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刚还是狂风暴雨的庐州城此刻已经平静,有耀目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照向大地,照向刚刚经历暴雨洗涤净灰尘后更为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显得一切更加生机勃勃。
赵府送葬的队伍在经历一系列意外后终于是好不容易的出了赵府大门,运送着冰棺的庞大队伍一路从庐州出发,最终目的地是庐州城数里地外的赵家匆匆准备的墓地。送葬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留下了沿街一地飞舞的白色纸钱,和路边的探头看热闹的众多平民百姓,
顾修竹并没有接受赵县令的热情的挽留,在得知赵家已经抓住了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后便告别离去,只是令赵家诸位奇怪的是,顾先生来时明明是孤身一人,离开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身边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更加奇妙的是,那位姑娘竟和已经死去的赵家姑娘有几分相似。
赵惜月并不知道别人对她的出现议论纷纷,她此刻正坐在顾修竹租来的马车里,掀开窗上的帘子遥遥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她一直望着,直到队伍彻底走出她的视线,才落寞地放下帘子。
马车前传来马匹不安的嘶鸣声,顾修竹掀了帘子进来,见她正发着呆望着自己的手掌心,挑了挑眉开口问道:“怎么,对你这次的身体可算满意。这次我是用百年老树的树根替你雕的,不怕火也不怕水。”
赵惜月懒得给他一句夸奖,“这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和我开玩笑,我当时可真以为我要死了。”
顾修竹摸了摸鼻梁,自知这件事是他理亏也就不再抬杠,只是告诉了赵惜月接下来的行程。
“我的事还未能解决,我们得去京城一趟。”
赵惜月觉得困倦,仰面躺在马车上厚实松软的垫子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随便,反正我也挺想念京城的糖葫芦,卤猪脚,凉粉,凉面,酥皮烤鸭……”
顾修竹看她这样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在和驿站老板商量妥价钱后便驾着马车驶向了出庐州城的路。
赵惜月躺在有点颠簸的马车,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京城那些她从小吃到大的美食名字,一直念到昏昏欲睡,可就在她要睡着的一瞬,突然想起来一件关键的事情。她一个骨碌从垫子上爬起,掀开帘子透出半个头望向认真驾车的顾修竹。
她这才发现马车已经驶出了庐州城,沿路都只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和延绵不绝的平缓山坡。她盯着顾修竹专注的侧脸,开口问道:“你不是说搞清楚谁害得我后,我就能投胎吗?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还是个鬼???“
顾修竹像是没意料到问这个问题,一向清秀俊逸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尴尬,“那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明明你现在已经没了怨气,只是平凡的一缕魂魄,可还是不能被超度。“
“这种情况我也没遇见过……”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艰难地继续开口说到,“不过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下赵惜月连翻白眼都无法表现她内心的愤慨了,她抛弃了多年身为赵家千金的修养,猛地扑在顾修竹背上,勒住了他的脖颈。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顾修竹被他扑了个正着,手忙脚乱了起来,刚刚还乖巧赶路的两匹黑马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不安地哼唧了起来。
“你再这样马车要翻的……”
“我管你啊!还有你那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谁稀罕你负责啊!”
一时之间,原本寂静的山路间也热闹无比。
赵惜月用了整整半天才彻底接受自己因某种不明原因不能转世的结果,这个结果使她郁郁寡欢,面无人色了许久。直到顾修竹从林间打了只野兔用料理技巧烤的油光发亮,肉香四溢后她痛苦的脸色才稍有缓解。
要知道搁以前这种油腻的食物她是万万不能多吃的,一想到如今她已经是个鬼魂,以后大口吃鱼大口吃肉的日子多得是,她那颗破碎的小心脏才稍微完整了点。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下光斑,落在顾修竹白皙的脸上,长长卷翘的睫毛投下阴影却也遮不住他棕褐色双眼里的澄清透明,此刻他正拨弄着火堆,确认余烬熄灭。
赵惜月看着他赏心悦目的脸,愤愤地咬了口烤的恰到好处,外酥里嫩的兔子腿。为什么一个男的要长成这样,呸,娘娘腔。
顾修竹不知道她眼中的怒火是为了什么,只以为她还是为了刚刚的事生气,便耐心地坐在草地上等她吃完。
赵惜月吃多了觉得有些腻味儿,放下了啃了大半的兔子腿,想找个话题叨唠一下缓解撑到不能再撑的胃。
“你说得要紧事是什么?“
“我本是到庐州寻人的,可只在庐州一位旧友那得了消息,那人现在正在京城。“顾修竹认真的作答。
赵惜月听着觉得没有意思,只好重新拾起放下的兔腿,想再饱饱口福。可她的胃有自己的想法,实在无法满足她的贪心。她只好惋惜地看了眼手里的兔腿,闭起眼一脸挣扎地将它丢在了刚刚顾修竹挖出来烧火的土堆里。
顾修竹看她已经吃饱,便起身走向马车,将在车旁悠闲吃草的两匹黑马重新绑好。催促道,“现在快点赶路我们还来得及在天暗前赶到下一个驿站。“
赵惜月吃的着实有点多,扶着树缓缓地起了身,一步一蹒跚的走向马车。
同样是前往京城的驿道上,满地昏黄的暮色,空荡荡的驿道上只有飞奔而过的马匹,溅起一地飞尘。
这是辆马车,不同于赵惜月和顾修竹从驿站里租来的便宜货,这辆车上雕刻着的繁复图案和车帘上用暗金色丝线绣着的花纹都昭示着坐在这辆马车里的人身份不菲。
坐在马车前赶着马匹的马夫沉默赶着路,车内也是静悄悄的。
车里是昏暗的,穿着黑色华服的男人打开了今早信使送来的信,左手拇指上戴着的嵌着灰绿色玉石的戒指在黄昏中闪烁,纸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查明赵家长女为侍女所害,今日早晨该侍女已畏罪咬舌自尽。”
男人沉默不语,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暮色昏暗看不清他藏在黑暗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