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君跟朴绘里在东京的街头奔驰的时候。
王小黑终于交上了改完的稿子，能够在中午之前离开工作室。
周六周天本来应该是休息的日子，她因为稿子的事情一大清早就被叫来加班，完全错过了附近便利店的打工，一进店门就被今天一起上班的女高中生恶言相向。
王小黑忙乱地道着歉，在后面换好了衣服就匆匆往出赶。
一不小心碰到旁边货架上在帮明思浩挑选零食的何远，塑料包装的膨化食品撒了一地。
她连忙低身帮他捡，更加忙乱地说着对不起。
何远听出来她仓忙日语中夹杂的中文。
一边帮她捡着自己的东西，一边用中文说：“没关系。”
熟悉的乡音让王小黑一下子抬起头来。
何远微笑着用中文安慰她：“我这里没关系的，你赶紧去工作吧。”
完了抱着那堆零食起身，王小黑也用中文跟他连说了好几个谢谢这才小跑回便利店的收银台前。
恶毒的女高中生还在用日语不停地骂她。
王小黑唯唯诺诺地站着也不还嘴。
何远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恰好明思浩挑完了零食过来催他走。
于是抱着一大堆零食仍在收银台前，用自己并不算好的日语劝那个女生：“这样对待别人是不对的。”
那女生听得出他的中国口音，抬头白他一眼冷笑了一下终于住嘴。
王小黑知道这是她又要去向店长添油加醋投诉的样子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还是很礼貌地帮何远将所有的东西装好，朝他笑了一下算是答谢。
何远拎过袋子也朝她笑了一下，拍了拍明思浩的肩膀跟他一起离开。
推门出去的时候，刚好进来了从秋叶原回来的白岚。
她下个周末要在明大跟在日的中国学生开粉丝见面会，趁着今天空闲过来提前熟悉一下明大的校园。
买完了水到收银台的时候看到王小黑愣了一下。
想起来今天上午荣军说“助理偷懒没完成画稿”的事情，有点生气。
低着头付钱没打算理她。
反正是王小黑慌慌张张地跟她打招呼：“白主笔，您好。”
白岚从钱包里拿出硬币递给她，忍不住问：“王小黑，你就这么缺钱吗？”
王小黑愣了一下，伸出去接钱的手僵住。
白岚将硬币放在收银台的桌面上，抬头看她：“如果一心想着赚钱的事情，就不要来画漫画，漫画是必须要用心才能画出来的东西，不是用来赚钱的工具。如果你这么缺钱又这么想赚钱的话，就去找其他的工作不好吗？干吗非得来侮辱漫画呢？以后要是再偷懒画不完稿子，就不要再来工作室了。”
说完之后拿起桌上的水不耐烦地离开。
王小黑看着桌上的硬币怎么也伸不出手来拿。
不顾旁边女高中生一副看戏的神情追了出去，对着白岚的背影说道：“我并没有偷懒。”
白岚于是回过头来：“你没偷懒那为什么今天的稿子没能按时交上来？”
王小黑从包里掏出手机：“因为我稍微改了一下主笔您的线稿，这一期稿子有几个分镜不太合适，我觉得有更好的表达方法……能不能麻烦您看一眼？”
白岚看着她的认真的神情到底觉得她年轻，却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傲慢，于是问：“那你觉得该怎么改？”
王小黑从手机发给她图片，觉得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我发给您了您看一下。”
白岚于是打开手机看了两眼，好半天之后才抬头，却是笑着说道：“王小黑你确实很有想法，只可惜你还太年轻，不明白什么才是好看的漫画。等你多看看漫画史上的经典，再来教导我的水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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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里！好久不见！”
气势宏伟的东京湾，在深蓝色海面上飘来飘去的各式各样的船。
朴绘里一行人到达东京湾码头上的时候，金紫新正在片场忙得焦头烂额。
一看到朴绘里从车上下来的影子她简直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扑了上去。
朴绘里吓得连连后退，却还是没能躲过她猛烈的熊抱，只好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尽力将她推开：“好了好了，紫新，好久不见。”
金紫新欣喜若狂：“真的没想到你刚好在日本啊，绘里！不然我就死定了！”
朴绘里笑了一下，跟她拉开距离扫一眼码头旁边的工作人员：“还好，只是最近刚好有时间而已，说吧，现在进展到什么情况了？”
金紫新是朴绘里大学时期的学姐，毕业之后一直在国内做导演助理，前两年跟拍过的一部网剧火了之后就开始以执行导演的身份跟大导演做IP改编剧。
这回他们签约的公司投了大价钱买了一部以东京为背景的现代爱情剧捧红刚签约的新人，筹备了好久好不容易开机，结果跟组的编剧来日的第三天就突发脑溢血进了病院。
国内其他的编剧迟迟谈不妥，在东京的每一天的花费都是巨资。
金紫新偶然从校友那里听到朴绘里来日本的消息赶紧联系她。
没想到以她现在的身份很干脆地答应了帮忙改剧本不说，甚至还同意了直接来现场跟导演沟通剧本事宜。
金紫新赶紧带她跟导演见面。
几个人寒暄过后，朴绘里提出自己的条件：“你们的剧本我大概已经看过了，按照这个大纲拍下去没有太大的问题，但细节方面还是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我可以帮你们一直改到大结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四十多岁的大导演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和气，直接点头道：“你说。”
朴绘里扭头指了指站在后面不明所以的林然和李兰君：“让那两个人，给你们做群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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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天气预报说东京明天要降温了，你出门的时候多带点衣服，别冻着自己。”
“嗯，知道啦，这个天气东京就算下雨也不会很冷，你就别操心了。”
“不操心怎么行，你这个疯丫头，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有没有每天都按时吃饭？你已经够瘦了，可别学那些小姑娘们不吃饭减什么肥，身体健康最重要。”
“嗯，我知道啦，当然有好好吃饭的。”
“你现在的老板对你好不好啊？同事怎么样？听说日本人都很排外，要是对你不好就赶紧回来，反正我现在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不指望你赚的那点钱养老，只要想回来就随时给我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老板和同事都对我很好，赚的工资也高，待在这里可比在国内舒服多了，妈你就放心吧。”
二层楼房顶部窄小的阁楼上，连空调都没有旋转着风扇的房间。
王小黑趴在自己窄小的床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国内的母亲电话，放在旁边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上是个人电子邮箱的页面。
最新发来一封邮件是对标题为《投稿》的一封邮件的回信。
邮件正文的第一行赫然就是对不起三个大字醒目得刺眼。
就算迄今为止退稿信收到了无数封再一次被拒绝的时候也还是会失落。
王小黑翻了个身仰头看着天花板顶部昏暗的吊灯，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电话里的问句：“我过得真的挺好的，你就不要再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等我赚够了能付个首付的钱自然会回国，你就别瞎担心了。”
电话那边中年妇女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没再画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漫画吧？”
王小黑沉默了一下紧接着说：“没有。”
电话那头紧接着就开始批：“我早就说过了，漫画这种东西哪里能当饭吃，你画着玩玩也就算了，可别当真，出名的那些人画得得有多好，你画的那又算是什么东西——”
翻来覆去的话从小到大早就听过了无数遍，再听一遍也不过是在已经千疮百孔的伤口上继续撒盐。
王小黑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领导来电话了，先挂了。”
紧接着摁断了电话，重新翻身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虽然从大学毕业选择留在日本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一定会艰难无比。
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居然会难到这种地步。
留在日本整整两年仍然在做只能描线的助理。
原创的稿子投了无数唯一能够收到的仍然只有退稿信。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画漫画吧。”
想起白天白岚的话，王小黑忍不住抱着枕头哀号一声。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终于觉得肚子饿。
从冰箱中堆积的便当里拿出一盒来，打开吃了两口觉得完全吃不下去。
她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点。
想了一下收拾好衣服出门。
她住的小区在明大附近，夜里十点的时候已经接近无限的宁静。
一个人走到学校附近常去的拉面店，远远地看到里面纷杂的人影突然就没有了食欲。
转了个身重新往回走，这次特地绕了远道希望能够尽可能久的远离那个狭小的空间。
低着头胡乱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前面传来熟悉的人声。
王小黑抬头，立刻就看到了李兰君并不陌生的侧影。
他正背着背包在路灯下面打电话。
修长的身材加上帅气的侧脸。
站在那一束橘黄的灯光下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全世界的焦点。
王小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的场景，一下子就怔住，看到李兰君打着电话要转过身来，下意识地躲在旁边的墙壁后面。
忙了一整天还没有洗过澡，衣服是出门前随便换的衬衫，脚上甚至趿着好几年前买的人字拖鞋，就连上面的装饰都已经掉了一半。
王小黑靠在水泥墙上低头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装扮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对方见面。
却无意将此刻变成了偷听现场。
“妈，你就别担心了，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不好。”
“还有两个月就是就要回国考核了，这不是很快就能见了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
“……”
“……”
“我知道，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是失败了，就乖乖去美国，准备读研……”
“放心吧，我不会食言的。”
“你们休息吧，先挂了。”
对话的走向完全在意料之外。
虽然并不知道他在学什么专业又在从事什么职业，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有着不可遮挡的光芒与才华。
原来王子也会有自己的忧愁啊，这样想着意识到自己偷听的事情越发觉得尴尬。
正在祈祷他能够不注意到自己赶紧走开，突然觉得脚上一湿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可怜了刚刚打完电话正准备往回走的李兰君，被突如其来的凄厉吓得差点扔了手机。
他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就看到一个黑影从角落里奔出朝着自己直冲而来。
王小黑抓住李兰君的衣服躲在他的身后见了鬼一样的惨叫连连。
李兰君出乎意料地突然被人抓住完全不明所以，还好一个小小的影子很快就从王小黑冲出来的那个角落里摇摇晃晃地走到路灯下来。
迈着四条肉嘟嘟的小腿，摇着一条橘色的尾巴，蹲在两人的面前还要“汪汪”地叫上两声。
赫然就是一只日本最具有代表性的犬类——秋田犬。
王小黑躲在他的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李兰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背后为什么会躲着一个女孩子：“喂，你不会是……害怕它吧？”
不是很能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害怕这么呆萌可爱的秋田犬，更不用说面前这一只还是更加呆萌可爱的幼犬。
李兰君拍了拍女孩子抓着自己的手臂，安慰她没事。
然后走到那只秋田犬的面前，蹲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你好啊，小狗狗。”那小狗立刻开心地吐出舌头朝他使劲地摇尾巴。
李兰君抱着它站起身来，朝着王小黑笑：“你看，它一点都不可怕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刚好看清楚对方的脸，不由得出乎意料：“是你？”
王小黑缓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下意识地弯下腰去跟他鞠躬算是见面的礼节。
不料躺在李兰君怀里的秋田犬突然就在这个时候无比洒脱地朝着她的头顶撒了一大泡尿。
王小黑低着头被突如其来的水激得连连尖叫。
后退着直起身来的时候看到李兰君抱着秋田犬正看着自己一脸懵逼，而他的怀里，秋田犬余尿依然滴滴答答的，意犹未尽。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半晌无声。
王小黑的脚下水声滴答。
空气突然变得无比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