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城外,护城河旁边的一家酒肆,韩安国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刘武已经在对面坐了。
韩安国歉意地拿过酒壶,给刘武的酒杯里添满了酒,微笑着拱手说:“殿下久等了!真是抱歉。”
刘武笑笑:“无妨。”又问:“都送走了吗?”
“是的,殿下。吴太子、枚先生他们已经都走了。”
刘武拿起杯中酒饮了,放下杯说:“寡人原本想跟他们一起走的,那个刘贤,实在叫人不愿与之为伍,宁可多呆几天,正好跟揖弟一起。”
韩安国笑道:“也好,这样我们王爷路上也多个照应。”说了又问:“但不知殿下今儿召下臣来,有何吩咐?”
刘武未开口前,又饮了一杯酒,才望着韩安国说:“这个么……想请韩大夫帮忙打听个事儿。”
韩安国笑道:“殿下有什么吩咐请讲,但凡在咱这梁国地界儿上的,臣定当知无不言。”
刘武瞅着他,话却只说了个开头:“睢阳侯府的那位千金。”
韩安国一怔,立即满脸笑意荡漾:“臣明白了。”
“不知那丫头可否已经许配了人家?”
“殿下想来是要臣做个大媒喽?”
刘武犹豫了一下,才说:“不知这女子如今怎么个情况,若是已经许配了人家,寡人便不好夺人所爱,若还待字闺中?便劳烦韩大夫替本王问上一问,若是楚王有梦,湘雨多情呢,便辛苦韩大夫做个冰人,若虽无许配,已有了心仪之人,本王也便消了此念,彼此撩开手,不再相干。”
韩安国思忖着说:“据臣所知,侯府这位千金目下尚未行笄礼,更没有听说已有许配一事,睢阳侯一向拿他这女儿当宝贝一样,只怕也未必想她及早出阁。”说了又笑道:“怎么?尊贵如殿下一堂堂皇子,婚姻大事未必还要自己上心?”
刘武笑笑:“这个么,先前也有不少人提起过的,只是父皇一直忙着朝廷中事,太后与母后也是刚刚忙完皇兄的大婚,寡人如今又远在淮阳地界儿,一时半会儿尚未说就也不算迟延。”
“若这么说,睢阳侯这里倒也不失为一好人家,芷兰这女子早年随侯爷在长安生长,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因又被侯爷当男儿教养,读过些诗书,人伶俐,模样也周正,女子里头,也算是出类拔萃,只是性情过于跳脱了些,不像一般人家女子,总低眉顺眼苛守闺阁的样子。”
刘武笑了:“要的就是这个性情跳脱。不瞒韩大夫说,那低眉顺眼的咱见得多了!一个个说话像蚊子似的,你指东她不敢向西的样子,就像一物件搁在那里,若一天两天看着还新奇,要跟这样女子过上一辈子那才叫没趣!”
“臣知晓了!原来殿下的心思竟在一般女子之上,若如此说来,这芷兰小姐倒是合了殿下的心思。”
刘武笑了:“甚合吾意!”
朝安国也笑了:“那就瞧好吧,韩某人定当效力!”
刘武一拱手:“拜托!”
去往长安的马车之上,刘贤与公孙诡坐在车内,偶尔扫一眼车外景色,二人正为侯府拒婚之事烦恼不已。
沉默了好一会儿,公孙诡才对刘贤安慰道:“太子爷不必为此事太过烦心,大丈夫何患无妻!况殿下年纪尚轻,家世又如此显赫,来日方长,何愁配得佳偶?”
刘贤烦恼地瞪他一眼:“谁说本太子非她不娶了!”
公孙诡闻言怔了一下,遂笑道:“哦,没错!太子爷什么人,满天下的女子只怕趋之若骛,都哭着喊着要嫁呢,她李芷兰算个什么?”
“哼!本太子恼的是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承蒙咱看得起她,才亲自上门的,没想到这家人眼睛不开,鼻孔长到了天上,竟还不给面子?你就说,咱长到这么大,哪件事不是咱想做便做,想谁便是谁的?天底下有甚事要咱去求过别人?如今竟栽在一个侯门之上!这叫咱岂能甘心!?此事不成,传出去没的叫人笑话!就算本太子丢得起这人,父王的面子往哪搁?咱家父王是谁?那可是天下第一王!除了目下坐龙庭的皇上,就得数咱爷儿们了!这大汉天下,除了他长安未央宫,还有大过咱爷们去的么?”
“那是!若论财物丰沛,朝廷跟咱吴国也是没法比的。”
“就是嘛!本太子且不为那小女子,只为这口气咽不下去!这事儿若不说也便罢了,即是说了,那就一定得办成!”
“殿下说得没错,事儿即说了就一定得办成!眼前也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坎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笑话?在臣看来,谁笑话谁呀?只怕有人想叫人笑话还没那资格!”
刘贤转脸瞧着他,忽儿笑了:“都说你公孙先生智多星,肚子里的鬼点子多,这回咱可要看你的了!若能把这事儿给咱办成了,来日方长,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个么?不瞒世子爷,小人倒还真有个办法!”公孙诡说着顿了一下,看看刘贤期待的目光,终究没有崩住,遂一脸奸笑地将嘴脸凑到刘贤耳边,耳语了一句什么。
刘贤边听边点头:“没错!这倒还真是个好法子!这下,倒要看他李家还有甚话好说!”
公孙诡瞪起眼睛:“若果真如此,他呀,也只有乖乖顺从,不然那就是抗旨了!抗旨,那可是与谋反同罪,他睢阳侯有几个脑袋够给朝廷砍的!”
刘贤笑了一阵,遂崩住脸,道:“可是万一,那皇上老儿若不答应如何是好?”
公孙诡沉吟:“这事么?咱料陛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先生何出此言?”
“这就要说咱们当今这位皇上,那是守成之君,叫人说起来,最是仁慈、明理,肯善待宗亲的,再说这又是件好事,若成了,无论对广陵、长安,还是睢阳,哪一方都有利而无害,陛下何乐不为?”
刘贤鼻子“哼”了一声:“说得也是。不过,刚才你说到他刘恒,守成之君倒也罢了,至于仁慈、明理,善待宗亲?本太子倒没瞧得出来。”
公孙诡沉吟道:“哦,这个么?下官亦不敢轻言妄语,你只需看他对待淮南厉王刘长的态度便可得知。想那刘长,在陛下登基之后,竟还如以往,只称陛下为大哥,这已有违规制,犯了朝臣众怒,皇上对此竟是视而不见,末后他椎杀了辟阳侯审食其,在别人那也是定斩不赦的!可陛下仍不治罪,直到后来,他谋反已是铁证如山,陛下也只废了他的王位,遣他去了蜀郡而已,再后来那淮南厉王他自已绝食而死,陛下得知后几乎痛不欲生,又封了他的几个儿子为王……这说来说去,叫天下人看着,他果真是一善待宗亲,珍惜手足的仁君啊!”
刘贤闻此不以为然:“话都有几说几讲,人也分明暗表里,依本太子看来,他那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细想想淮南厉王因何而死?他刘恒不过杀人在背后,用了软刀子罢了!”
公孙诡闻言一怔:“如此说来,这件事还另有说法?”
“当然!”
“太子爷不妨说来,臣愿闻其详。”
“当今皇上刘恒明知刘长的根底:生在狱中,后被高后放宫中抚养,养成了傲骄一世的臭毛病,他刘恒登基以来,只一味的施恩放纵,从不对那厉王稍加约束,一切放任不管,才任他一步步走到死地。”
“如此说来,倒也不无道理。”
“再一说了,那刘长,时年二十四岁,人高马大,力能扛鼎,从长安到蜀郡不过数百里,就算走路也只需五七天,人坐在车里还有酒有肉,即便绝食,七日之内也是不至死的,如何竟就死了?只是那些沿途官吏们背了黑锅罢了。”
公孙诡闻言脸上一紧:“太子殿下……”
刘贤扫了他一眼:“本太子知道你想说什么?凭据!凭据就是他将他们,那些沿途的官吏们全都杀了!没留一个活口!”
公孙诡心内一凛,竟无话可说,一时间二人便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