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美国?”高夏的下巴根本收不住,“真的假的?”
宋不周从那本厚厚的习题册里抖出一个红色封皮的小册子,拿起来递给高夏。
高夏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如此巨大的信息量,伸出去的手都有点发抖。打眼瞧过去,那几个烫金的字有点刺眼:
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
高夏小心翼翼地翻开来看,左侧贴着一张蓝底的一寸照,是上学期她陪着宋不周照的。
“所以……你也要去吗?”
相比起来宋不周倒是要显得轻松多了,“这个话说来有点长,所以我把结果先告诉你——我不准备去。”
高夏咽了下口水。
“我妈在大概一年半以前就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就是她跟我爸刚离婚,我们俩也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所以她策划移民的事情已经很久,有处于事业发展的考虑,我觉得也有一部分感情原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特别地把我的教育考虑进去,这个是我跟她讨论过的。当时我妈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会尊重我的选择。我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我觉得也有必要告诉你。”
高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你”这三个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说没有期待是假的,可相比起来,更多的是恐惧。
这份感情从她发现宋不周被叫走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变得沉重了。
不管宋不周如何坦然,如何心甘情愿,高夏都已经无法再承受一份“为了她放弃前程”的压力了,只是想想她就已经喘不过气。
“那原因是什么?”
“第一个是我最开始就没打算出国的原因,”宋不周说,“我有中意的学校和城市,还有对于未来的规划,这些都是以我留在国内作为依托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奶奶。我跟我爸虽然不亲,但是我奶奶一直很疼我。她现在年龄大了,一个人多有不方便,独生子我爸又常年出差,我想留在国内,也能照顾她。当然了,”宋不周轻描淡写地说:“我本来就不想去,因为你我就更不想去了。”
不是因为你,也是因为你。
“那你妈妈怎么办?她一个人去吗?”妈妈出国儿子不跟着这种情况,是高夏完全不能想象的。“她如果很想你怎么办?”
“也不算是一个人,她会带过去一个团队。关于想我的问题,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我们可以打QQ的视频电话。而且说实话,就现在的情况,我们一年能见面的时候也不是很多。加起来大概能有一个月?可能都不到。不过我应该也会在假期偶尔去美国看她,如果你能去,她肯定也很高兴。我们可以在那边玩上十天半个月,就当旅行了。不过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我干嘛不愿意?”高夏急匆匆地说,“我还没出过国呢。我连护照也没有。”
宋不周说:“护照你想办随时可以办,我们这个周末就可以去办。重要的是,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分开。”
高夏胸口的大石头不知不觉就挪开了,脑子也开始重新运作,“可是这个事,跟齐老师有什么关系?”
“我妈主要是跟齐老师了解一下我的情况,提到了这件事。齐老师是个负责的老师,”宋不周忍不住想起了大排面,“所以想跟我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帮我分析了利弊。”
高夏有点纳闷,“那他请你吃大排面干什么?”
宋不周临时救急,随便找块抹布盖住了齐海洋的光芒,“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只是因为他饿了。毕竟齐老师的心思,一般人是猜不透的。”
吐槽起老齐来,高夏就有了说不完的话:“真的是猜不透。谁能想到他选了我当文艺委员呢,我当时下巴都惊掉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又一年的高考结束,前赴后继,前人战斗的硝烟还未散尽,后人就已经全副武装匆匆进场。
根本不用老师教管,有脑子的、没心没肺的全都闷足了劲头,十二年就等着一个结尾,谁都想把句号画的漂亮点。
高三来的轰轰烈烈,却又悄无声息。
高夏拖着两个塞满了的二十四寸行李箱不远万里跑去了山里,进了一家久负盛名的画室,烧着钱,受着罪。
前所未有的训练强度让她有点吃不消,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和心思照顾自己,身体上的小毛病堆起来,终于有一天发现自己按哪哪不舒服,就难以抑制地心酸起来。
人一生病,总是格外想家。
南方多雨,高夏又不习惯带伞,于是第八百次被淋成了落汤鸡。晚上回寝室的时候浑身烧的厉害,还没等给宋不周打“每日一电话”,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平常不管回来多晚,哪怕只说几分钟,高夏都会打电话过来。今天眼看着过了十二点,她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宋不周等得着急,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通通是无人接听。
高夏看到断断续续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时候已经是一早上的五点多了。
外面的雨还没停,屋子里难通风,有股湿湿的冷意。可空气里的水分润不进嘴里,高夏一醒来就觉得口干舌燥。
她摸了一把脑袋,烧还没完全退。想着找口水吃点药,便有气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晃荡了下暖水瓶,空的只剩一点底。
高夏用还没彻底清醒的脑子想,自己真是太惨了。
水没有,药还得吃,日子还得过。她悲壮地扣了两片白色药片,眼睛一闭就扔进了嘴,嚼也不敢嚼,火急火燎地就咽了下去。
可还是苦。
离上课还有两个小时,高夏抓紧时间跑回床上躺着,这才从枕头底下掏出了手机,看到了已经快被来电折磨到低电量的手机。
未接来电(16)——宋老头。
高夏恨不得立刻回个电话过去,可是屏幕上大大的“05:37”告诉她,现在很不是时候。
今天周末,实验的高三有一上午的休息时间,他应该会多睡一会吧。
高夏忍了忍,只写了一条简短的短信:“昨晚太累了,一不小心睡着啦。向组织保证没有下次!想你。”
宋不周这一觉也睡得并不安稳。
手机一震他立刻就醒了,短短几句话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一个字也没回。
他能想象到高夏的生活,一个人出门在外,吃饭时常凑合,吃个面包就算了事;水土不服又没人照顾,一天忙到晚,小病小灾能糊弄就糊弄,实在不行就随便买点药敷衍自己。回到寝室八成是站都站不住了,却还要“想自己。”
牵挂变成了牵绊,宋不周觉得自己像是一根绑在石头上的绳子,拉的高夏不能动弹。
齐海洋的话在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滚动:
“所有得到都是伴随代价的。”
人的情感永远在做选择,想握紧什么抛弃什么,从没权衡,不计后果。可偏偏残存的理智并不会保持沉默,它总在分析利弊,该与不该,预测未来。
好像在说“得到并不是得到,失去也不见得就是失去。”
感性活在现在,而理性活在下一分下一秒,活在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宋不周自知自己没有说活在当下的资格,他知道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几个月后的那一天努力。
要说抛弃理性遵从内心,实在太自私了。
所有挣扎,也该有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