息,很显然都是外行人制作出来的货色,这些都应该是这间房间曾经主人的杰作,不过这个未曾碰面的前辈,估计不知躺在境外哪里早就已经腐烂了。
为了提高城堡的防御力,窗户都设计的很小,透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玻璃窗遥遥望去,极远处阴沉天幕下,不时掠过一道暗紫色雷霆,纵然相隔如此之远也依旧能感受其无穷威力。
寻找终结这一切的办法?
这一切究竟指的是什么意思?
燃烬……远征军?为探知世界真相而存在。
在这里,我能找到答案吗?
西尔维亚收回目光,不再多想。
……
房间里,路德维希坐在床沿边,木然望着天空,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或者说根本什么都没想。
“开始了,这一切终究要开始了。在这里,我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吗?”路德维希喃喃自语。
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地蹦了起来,眼中满是惊慌和迷茫:“我我我,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我为什么要参加远征军啊?我去,这可不是开玩笑啊!这地方随时要死人的,可我居然忘记我为什么跑要来境外了?苍天啊,大地啊,一道雷劈死我吧!我是不是脑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无论他怎么绝望,无奈,抱头痛哭,撒泼打滚,天上的星辰照样亮起熄灭,周而复始,不会为任何人的一点小情绪而改变。接下来的路途中,兰登三人惊奇的发现,那个新来的名叫路德维希的家伙,脸色忽然阴沉的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奥里斯金币不还,而且自己还把欠条给弄丢了一般,反应迟钝心不在焉不说,好几次还差点没抓住缰绳从马背上滚下去。
他们很怀疑,再这样下去,路德维希很有可能会成为远征军有史以来,第1个死于从马背上摔下来撞地而亡的奇葩。
西尔维亚默默凝望着路德维希迷茫而郁闷的脸,若有所思,很快,她便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乌云蔽天,天地一片晦暗,云层深处隐隐有电蛇流窜,阵阵低沉的轰鸣声从远方天空滚滚而来。
倏然,一道刺目雷光撕裂厚重云层悍然劈下,正中不远处一棵高耸入云的银杏树,那棵高达百米,至少需要十人合抱的巨树在刹那间化为灰烬。
“我勒个去,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啊。”路德维希缩了缩脑袋,握紧缰绳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我可是从来都不干坏事的好孩子,每逢周末还扶老奶奶过马路,难不成也会被雷劈着吧。”
多米尼卡,那位金发少女回答道:“这就是我们管辖的第七区,雷狱区,一般情况下,只要你不作死非要跑到树下是不会被雷到劈的。当然,如果运气差出现二般情况的话……那结果就很难说了。”
西尔维亚扫视周围,百米高的巨树在别处已是极为罕见,而在这里却遍地都是,她甚至看到一棵在境内至多不过三四十米高的落叶松,也不知吃了什么肥料,竟长的超过两百米,直刺云霄。
“哇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炸响,险些把众人惊得从马背上摔下来。
“你鬼嚎什么呢!”兰登队长很快反应过来,冷冷冲路德维希喝道,纵然他身经百战,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你们看,那是什么啊。”路德维希战战兢兢指向左侧。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众人隐隐约约看到在不远处一棵高达三百余米的参天大树树干上,似乎涂满了红黑色的东西。
很像是一个大番茄摔烂在树上,溅得到处都是的场景。
“哦,你说他啊。”多米尼卡微笑道,“知道为什么我们这支小队原先缺少两人吗?远征军一支猎魔者小队的标准配置应该是五人,就是因为在上一次远征时,有一个新来的笨蛋不听劝非要跑到树下,被一只毛茸茸,长的很像猴子的怪物一掌拍在树上,薄的像烙饼一样。”
“放心好了,平日里它就只会在那棵树上乱窜,不会跑去别的地方,所以你们只要不靠太近就很安全。”
看到这个温柔少女面不改色说出这么血淋淋的话,路德维希和西尔维亚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
西尔维亚略显困惑:“难道远征军尽是这种怪物吗?”
“现在我们也是了。”路德维希翻了翻白眼,“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习惯就好。”
一面旗帜。
看得出这是一面久经风霜的旗帜,以纯粹的黑色为底,枯萎的幽蓝小花沐浴在白色火焰中。
旗帜上绘制着只属于燃烬的照影花印记,那这必然是燃烬的旗帜。
影旗。
兰登勒住战马,反手将插在地上,已经残破的不成样的旗帜拔了出来:“已到达上一次最远探索地点,接下来的每一步所有人都要提起百分之二百的警惕,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拐角处究竟有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在等待着我们,现在我开始布置详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