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亚联邦更久远的过去数个朝代,龙城就已经屹立在潘林平原之上了。
平原少山,且山不甚高,可是龙城之外的天砀山偏偏是个例外,它就像颗钉子般牢牢的扎根在龙城的北边。
若是从南边向北望去,第一眼见到的必然是黑压压的耸立万古的天砀,视线下移,才能看到历经了千古沧桑的龙城古城墙。
因为是在平原上唯一的一座高山,历代的文人骚客们赋予了它很多传说佳话,其中认同度最广的,是说这山是天帝的玺印,镇压着这片土地的千年气运。
艾萨克站在天砀山的山巅,将种种传说娓娓道来。
凯恩斯没有丝毫的兴趣,而是蹲坐在陡峭山坡上,眼神莫名地顺着山体的轮廓向下望,心思也不知到了哪里。
拳魂则是一脸认真的站在一旁,不时点头,表示在听。但是他的手却稔熟地做着复杂的动作——从怀中掏出拳套,戴在双手上;给拳套上的钉子煨毒;检查腋下的手枪是否打开了保险;验证靴子尖端的利刃能否及时弹出……他甚至在兜里放了一袋石灰,准备随时扔出来,砸在别人的脸上。
艾萨克讲了三五分钟,自觉无趣,也就不再多说,也低头检查起袖剑。
“我讨厌这种武器。”他将袖剑的机簧调整好,“超凡者的打架,应该是飞石冰霜闪电,震波狂风火焰……”
凯恩瓮声道:“可是大人,您说的这些也不过是臆想。我和拳魂的体质异能加起来,更像是小孩子在泥塘里打滚。除非……”
他斜睨了一眼脚下踩着的绳子,下意识地又一遍检查了捆在山巅石头上的绳子末端。
艾萨克微垂下眼睑,语气飘忽地转移着话题:“现在,由我来传达无上至尊的令谕。”
艾萨克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好似一道闪电,震颤了凯恩与拳魂两人,他俩就好像被蜜蜂蛰了一口般迅速地立正站好,双手合拢放在腹前,头三十度角下垂。
艾萨克神情一肃,眉心一点力量向面部缓缓扩散,散发出各式各样的气质:高傲、谦卑、热情、冷淡……种种对立的气质矛盾而统一地写在他的脸上,最终融汇出一种混沌虚无。
凯恩和拳魂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种虚无,身子微微的发颤。
先知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夏亚古代传说里的“仙”,潇洒闲逸而又高居云端。生命层次在他之下的,一眼望去,只有敬畏。
而艾萨克此时呈现的虚无则不同,无论怎样打量,都只会感受到“无”。
这种“无”会让旁观者看不清面前人的长相,感受不到面前人的气质,发觉不到面前人的存在。
可他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无上至尊,降临到艾萨克的身上了!
艾萨克本来穿着一身兜帽白袍,隐秘而又危险。但当无上至尊降临到他的身上时,就再也找不到什么诡秘的地方了。仿佛从大街之上拽来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平凡还是非凡、无论他是英俊亦或是丑陋。艾萨克都和他一模一样。
轻轻的干咳了一声,无上至尊适应了艾萨克的声带,发出了温和平缓的声音:
“予尝闻:超凡自生,神通天授。余幼时以为然。年稍长,逾觉不妥。先知谓我,十月十三,天砀山颠,隐秘自现。九重天阙,众神云集,余若踏足中原,恐天砀山不存矣,故着尔等一探。尔其钦哉。”
无上至尊每一句话的句尾都拖得稍长,语速也极为缓慢。温温吞吞的声音好像魔咒一般在山巅回荡着。山风不吹,树枝不摇,群鸟不叫,空气不流。
他说话时,整个世界都在侧耳聆听。但是却无一人一物感觉不妥,仿佛面前的就是一位老朋友,大家都在友善地听他说话。
直到无上至尊说完,艾萨克的表情恢复正常,凯恩和拳魂才感觉到一种抽离感,就好像世界应该是无上至尊说话时的那般样子,而面前的一切是不正常的。
凯恩和拳魂后怕地对视一眼,暖洋洋的身体却阻碍了流一身冷汗的本能。
拳魂张了张嘴,本以为会发出沙哑艰涩的声音,出口的却是流畅平和的温润男声:“至尊离开了?”
艾萨克道:“大人只是在我的身上留了一道意志,说完了话,自然就消散了。”
他指了指拳魂和凯恩:“此间事了,你们两个就去做点喜欢的事情。至少要知道,面前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凯恩问道:“至尊大人在时,世界就是虚假的吗?”
艾萨克飞快地抬了一下眼皮,低声而急促的说道:“不……那时世界的真与假,取决于至尊的看法。”
拳魂和凯恩终于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一刻,他们成功地流出了一身冷汗。
艾萨克没有再理会两人,而是闭目冥想,将心神外放到数里之外的飞鸟身上。
过得片刻,他低声说道:“果然如此……你们两个,准备好迎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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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才六点多,龙城已经次第亮起了灯光。
自打电力被应用到人类的生活中,身为天下之中的龙城有了“不夜天”的美称。
整座城市的街道全面铺设电灯,这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的管理者都难以想象的。
从夜家到天砀山,需要穿行整个城市较为繁华的几个区段,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给夜阑焦躁的心情火上浇油。
坐在副驾驶的张赤和在后排的陆昭默默地看着眼前青年惶然的模样。
夜大哥……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吧。
一天之内,先后知道自己忘记了两个女朋友。
这事情放在谁身上,都得懵圈挺长时间的吧。
何琼说过,抹除和封印不同,记忆没了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一个在记忆中连名字都没有的人,为什么会让夜阑这么急切?
他还残留着爱情的感觉?
何琼不过是三阶,都能轻易将夜阑的记忆操纵于掌中,那四阶的艾萨克呢?为什么会出现催眠不完全的情况?
是遇到难题,心神不稳?
还是留下线索,刻意为之?
希望不是后者……如果掉进一个擅长暗杀的神灵手里,恐怕团灭为之不远。
陆昭顺着车窗向外望去,闹市区的天空上居然有几只鸟而徘徊不去。
艾萨克的耳目么……
夜家老宅附近的鸟都被何琼用气流驱赶离开,可现在何琼不知在哪磨蹭什么,总不能让张赤在闹市区里丢火球吧。
如果这是圈套的话,艾萨克只会在天砀山附近布置飞鸟,作为监视岗哨。
这么一路明目张胆的监视,恐怕是他也不确定记忆到底抹除干净没有,必须通过夜阑的实际反应来决定如何应对。
这就有意思了啊……
夜阑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车辆,脸上微现焦急之色,他咬咬牙,将车停到了道边,就要打开车门。
张赤似缓实急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干嘛去?”
夜阑道:“按照现在的情况,开车是明显赶不上了。我买辆自行车,蹬着过去!”
张赤咳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陆昭同学,现在几点了?”
陆昭把头凑到前面去,看了看张赤手腕上的表:“六点二十七分。”
随后他抬头道:“张哥,你懒死了。”
张赤打了个哈哈,看着大道旁边的幽深小巷:“夜公子,你对龙城的地形熟悉吗,绕路过去大约需要多久?”
夜阑表情和缓了下去,他明白了,张弛似乎是有快速赶路的方法,于是干脆利落的回答,也不赘述什么他是龙城的土著、他曾经因为采访走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一个小时。”
张弛一撇嘴:“那就绕路,听我的。”
夜阑打着了火,一扭方向盘,直奔不远处的巷子。
刚一进巷口,没等夜阑说话,张赤身子一震,豁然绷直,他瞳孔中散发出灼目的红光,双手摁在了面前的车身上。
轰!轰!轰!
汽车的引擎发出了轰鸣,就像一群咆哮的巨兽。
陆昭和夜阑听到汽车的第一声轰鸣时,猛烈的推背感就已经传到了身体。
夜阑看到车窗两旁的景色飞快的倒退,不知怎地,想起了传说中的走马灯。
夜阑被力道十足的座位来了一记背刺,当即大声咳嗽起来,他仰头咳嗽时,脑袋又撞上了椅背,晕晕乎乎地垂下头去,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儿。
张赤一改慵懒之色,满脸红光,放声大笑:“把手里的方向盘放下,我用异能控制就行了!你指路!”
陆昭后怕的向车后看去,约摸是排气管的位置不知经过了怎样的魔改,从后座就能看到一股一尺长的赤红火焰不停的摇晃,像是火狐狸的尾巴。
夜阑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他指着前面的路口:“右拐!”
“请好吧您呐!”
车胎与地面响起了剧烈的摩擦声,火星从接触面四处蹦射。
夜阑刚刚缓过劲儿,脑袋又与车窗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直角过弯!不是前世古典时期科目二的直角过弯,而是在转弯处,汽车受到张赤异能的影响,车头直接调转了九十度!
汽车在张赤的异能魔改之下,诡异地展现出种种设计上不可能实现的跑法,甚至在局部略微腾空,和体育中的垫步相似!
饶是陆昭体质惊人,也不免陷入了沉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张赤——我可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