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黑夜里夹杂了多少彷徨和眼泪,黑夜总会过去,太阳照常升起。
赵惜月昨夜并在经历了那么大刺激后并没能立即沉沉睡去,虽然顾修竹勒令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要多想,可一闭上眼黑暗中无数扑面而来的画面使人恐慌不安,她只好睁着眼紧盯着摇晃的烛影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直到窗外出现鱼肚白的光亮后才在恐惧于疲惫中昏睡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闭上眼时所见黑暗中有张着獠牙的野兽在目光不可及之处伺机而动。
她从一阵心悸中醒来,混沌中感受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惊慌间一扭头看见的是一颗拥有着黑色茂密头发的头颅和她贴的极近,温热的脸贴着她的后背,双手还极不规矩地搂着她的腰,共盖着一床薄棉被。
顾修竹这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愤怒蒙蔽了她的双眼,她活这么大还没有和任何人在睡觉时贴这么近过。她一时来不及思考,迅速扯开放在她腰际的手起身并抬起一脚踹在身侧人腰上,毫不留情地将身侧的“他”踹翻到地上。
“疼疼疼!”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被踹倒在地上的身影猝不及防地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按着被踹过的腰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惨叫。
赵惜月拽着被子捂住胸口,稍稍冷静后才发现地上翻滚着地人个子娇小,青丝遮住脸看不清,可娇小隐约有些曲线的身材一看就是个姑娘。
不是顾修竹,她有点懵。
地上翻滚着的人按着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赵惜月这才意识到那是披着头发的乔柳,她那一脚似乎踹的不轻,乔柳站起来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你!我看你睡得香没叫醒你,在你旁边躺一下怎么了?至于这么狠地踹我一下吗……哎呀我的腰……”
乔柳稍缓过气就对赵惜月惨无人道的行为进行了多方面的批评。赵惜月被担忧和踹错人的羞愧之心淹没,松开手里紧握着的被子,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扶住了哼哼唧唧一脸“我很生气“的乔柳,恭恭敬敬地把她带到床边坐下。
“我不是以为你是那谁吗……”说到一般的话在乔柳质疑的目光下咽回喉咙,一直以不要脸示人的赵惜月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不知该怎么解释。
乔柳却听出了她剩下没说出口的半句话的意思,杏眼一瞪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你以为是谁?顾哥哥吗?”
“那怎么可能……”赵惜月神色一凛,收起不必要的羞愧满面正直地否认道。
乔柳看她否认的绝对没有再继续深究,扶着还隐隐作痛的腰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指着门外意气风发地指使着一脸狗腿的赵惜月,“我想喝水,要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还要吃葡萄,我今天在早市看到了的新鲜美人指……”
赵惜月带着以前看自家表妹赵兮嫣闹脾气时的佛系微笑,认真听完躺在床上的乔柳的一大串要求,并在出房门时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在门彻底合上前她看到躺在木床上的乔柳蜷着身子像是疲惫至极一般沉沉睡去。
她合上门,倚着墙缓缓出了一口气。
现在的这个乔柳,和昨天见到的那个怪物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她心情低沉着,思绪像是缠在一起的丝线捆绑住她。
也许是想的太入神,她走到长廊尽头时直直地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她惊呼了下后退几步,不断抱歉。她撞到的人却没什么反应,依旧直直地站在那里,赵惜月顺着衣襟向上看才发现她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顾修竹,一张脸像冰山上不溶的冰雪一样沉默着。
赵惜月立刻想起了她今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耻行径,对眼前人生出了一丝对不住的心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顾修竹却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长廊陷入长久的沉默,从阁顶洞开的天窗中照下来的阳光点亮了空中悬浮着的灰尘颗粒,将他们两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明明没有什么过节,可她偏偏此刻不知道和顾修竹这怪人说些什么才好,黄灿灿的阳光照的她耳朵发烫,她能看见顾修竹在金色阳光下长长睫毛的剪影,此刻那双眼睛正盯着她的发顶。赵惜月受不了这尴尬想要出声结束这沉默时,顾修竹却先她一步截断了这沉默。
“你……为什么起的这么晚?“
“嗯???”赵惜月被他没话找话说的开头震惊了,瞪大了眼睛盯着阳光灿烂下顾修竹那张白皙到透明的脸。
顾修竹似乎也意识到他说的话题似乎太过尴尬,轻轻干咳一声止住话题,冰山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赵惜月看他这样倒是忍不住笑弯了嘴角,似乎在某些与人交往的方面顾修竹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另外让她心情突然轻松的是——她不是一个人,无论前面遇到的是什么妖魔鬼怪,目前来看她都暂时性的有着顾修竹和她一起面对。
心情好转了些后,赵惜月决定离开此地去完成乔小姑娘交给她的重任,她绕过依然僵直站在原地的顾修竹下了楼梯,还颇有情趣地哼着小调。
她出了客栈门站在太阳底下时觉着有点不大对劲,回头发现顾修竹居然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到她停下扭头看他时也自然而然地止住步伐。这情形使她有点不适应,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吧,这就像她从小养到大的那只哈巴狗,打小她去哪儿狗跟到哪儿,她说西绝不去东,可如今她那条心爱的哈巴狗在她十四岁那年以狗中十岁的高龄寿终就寝,她也就再也没养过狗,如今她也随着西去可没能像以前设想的那样在死后的阴间与它重新相逢。
想起这些以前的事情让她感伤,唏嘘了一会儿她决定放下那些已经与她相隔很远的事情,仰首阔步地走向街上已经快要收摊的早市。
天上太阳热烈,空气干燥,明明已经接近秋天却还掀起滚滚热浪,赵惜月抬头观望天空许久才大致估计出已是巳时,看样子她是起得挺晚的。
这是一座位于沙漠中的城市,一直居住这里的居民似乎对应付这样干燥燥热的天气颇有心得,妇女们穿着纱制的亮丽的长裙,既舒适又遮阳,衣摆和袖口上点缀的亮片在烈阳中闪闪发光,晃花人的双眼。
赵惜月对小贩商户们摆出摊子上的当地民俗衣服十分好奇,毕竟亮晶晶颜色又鲜艳的衣服虽然平时有些扎眼但在当地人身上却显得十分吸引人眼球。
精明的商人们也意识到这个东望望西看看的汉人少女是个消费潜力股,尤其是她身后跟着的抱着剑的青年男子,一身气派一眼望去就知道出身不平凡。所以当赵惜月站在摊子前眼睛放光地摸摸那些服饰时,各家商贩都都赶忙带着过年了一样的快乐笑容迎上去。
赵惜月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在商户的恭维声中东挑西捡了一大堆东西,即使明知他们只是为了卖出去东西才夸她好看,她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一切虚假和不虚假的赞美。只有在付钱时才稍稍清醒,面对商户老板质疑的眼光时带着凝固在脸上的笑容转向一直站在商铺门口抱剑冷漠脸看她的顾修竹。
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赵家小姐了呢,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像不动如山的顾修竹投以求救的眼神。
她似乎看到那个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从袖口里掏出钱袋认命地递到商户手上。
赵惜月和顾修竹回去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赵惜月着才想起乔柳吵着要吃的蒲桃急匆匆扯着顾修竹赶到刚刚准备收拾摊子回家卖水果的老人那里,可惜的是乔柳说的美人指早就卖了一空,就剩下几袋晒干的葡萄干还勉强和葡萄搭点关系。她在水果摊前犹豫许久,在老人家要收摊回家吃午饭的催促中咬牙买下了所有的葡萄干。
太阳遥遥地挂在头顶,赵惜月头上用刚买来的纱巾围得严严实实,露出一双眼睛,有点头痛地掂量着手上的葡萄干。顾修竹默不作声地走在她身后,今天一天好像都没有说几句话,此刻正认命地帮她拿着许多她一时兴起买回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把这个带回去给乔柳,那个小姑娘肯定要生气她糊弄人。赵惜月生平最害怕和人置气,想到此头痛又严重了几分,她突然看见了地上了那个高高瘦瘦的影子,那是一个上午都和她瞎逛的顾修竹,一个绝对不会让乔柳生气的想法诞生了。
“那个……麻烦你把这个给乔柳行吗?”她不容顾修竹思考便将他们手上的东西换了过来,她抱着那些原来并不轻的东西微笑着将几包葡萄干递给顾修竹。
顾修竹虽然知道蹊跷也没和她多做纠缠,只是提了一个要求,“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