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要塞。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兰特略带慵懒地横躺在裸露的地面上。他叼着一根不知名的杂草,赤足的双脚相互交叉,并不时的动动脚指。
不远处的小痞子正在撒欢地跑,他把手里那柄黑漆漆的剑放一半到光幕里,然后沿着光幕一通来回奔跑。光幕对他无聊的举动产生了反应,波纹振荡接着飞出各色的小光点,那些毛球般的光点像嬉戏样紧追在他的身后。当小痞子停下时,毛球光点飞过来吸附到黑色的剑上,仿佛很愉悦的一张一弛,这样的场景会持续好几分钟才消失。
“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吗?”兰特朝小痞子的方向说道。
“不是像,头儿,我就是傻子。傻子不用动脑子,活得才快活。”
“虽然是个傻子,能这样说,你还是有得救嘛。”
“头儿,问个问题,也长点见识。”小痞子跑到兰特附近停下来,“理查德大人说的那个元素亲和度是什么东西?”
“怎么给你讲呢。”
兰特取下嘴里的杂草说道:“比方说,现在有六个漂亮女人在你面前,你都喜欢,都想要过来当自己的婆娘。这么说你快活嘛。”
“快活得要死!”小痞子仿佛进入幻想样的傻乐着。
“贱种!”兰特抬脚想踹,发现距离不够。
“接下来是关键。如果你英俊,那么就有其中一个女人喜欢你,好死不如赖活得也要跟你。傻乐什么呀,你那张脸能见人吗。”
“嘿嘿,头儿你继续,我爱听你说这个。”
“......,如果你强壮,那么又有一个女人要搂你抱你。总之,如果你有土地,有财富,还聪慧、而且还是贵族,那剩下的女人就都是你的了。你这副样子太欠抽了。”兰特看着小痞子一脸迷醉的样子,随手抓起一把土扔了过去。
小痞子并未躲闪,他用手抖了下身上的沙土,小步靠过来说道:“这么说,意思就是有了这把剑,我可以要六个婆娘了!?”
“是啊,可惜它不是你的剑。”
兰特夺过小痞子手中的剑,剑上的毛球光点正在渐渐变淡。
“说不定那个蛮夷不会醒,再躺会就冻死了。”小痞子指了指躺在光幕另一面不远处的少年。
“你果然只适合当傻子。他要是能冻死,魔法师和女神官还费尽周折救他干吗,不然我们待在这里干吗。”
“他比我更傻,这么傻乎乎的蛮夷,就活该被光幕处死。头儿,那个漂亮的女神官大人为什么要救这个蛮夷?”
“我怎么知道!”兰特站起来,把剑顺手扎在地面,剑身轻松进去一半有余。兰特有点意外,要塞周围全都是硬土,整年如此,他没想到这把剑只靠自身重量就表现得如此锋利。
兰特重新提起黑色的剑,对着光线瞧着,说道:“或许这把剑就是原因,或许这也是神官来要塞的原因。”
他转头看向光幕对面躺着的那个少年,少年黑色的头发在随风起落。
兰特低声细语:“莱瓦汀。也许只有等那个异族少年醒来,一切问题就清楚了。”
**
青黑而潮湿的石块,墨绿的苔藓,铺满灰尘的地面,构成了这个笔直而幽深的通道。在悠远的岁月里,它们相互陪伴,协调共存。虽然每年它们都会被打扰一次,但打扰之人都品行高德、轻言轻语,并未破坏这完整的协调感。可是今天,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人类,他们三三两两的举着火把,粗鲁的人类污言秽语,肮脏的双手在东摸西碰,让很多年努力得来的和洽气氛荡然无存。
“都给老子闭嘴!”
巴尔德指挥官站在通道靠石门的位置大吼,浑厚的声音在石壁来回传播下更加的厚实,旁边的爱丽自觉得堵住耳朵。
“我们开始吧。”
站在石门另一边的理查德见通道内已经安静下来,他取出两把很普通的铁制钥匙。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近五米高的双开石门,石门上刻有深浅不一的纹路,外观也是平平无奇,除了能看出有些年头外,在场的人也找不出它有其他什么价值了。但理查德不一样,作为魔法师的理查德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石门上的纹路透出的不平凡,或者说这些纹路在理查德眼里是超凡的杰作。
石门上的纹路展示了一个独立运转的规则,当纹路被解开时,它就会按照既定的规则去重新运转构造。这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每一次打开这扇石门的规则都不同。现在理查德手上还有一组打开石门的钥匙,它们本是为今年冬天例行检查之用的,看来为了那个黑发少年要提前结束它们的使命。
理查德把刻有[左]的钥匙递给了巴尔德,巴尔德接过钥匙熟练地插进石门左侧的石孔,他抬头问道:“这次要怎样?”
“右半圈,取出。”理查德回答道。
在约定的信号下,巴尔德和理查德同时动作。巴尔德向右旋转半圈,取出钥匙。理查德向左旋转半圈,又旋转回原位,再取出钥匙。接着钥匙被他们不约而同的扔掉,石门的角落处已经锈迹斑斑,那里依然可以看见一些钥匙存留过的痕迹。它们的使命承载于历史,但却短暂。
无声的等待,在大概一分钟后,石门上的纹路像有生命似的开始缓慢地移动,或变深或变浅,或消失或出现。伴随铮铮两声的金属碰撞,古老而沉重的石门朝里面慢慢分开,明亮刺眼的光线从分开的缝隙投射出来,无比神秘而且神圣。
爱丽第一个穿过分开的石门,踏入里面那刻,她马上感到自己沉浸在光亮的海洋,身体被温暖和柔软的光线环绕着。她不由得展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松软而富有弹性的鹅绒枕头一样。
待到眼睛稍稍适应四周的亮度时,爱丽开始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此刻置身于一个半径足有百米的发光半球体中,在球体边缘的地面两端各立起一个巨大的金色支架。两个金属质地的支架沿着球体的弧度向顶端延伸,它们在顶点处交汇于一点。古老而神秘的金色支架上刻满了隐晦难懂的纹路,纹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
爱丽知晓自己已经身处于那个远远看过很多次的光之结界内,真正站在里面,她似乎真实的体会到先贤智者们当初开创出的是何其伟大的遗产。
“是不是被先人的智慧所折服了。”理查德看见爱丽的表情就完全理解,“我当初第一次进来时也曾感叹,如果说世间的凡人不能战胜神明的话,当看到这里,或许凡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当然你是神官,你不会赞同这个观点。”理查德接着补充道。
“不完全是那样的。神官也是独立的个体,神明大人并不禁止神官对万事万物有自己的看法。”爱丽说道。
“讨论这个问题不会有什么结果。”
理查德慎重的说道:“爱丽小姐,你应该知道光幕隔断了永冬之地和大陆的往来,一切有生命特征的个体都无法穿过光幕。你既然决定要把那个异族少年救出永冬之地,相信你们已经在魔法协会拿到了开启光之结界的权柄。对吧?”
“是的,来之前我们已经和魔法协会的长老议会达成了协议。”
爱丽有些紧张,她习惯性的握起拳头,“长老议会同意在我们认为必要时打开光之结界,我们离开时也拿到了开启结界的权柄。”
“相信你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值得吗?”
理查德盯着爱丽幽蓝的眼睛,“我是说,虽然毫无疑问他是神谕所指的少年,但是他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这个世界还没到需要一个孤胆英雄去拯救的地步。”
“理查德阁下,这个世界远超表面的复杂。”
爱丽眼神很坚定的说道:“用梅尔老爷子的话说,'有光亮的地方,就有黑暗。伟大的奥拉是慈爱的神明,她怜悯每一个的不幸,她从来都是给予人类希望。神明之谕必有深意,指引之人终会绽放他的价值。'”
“希望如你们所愿吧。”
理查德转身看向结界外围少年躺着的方向,“这个世界很久没出现英雄了,英雄手持圣剑驱除邪恶,还真让人期待。那个叫莱瓦汀的少年,但愿不要辱没圣剑之名的传统。”
**
寒意依然不知疲倦地侵蚀着少年,他一身单薄的着装看起来很无力地招架着。但他不觉得冷,自从那道熟悉的光线照射过来后,他一直都被温暖呵护着。
他再次沉入睡梦中。他梦见和紫发仙子在公园荡着秋千,秋千飞得很高,仙子有点害怕。他大笑着示范给仙子看,他使劲得让秋千荡得更高,秋千像长上翅膀一样飞上了云层,星辰都仿佛近在眼前。他高兴得想带仙子一起飞上云端,当他降落地面,仙子却没了踪影。他发疯似的在公园寻找,他跑遍了公园的角落,可是依然没有仙子的身影。他想大声地呼喊,却想不起仙子的名字。他泪流满面,又不知为何而哭。他茫然失措,觉得自己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无助地站在原地,不停地问自己。我在寻找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到底是谁?他大喊着,我是谁?然后他醒了,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女神官说你叫莱瓦汀,你不会真被光幕打傻了吧。”
兰特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光幕背后的少年,少年刚刚大喊着问自己是谁。
......
“头儿,那个蛮夷好像听不懂你说的话。”小痞子也靠了过来。
“试一下就知道了,你告诉他这把剑是他送给你的。”兰特笑着把黑色的剑递给小痞子。
“真的?”小痞子脸上笑开了花,看着兰特不可置否的样子,他走近了一点对着少年说道:“喂!莱瓦汀,这把剑你刚刚送给了我,为了感谢我救了你一命,你可不许反悔,梦话也是话,要作数的,我婆娘还指望这把剑呢。”
“你说我叫莱瓦汀?”少年回答道,他的样子有点疑惑。
“完了,头儿,他听得懂。”小痞子哭丧着脸,“看来这剑没指望了,婆娘也没指望了。”
“这把剑是我的?”少年继续问道。
哇的一声,小痞子好像真的失去婆娘一样地哭了起来。
“滚一边去!”兰特一脚踹开小痞子。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兰特对着少年问道。
少年低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没多久他抬头回答道:“我记得我来到这里,后来我被一群狼一样的动物追赶,然后我摔落下悬崖,被大雪掩埋,之后就不记得了。”
少年向四周看了看,接着说道:“以前的事情我应该都记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你叫莱瓦汀。”兰特说道。
“我叫莱瓦汀!?”
少年像是在问自己,重复道:“莱瓦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