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大力破开,昏暗里闯进几个身影,手中的长剑在月光折射下寒光凛冽。
那几个人小心地走进黑暗的房间,四处打探,面面相觑时,一道劲风从屏风后直插而入,正中一名男子的胸膛,鲜血洒落在屏风上。
苏洵从屏风后跳出来,与其他几个黑衣人打斗,他剑气如霜,手腕翻转间在黑衣人咽喉间留下一道细长红痕。
神不知鬼不觉。
身形如鬼魅般,下手精快准,那些黑衣人惊愕之余便已血洒厢房,一命呜呼。
苏洵提剑往后退了两步,单手抱起阿疏,踏过窗棂,脚尖轻点便落在了地面上。
一声哨子声划破长空,从屋檐下飞来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在离苏洵三米处停了下来,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将整个面容藏得严严实实。
苏洵停了两秒,眉目微凛,背光打了个手势,那戴斗笠穿蓑衣的人反手从宽大的蓑衣里亮出长刀,刀面发光,刀尖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排黑衣人赶了过来,在苏洵身后三米处也停了下来。
场面肃穆,空气凝滞。
忽然戴着斗笠的人飞跃到身后与那群黑衣人对打起来,刀光剑影,眼花缭乱。
苏洵打横抱着阿疏,静静的望着怀里女子的面容,伸手将她面上沾到的血迹擦拭干净,仿佛听不见身后兵器交接的铿锵声。
算一算,时间该到了。
苏洵抬起头一记冷眼扫过去。
那个戴斗笠的人如行云流水般从打斗中撤了出去,脚尖轻点沿着长街勾栏绝迹而去。
黑衣人仅剩下三个,将目光放到了苏洵和阿疏身上,提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都让开!”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空中传来,接着一道红浪鞭打在苏洵前的地面上,尘土飞扬,身姿婀娜的女子踏着清风挡在他们身前。
媚姬丢了以往的妩媚,此时煞气四起,回身快速瞟了眼苏洵和他怀里昏倒的阿疏,冷冷道:“她的命只有我能取。”
“媚姬,门主有令,前来取阿疏的性命,你难道又要忤逆门主一次?!”那些黑衣人不退反进,为首的更是提起长剑,剑尖指向媚姬等一干人。
媚姬收回软鞭,用力一甩,红色软鞭在地面上带动一阵凌厉的风。
“我再说一遍,她的命只有我能取!”
红鞭往前一扬,如灵活的赤蛇卷住黑衣人的剑尖,径直将长剑甩到半空,咣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街面上。
为首的黑衣人震怒,厉声道:“媚姬忤逆门主命令,一同带回去,若是负隅顽抗,就地正法。”
“是!”
媚姬后退到苏洵身边,正视前方,将软鞭放在手心细细摩擦,低声问:“阿疏怎么样?”
“只是晕了过去,说是反噬日。”
媚姬一愣,叮嘱道:“你等会小心,风眠很快就到。”
苏洵欲开口再问,媚姬已抽出红鞭迎了上去。
一时场面混乱,苏洵抱着阿疏往后连连退,后背受了一掌,人便踉跄着被推出了好远,手臂松开,蓝色锦衣的男子接过阿疏。
来人正是风眠,他低头看向阿疏,眉头皱起,快速的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道,身后跟来的人分了一拨去牵制住了苏洵。
苏洵被几个人压在身下,昂着头抵着冰凉的地面,他被钳制住的双手攥紧成拳,一抬头看到风眠怀里躺着的女子,双手渐渐松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他渐渐垂下眼眸,任由着自己被控制住。
风眠低头瞥了眼安分的苏洵,冲着正打斗激烈的一群人吼道:
“住手!”
正打斗不休的几人闻言谁都不先松手,风眠眉目严肃,掏出一把匕首掷了出去,锋利的匕首将红鞭割成两半。
这群人才停了下来。
“左护使。”黑衣人站定抱拳。
“不知左护使怎么会来干涉这件事?”
风眠从衣袖中取出样东西,手一抖,赫然是一张印着榕楼盖章的符,对着一堆人扬声道:“门主有令,将右护使和杀手苏洵带回榕楼。”
阿疏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她躺在血泊中,耳边都是哭泣声哀嚎声,她张开眼,看见天空竟然是血红色的,从这一头一直红到了另一头,树枝萧索,枯枝败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喘了口气,不习惯血腥气味,掩住嘴巴坐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一堆尸体上,她的身下是个妇孺的尸体,血肉模糊,看的她作呕。
她艰难地站了起来,浓烟四起,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血,还有各种堆砌的尸体,她茫然地走着,远方城门在血染的苍穹下悲壮荒凉。
她不懂,为什么她只是想出来找点粮食,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绝望。
她跨过几具尸体,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士兵正举着长刀一路狂奔朝她砍了过来,长刀上染着血迹,士兵看着她的面色很狰狞。
阿疏害怕急了,她慌乱的想要逃,却迈不开步伐,低头一看有把长剑,她顾不及剑柄上的鲜血,双手笨拙地举了起来,对着那个士兵一刀砍了下去。
鲜血洒落在她半边面颊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前方的人,双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手都在抖,心里都是罪恶感。
有个蓝衣少年带她离开了这里,给了她新的名字,带着她训练,渐渐她学会杀人不眨眼,罪恶感也消失干净。
这就是阿疏,旧的名字被废弃,旧的人却一直记得。
两个女童,扎着简单的发髻,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并肩蜷缩在阴暗肮脏的桥洞下。
眼神哀怨地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
“小五!”
阿疏醒了过来,胸腔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伸手捂上胸口,望着熟悉的床帐怅然若失。
风眠走了进来,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视线相交,阿疏微微喘了口气道:“我——没想到还活着。”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着急问道:“苏洵怎么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风眠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阿疏面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所以——苏洵现在怎么样?门主对他做了什么?”
风眠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眼神悲怆狠狠道:“阿疏,我费尽心力将你救回来不是让你去挂念一个叛徒的!”
阿疏被吼得一愣,缓慢的将手腕抽出来,低声道:“风眠,我知道你对我好,当初我走投无路也是你救了我,可是——可是,苏洵,他只是失忆了,他......”
风眠眼神黯然,忽然站起身,苦笑两声道:“门主下令,五日后将苏洵扔到血坛祭拜。”
“你说什么!血坛!”阿疏瞳孔紧缩,挣扎着就要下床,风眠上前拦住她。
“阿疏!阿疏,门主已经下令了,躲不掉了!”
“我不管,我要去救他!”她面色煞白,掀开床被跌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阿疏——”风眠眼神露出不忍地望着她,伸手要将阿疏抱起来,被阿疏用力拍开双手。
她面色煞白的趴着,眼神惊愕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五指微微张开扣在地面上,她咬着牙往前挪动了一分,却好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我...”
她难以置信,眼底微微起了湿意。
风眠蹲下身将她拦腰抱起重新放回到床上,悲凉道:“阿疏,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阿疏眼神悲凉低头盯着自己张开的双手,愣愣笑了两声,喃喃道:“所以——就是废了我的武功吗?”
风眠看着阿疏仿佛丢了魂魄般的面容,不忍上前将阿疏搂进怀里,按住她的双肩安慰道:“阿疏,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眼角泛红,感受到怀里的身形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你别碰我。”阿疏推开他,将自己蜷缩成一退,后退到挨上床头,抱着双膝将面容埋在其中。
“我就在外头,你有事就喊我的名字。”风眠黯然神伤,退出了房门。
屋里渐渐传来女孩子压抑的哭泣声,一声一声,绝望的哭泣。
什么时候,他亲自带回来的小姑娘,连哭都不敢了。
风眠胸腔里洋溢着满满的苦楚,他靠着门扉颓然的滑了下来,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