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上前一步:“太后,我等今天来到太后驾前,一来呢,是来看望您老人家,给您老请安来了!这二来呢,是来向您老人家请教来的!”
窦太后:“我一个老太婆,快要死的人了!不需要你们来看望请安。这要说请教呢,那更是无从谈起!你们都是大学问者,大人大官,一个个那才是皓首穷经,学富五车,我老太婆懂得什么?还劳驾你们来请教?实在是不敢当!”
袁盎垂首道:“在下不才,想向太后请教一事。”
窦太后:“讲。”
袁盎:“太后,我等请教——自高祖开国以来,汉朝规制是效法黄老之术多些呢,还是效法孔儒之学更多一些?”
窦太后:“从治国理念上,当然是黄老之术,与民休息,无为而治,但要说起我们理规制度那一套,当然学的都是儒生那些规矩,这虽然与我们汉家的想法不太一致,但要治理一个国家,儒家的那一套规矩和礼数还是有些用场。”
袁盎笑了:“说到规矩,在下又得特别请教太后,我们汉朝初立,礼法上是效法周朝的制度呢?还是效法殷商制度?”
窦太后:“我朝当然是效法周朝的制度了!这个还用说吗?”
袁盎:“那太后应该知道,周朝传位的规矩吧?”
窦太后不知是计,只顾得兀自侃侃而谈:“周道,传子不传弟,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
袁盎:“既然我朝自开国以来就效法周朝,臣敢问太后,为何中途要改效殷朝?”
窦太后:“我朝自建立以来就效法自然,殷朝崇尚质朴,与我朝素来崇尚的黄老之学并无相悖,何来‘改效’之说?”
话说到这儿,袁盎微笑了,说:“听说,太后想让梁王为帝,请问太后,梁王百年之后,这帝位又传给谁呢?”
窦太后:“当然是再重新拥立当今皇上的儿子为太子。”
袁盎:“太后应当听说过春秋时期宋宣公立太子不守周朝规矩的下场吧?”
窦太后到此已经被他绕住,只得说:“老身记不得了,你说说看吧。”
袁盎便也开始侃侃而谈:“宋宣公在临死前曾说过一句引起灾祸的话,那就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天下之通义也。’于是他死之后,将王后不传于他的儿子,却传给他的弟弟宋穆公,宋穆公死后呢,又把王位传给了宋宣公的儿子,结果他的儿子却说,父死子继,天经地义,于是就杀了宋宣公的儿子,末了便成了今年你杀我,明年我杀你,闹得个鸡犬不宁,宋室就此祸乱五世不绝呀!这就叫做小不忍害大义!太后,这教训不得不汲取呀!”
窦太后至此终于明白袁盎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却不服气,怏怏说:“要我说么!这孔儒之术繁文缛节,许多都与黄老理术相悖,并不合我们大汉的国体,而黄老之术因天循道、守雌用雄、君逸臣劳、清静无为、因俗简礼、休养生息,这才是我们大汉应当遵循的正道,现在皇上的儿子都还年小,立少君与国不利,将皇位先传于梁王,以后再由梁王传位于当今皇上的儿子又有何不可?”
袁盎知道太后并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接着说:“太后,什么话都好说,什么规矩都可以破,偏偏是传帝位一事,老规矩是不能破的。治理天下,在理念上可以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休养生息,而在帝位传递这件事上,万万不可随意更改,兄终弟及,那可是殷朝的规矩,父死子继,才是周朝的规矩,也是我们大汉开国以来定下的规矩,为什么前少帝一朝诸吕被杀,天下人得而诛之,就因为他们破坏了规矩,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的规矩,偷换规矩那就只能一个结果——国家不安,祸乱横行,这流芳千古或是一臭万年只在一念之间,有一句话老臣不得不提醒太后——那就是——‘毁灭规矩的人有可能被规矩毁灭!’类似的前车之鉴已有很多,皆是太后与臣工等不愿看到亦不想再提及的!”
到了这个时候,窦太后终于无话可说,她求救般地将脸转向左右,询问那些跟袁盎一起来的大臣们:“诸位爱卿,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吗?”
大臣们齐声回答:“诺!”
窦太后还不甘心:“难道就没有一个是跟他的这个意思不一样的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大臣站出来说:“太后,以我汉家开国之道,一直是外用儒术,内用黄老,若说儒术是治外之术,却也是国家的根基,根基稳了国家才稳,丝毫动摇不得。”
又一大臣出列道:“太后不是一般后宫老人,是有大学问的长者,长者以天下计,决不会因私人好恶情感左右国体大势,太后说是也不是?”
再一大臣上前施礼:“太后,黄老道家是提出了因天循道、守雌用雄、君逸臣劳、清静无为、因俗简礼、休养生息等等政治主张,但除此之外,黄老道家还提出了依法治国,约束君权、天下为公等等这些,把治国和治身结合的主张,依太后的睿智英明与对黄老之术的深入研究,断不会对一家学说用其左而废其右,用其一点不及其余吧?”
窦太后无力回击,恼怒使得她面皮紧崩,极度不满:“看来你们今天是有备而来!明着是跟我老身斗嘴来了?你们这么多人跟我老太婆一个人斗,这也太不公平了!”
十几个人赶紧伏地跪头:“太后恕罪,臣下不敢。”
窦太后双拳紧攥,两肘弯曲使劲地夹紧自己的身体:“还说不敢?瞧你们一个个引经据典的侃侃而谈,我一个瞎老婆子哪里是你们的对手?一张嘴也斗不过你们这么多张嘴呀?真是的!”
袁盎:“太后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