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客厅。袁盎端着酒杯,朝在座诸位绕圈一举。他的两边,一边刘贤,一边是太子妃,而对面则坐着韩安国、枚乘、邹阳和公孙诡。
就听那袁盎道:“袁盎不才,自长安起,便与睢阳侯颇有交情,自打来到这吴国,深得吴王及诸位仁公才俊之厚爱,又适逢太子与太子妃喜结连理,老夫不胜欢喜,今有幸请得二位新人与诸位故交到得府上小酌一杯,以表老夫的一番心意,多谢太子与太子妃及诸位肯赏光垂顾。”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公孙诡手端着酒杯,看看刘贤,又朝四下里望了望,说:“诸位,公孙也替太子爷主持个场面,今儿这场酒,出自袁公的一番美意,也是咱大家的一桩心思,一来恭贺太子、太子妃喜结良缘,二来也为袁公千里奔波,不辞劳苦,终于成就了咱们太子爷和芷兰小姐一桩美事一贺。”说着朝袁盎一揖,起身又对大家说:“这三来呢,也算是为韩大夫饯行。韩大夫千里迢迢为吴国送来了侯府千金大小姐,咱吴国上下不胜感谢!再有,便是我等大家也借此一聚,欢喜一场!我提议,诸位满饮此杯,以示心意!”
刘贤亦举杯:“多谢袁相国辛苦关照!多谢诸位一番美意,韩大夫一路顺风!”
韩安国遂避席举杯道:“韩某此行,全仗诸位各方关照,在此,长儒谢过了!也替咱们侯爷和夫人一并谢了!”说毕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袁盎伸伸手,示意大家共同喝。看着芷兰有些迟疑,公孙诡示意刘贤。刘贤也自起身,面对芷兰道:“今儿这个好日子,为袁相国的好意和这多朋友捧场,咱这厢有礼了——请李大小姐也满饮此杯,为你我夫妻恩爱绵长干了吧!”
芷兰望望在座的众人一个个眼里那期待的目光,只得掩面勉强饮了那酒。
刘贤遂又对袁盎等一拱手:“相国和诸位的好意,本太子愧领!请诸位开怀尽性,满饮此杯!”
袁盎笑道:“为太子尽力,下臣求之不得,不必言谢。”说完袍袖掩杯,便干了那酒。
邹阳显见得对这公孙的作态几分不满,小声对着枚乘讥讽道:“可真是机会难得。”无意间将眼睛顺着公孙诡盯着那厅堂一旁,看到那里果真有一位弹琴的女子。就见那女子侧身坐在厅堂的一角,一件素色衣裙,清丽、淑雅,脸上一丝淡淡的愁苦。
邹阳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心不禁荡了一下,不觉眼就瓷了,好一会儿挪移不开。
那一边,公孙诡满饮了一大杯酒,带着几分谄媚对袁盎笑着:“袁相国这一向辛苦立,做成了如此大功一件,来日方长!想必皇上和吴王都会重赏你的。”
袁盎则摇头道:“袁某不过成人之美罢了!咱这一生庙堂之高呆过,边地之远也去过,目下来在吴国,受大王诸多恩惠,不过回报万一而已,实在不足挂齿,何敢请赏?”
公孙诡道:“话是如此说,袁公的为人咱也是知道的,成人之美的事做得多了去了!好人定会有好报的。”
袁盎笑道:“袁某来此吴国,已知吴水深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矣!”
刘贤亦笑道:“袁公此言差矣!所谓吴水深浅,那要看是对谁,像袁相国这样的识相之人,吴国上下求之不得,相信袁公假以时日,只须跟咱们大王一条心,飞黄腾达只待时日。”
袁盎感叹:“老夫本江湖之人,只图个快意恩仇,但求问心无愧就好啊。”
这一边,邹阳早举着酒杯来到女子跟前:“早闻得相国这里有好琴好曲,难不成便是这位操琴高手?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接下要弹的什么曲子?”
女子正是婉娘。这会儿婉娘先看了袁盎一眼,并未接他前头的询问,只说:“回先生,这个叫做《墨子悲丝》。”
“什么意思?”
“小女子不知。”
枚乘此时亦端了酒杯起身来到这里,笑道:“子兮兄,亏你还以读书人自诩,连这个都不知道。”
邹阳此时是少有的谦逊:“读书人也不是什么都懂的,不然怎消得皓首穷经?”
枚乘道:“枚某来替她说吧——那是梁惠王時……”
枚乘刚说到这儿,邹阳拍着脑门道:“想起来了——宋国人墨翟有一天出行,看见一挂素丝,无端地悲忧起来,说人呢,来到这世上,原本都是纯洁的,因为习俗的不同,抑或后天的影响,人就成了善恶好坏不同的人,就像这素丝,原本无色,因为不同的颜色所染,本同末异,清浊悬殊,有道是清者自清而浊者自浊,以墨子之悲自悲,则思所以置身于淸白者,自不能已矣。”
袁盎这会儿突然插进来,击掌称赞:“两位郎官实可谓多学博才,这首曲子的确生僻,所识者着实不多。”
公孙诡在一旁看着邹阳朝那婉娘献殷勤,心里早不是滋味,这会儿又听着袁盎对二位赞不绝口,那枚乘也罢了,文章才气自是他公孙不可比的,单是这邹阳也同枚乘相提并论,实是令他不服,便一脸的不屑,转过脸讥讽道:“邹郎官学问好大,不过咱感觉有的人虽然学问大,却不能一以贯之,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捧槌的,就好像钱仓里面有很多钱,但是一根串钱的绳子都没有。”
邹阳反唇相讥:“不错,有的人乍一看似有学问,仔细瞧了去,那肚子里除了阿谀奉承,就是讨巧卖乖,这种人脸皮厚,竟然也以读书人自诩,就好像一屋子里全是绳子,一个钱都没有!”
枚乘闻言不禁一笑,暗里朝邹阳伸了伸拇指。
袁盎听出两人的不谐,有意疏导:“哎,顺便介绍下——这位抚琴手是袁某的义女婉娘,吴国乐府里的操琴师,婉娘来自齐国,跟邹郎官或许还是同乡?”
邹阳眼前一亮:“哦,是么?”赶紧对那女子一拱手:“幸会!”
枚乘亦是一拱手:“幸会。”
芷兰刚才一直在一旁听几人逗嘴,这会儿也由衷道:“难怪弹得这一手好琴,原是操琴师在此。”
婉娘看二位行礼,赶紧避席还礼,先对刘贤和芷兰道:“小女子婉娘拜见太子爷太子妃”转身又对枚乘和邹阳说:“承蒙二位先生赏乐,小女子见过二位先生,二位先生福安。”
公孙诡这时也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却是有点阴阳怪气:“婉娘姑娘,这二位可不简单呢!文章诗赋俱是天下一流,就在这音律琴艺上也是高手,非常人可比的。”
婉娘面露微笑:“原来如此,那小女子可要请二位先生多多赐教喽!”
邹阳拱手辞让:“不敢当。姑娘刚才的琴艺在下已经领教了,真真绝妙好音。”
婉娘:“先生谬赞。”
邹阳:“但不知姑娘来自齐国哪里?”
婉娘:“良山。”
芷兰不禁叫道:“良山呐,距离睢阳很近!这么说,咱们也要算是同乡喽!”
韩安国在一旁道:“当然是同乡,现如今良山已经是梁国属地了。”
婉娘低眉垂目施礼:“承蒙太子妃不嫌弃,婉娘不敢高攀。”
芷兰摇头:“好容易他乡遇到同乡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