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正式西装的年轻男人,模样很出众,帅气地屈膝半跪在地,手里举着钻戒,缓缓递向站在他面前抱着花束的女人。
阿典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人侧脸,却隐隐觉得熟悉。错觉吧?
侧看,许多房间的窗户都拉开了,探出好多脑袋。
睡意已经消除,她关上窗,开始下床梳洗整理。好奇心并不怎么重——反正这种事有直觉,女方都会接受的。
收拾好后,她就去吃饭了,下午还要见两个新员工。
甲板上。
围观求婚的人群散去后,蔚溪井终于迈着缓慢的步伐来迟。求婚者本人的行动已经结束,正靠着栏杆,悠闲地欣赏着女伴同闺蜜嬉笑谈天的笑容,蔚溪井站到他旁边。
两人一同背靠栏杆。
“不错啊,步恒,我刚刚看到了。”蔚溪井淡淡开口,想把重点敷衍掩饰过去。
步恒把目光收回来,斜睨他,咬牙切齿说了句:“谢谢,不过,刚才我并没有看到你。”
“求婚而已,为什么还要我在场?喝彩吗?”蔚溪井懒懒扫他一眼,拧开饮料喝了一口,发现他还紧盯着,眼底有凶光,便说,“我刚刚在上面看到了。”
“我之前通知过你,我今天要求婚的。”
“谁大清早求婚?再说,昨晚有事,我凌晨才睡……”
步恒抓住的点很奇怪,狐疑道:“凌晨?你夜生活可真丰富。和女人在一起吗?”
步恒显然是忘记他昨晚的事了。蔚溪井喝着饮料,眼前却因此浮现出一双好看灵动的手,他眯紧眼想了想,回答:“嗯。”
步恒啧嘴惊叹。
接着,又白了他一眼,才换回话题:“总之,是哥们儿吗!我刚才心都跳出来了!”
“我看你挺淡定。”他说着,目光移到前方笑嘻嘻的倩影上,“再说,不还是成功了?我说过,豆豆肯定答应的。”
步恒懒得和他计较。
“也对,毕竟我这么风流倜傥。”步恒整整衣领,招来一旁的中年男人,昂着下巴问了一句:“怀特管家,你说,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啊?”
“挺好挺好,恒少举手投足皆是绅士风度。”管家说,一旁的某高层总管也跟着点头附和。
步恒满意扬起唇畔,兀自点点头:“还行吧。”
“那恒少,今晚的舞会……”
“当然照常举行了,你去迅速处理好,我要庆祝一下。”他挥挥手。
蔚溪井鄙夷:“你可真是事多。刚上船时,船长不是才给整艘船例行举办了欢迎晚会?”
“我哪儿事多了!”
阿典吃完饭后,按照经理昨夜的嘱咐,去酒吧区找那两个新人。
两个新员工中,一个是中国女孩,还有一个是新西兰人——眼神飘忽的男人。
“这是我从主管那里拿来的换班表,你们看看。”阿典站在吧台前,递给他们一份表单,顺便扫视了下吧区。这会儿空旷安静,只有个清洁阿姨在拖地。
“好的。”女孩回答。
那个新西兰男人稍微扫了一眼,便把目光挪开,有意无意睨着阿典。他褐色的眼睛很深邃,里面像盛着深阔的水。
“你是服务生对吧?”阿典问女孩儿。
“是的。”
“那好,你去后台,找一下华姐,她跟你都是上海人,很早就在船上工作了,经验丰富,有什么细节不懂的多问她。”
阿典招呼走了那女孩儿,又把目光收回来,看看资料,略打量了片刻面前的男人,挑眉,“调酒师?”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信息表上的照片和这张脸不太像。
那男人撇撇嘴,点头。
“行,还有个老员工和你一起工作,做调酒师很久了,不懂的多问他。”阿典简单地交代了一下。
“我是下午六点上班吗?”他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周围,很起来很随意似的问,“这边,人会比较少吧。”
“她们是六点,你可以稍晚些。人少些不好吗?”阿典绕出吧台,上下扫视,“你们呢,都是刚上班的新人,认真做事吧,我这两天有空就会过来看看,有问题找我。”
他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
阿典最后嘱咐一句:“好,下午有空再熟悉一下。”
说完,转身离开。
侧身的瞬间,空气里尘埃僵结。阿典眯紧眼,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好像……斗地主的尾声,手里握有一张小鬼的那种未知感。
黄昏,邮轮已经驶入领海了,网络信号不错。
阿典刚好接到福利院长的电话。在朦胧的夜晚里,院长深沉的声音像月光一样驱散了海雾:“姑娘,十二年前我们这儿,锁骨上有胎记的小女孩,确实被那位老太太接走了。这次,确定。”
阿典握住电话的手僵住。
她迅速走出过道,站在船尾的甲板上,一处安静少人的地方。
听到这话,她努力按压住情绪,心脏却还是像被秋千“哗”一声甩进了云里,又在听到院长接下来的话时,“咻”一声砸到地上:“不过,老太太已经去世,那孩子此后也不知踪影。”
还是没有线索?
阿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有些恍神,视线缥缈地落在水天交际处。
那里,日暮的霞光轻洒了小岛和海水,把一切染成多彩的梦幻颜色,被火烧伤的云,疲倦地歇息在尽头处。
“不过,也别失望。”
听见阿典这边迟迟没有半点声音,院长叹口气,鼓励道:“至少有新的线索了。等你有空了,就去细查一下老太太的信息,兴许和她在世的亲人有关。”
对,院长说得没错。
阿典握住手机的手指关节紧了紧,泛白后,放松。她深呼吸一口气,情绪终于恢复惯常:“行,院长,我知道了,谢谢您。等我上岸后再说吧。”
挂下电话,她有些怅然。
这时,一个稚嫩甜美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的。”
阿典转身,看见昨天那个小女孩站在那里,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船尾的甲板上,现在正是黄昏。
噢,真是碰巧,几乎就把这约定忘了。
她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歪着脑袋拍拍小肩膀,“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小女孩正吃着棒棒糖,伸出小手,指了指过道,含糊不清地说:“我刚才一直跟着你过来的呢。”
说完,她笨拙地从小背包里掏什么东西,好半天,才摸出一盒包装漂亮的彩色糖果,送给阿典:“给你。”
又弯起这双月牙眼,这双清澈得无与伦比的眼睛。
阿典接过,有些哭笑不得,“给我糖干嘛?”
小女孩没有回答,转移了一个话题:“我妈妈想见你,她说,谢谢你昨天救了我。”说完,指着远处咖啡座的一个身影。
阿典晃了晃那盒糖,眨眨眼,拒绝了:“你的糖我收下了,不过告诉你妈妈,没什么可谢的,也不用见。”
摇晃的手很漂亮,修长又灵巧,晃过月牙眼前的视野。小女孩看得恍了神,犹豫片刻,勉强道:“哦……好吧。”
想了想,又解释说:“以前,医生叔叔说我有病,很容易激动。”
晚风微冷,飕飕吹着,在夕阳的余晖中,阿典了然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天救起后,她母亲手忙脚乱地喂药。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小女孩没来由蹦出一句话,含着棒棒糖的小嘴嘟着,瞅着阿典,迟疑了一下,“我姐姐。”
“是吗?你姐姐有我这么年轻貌美?”阿典打趣道。
“她才十七岁咧……可真的好像哇,”女孩感叹,伸出小手指,忍不住碰了碰阿典眼睛下那抹弧度,“她笑起来也有这个蚕睡觉的地方。”
噗嗤。
阿典握着那小手掌,为孩子独有的天真笑了。忽然,目光又停滞,有些飘忽和怅然,好像陷入了久远回忆,独自喃喃:“也该是十七八了呢……”
“谁呀?”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牵起小女孩的衣袖,“对了,你是不是想知道,天国在哪里?”
“想!”这是很坚定的,也是她被应允的。
“那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雨……对吗?”
“嗯,我叫牧雨儿。”
“好的,小雨儿。”她说着,站起身,牵着女孩走下阶梯,站到栏杆前,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告诉你啊,每个人的天国呢,都不一样。我的天国,就是现在向南航线的七点钟方向,很远很远的一座岛。”
牧雨儿费力地想了想,最后只好奇地问了句:“那里美吗?”
“不能用一个美字形容吧。”阿典俯身,竖起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角扬起神秘舒缓的弧度,“但一定是你读的童话书里,描写过最好的天国的样子。”
牧雨儿惊奇地睁大澄澈眼睛,觉得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