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痕和南宫涵不由得同时朝窗外看去,夜色在他们的眼眶中流动。
“他选中了你们,因为你们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修罗之子的身份,然后吸收了灵系一支的精华,盘古的力量,鬼子的元阳,甚至还有不求第二的剑道。也只有你们,才有可能打开时空裂缝,才有可能让他复活。”展玄又解释道。
段痕却噌的从石床上跳了起来,质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些,却为何不告诉我们,还要我们成为他的棋子!”
白发老者却也在此刻走进这小屋,道:“即使告诉了你们,就算你们肯一死求得心安也无济于事。南宫涵不过是一串记忆,只要这一串记忆存在,他随时可以再创造出任何一个你。至于段痕,你认为他那样的人会不给自己留一手后招吗?即便你不存在,他依旧可以找到另一个与你相同的存在。你们无法阻止他,所以你们必须要成就他,也只有成就了他的你们,才有可能,再一次击败他。”
“什么!”南宫涵也按捺不住,跳了起来。
白发老者道:“原本他如果想真的复原凭现在你们的力量还办不到,但因为其中一点偏差却不得不让他提前自己的计划,也正是因此,尽管他已经恢复了九成元气却始终还不完整。你们,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而且也许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算无遗策的计划却因为过于完美而出现纰漏,就是你们这一次的经历。也许命中注定,你们要成为与不求第二相同的存在。在这之前,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
“你,到底是谁?”段痕终于又一次问道。这个问题他早就想知道答案。
白发老者扶了下鄂下的胡须,道:“我,是不求第二。但与你一样,我只是一段时间之内的不求第二,剑无求,剑无剑,剑无道,剑无敌他们都是我的弟子,却也都是不求第二的弟子。我曾经见过不求第二一面,他要我继承他的名字,也要我将剑之宗传承下去。所以我开始收徒,开始让剑之宗发扬光大。到今天,我该让自己脱掉这个身份,成为真正的我了。只是,带着这个名字久了,我却忘了自己的名字。”
南宫涵道:“其实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你是你或者是不求第二又有什么关系?”
白发老者微微含笑,道:“佛中有道,剑之有心。你适合学这不求剑道。”
“不求剑道,难道还有第二剑道?”段痕不禁问道。
展玄道:“原本是有的,但你不需要学。昔殇曾经教给你的就是第二剑道,现在我要教你的依旧是基本功,我曾经说过,你的剑法与剑道都是顶尖的,但你的基本功却不扎实。”
段痕微微点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展玄道:“现在。”
河流,似乎也被染成了黑色。
忘川本就是一条河,一条守候着三生石的河。
他与三生都能在此刻感觉到昔殇已经死去,而且他已经不可能再拥有轮回。但即便如此,三生依旧在等,即便她已深知天地陷入黑暗可能再无力回天,但她却无心于此。依旧是那座桥,手中依旧撑着那把油纸伞。
忘川依旧远远的望着她,望着这个他永远也只能凝望的女子。
千年匆匆,匆匆千年。
千年前他只能凝望,千年后依旧如此。谁值得谁如此等待,谁等待又是为了谁?
忘川不知道,也不去想这些,他只是站在树后静静凝望。他曾立下誓言,永生永世不再见这女子一面,但那时却是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要等的人。但今时今日昔殇却已不在,三生却还在等,她等的又是什么,一个梦想,还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遥远,在这片吞没了世界的黑云下,两人的距离更显得亲近。
但是,当他们两个人遥望着自己的梦想时,却有另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这是一双人的眼睛,真正意义上的人的眼睛。
据传说自古以来只有西天大善如来的眼睛才算的上人眼,而凡人之眼却被归为龙、风、虎、鹿四种。而这人,他当然不是如来尊者,但他却拥有与大善一般的瞳孔。这人又会是谁?
看这人一身书生打扮,英发纶巾,谈笑风生。双手却在摆弄着一个类似于华容道的机关拼图,只是其中走出来的却不是曹操,而是一张只该出现在梦魇之中的面孔,这张脸仿佛是人世间所有恐惧的聚结。恐惧,并非中入人心的恐惧,而是于人心之中萌长而出的恐惧。这张脸,同他却是丝毫不相配。
“主人。”阿一也远远看着那两人,问道:“这两人究竟有何特别,就算他们是最为古老的存在但比起主人您,却还差的很远。”
书生道:“这两个人身上,系着天下所有人的秘密。若是他们也能为我所用,征服天下,也许未必要等到三年之后灾满之日。阿一,我一直很欣赏你,不单单因为你是属于风的人,更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拥有我所需要的智慧的人。但现在,你却似乎在隐藏你的智慧,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的心事。阿一,我允许你自作聪明,但是给我记着,现在的我,并不一定非要你们四个不可。”说话时他已将那块“梦魇”推了出来,在手中轻轻一握,就变成了粉末。
阿一称他为主人,他定然是曾经的那件黑色斗篷无疑。
昔日的斗篷已经脱下,却已将全天下笼罩其中,让所有生灵位置恐惧颤抖。
但他要的,却并非这些。
他是魔。魔一直想要的都并非是这个天下或者万众臣服。
魔想要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剑上原本没有毒,但这一剑滑到他身上却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即使是当世最富盛名的医仙为其细细缝针却也无法止住一直向外渗出的血,最后,他只能鲜血流干而死。
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有些人不过是得了一场不算严重的伤寒却药石无灵,只能任由生命一日一日被消耗下去,然后在一场根本算不得什么的伤寒之下等待生命的终结。
还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原本该生产的牛羊却全都难产而死,原本该孵化的小鸡最终也成了卵中的一具尸骸。
这一切一切都是发生在那片黑云将天空遮罩之后,这片黑云下的一切仿佛都已是静止,包括生命。伤口无法长合,病痛无法痊愈,生命无法出生,只因为这片黑云下决不允许出现一丝成长迹象。
已经整整十天,那书生还在远远的注视着那两个同样在凝望远方的人,只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是自己的希望,而他看到的却是自己明日的两颗棋子。
“十天了,整整十天了。”阿一站在那书生身旁,书生在那里站了十天,他就也在那里陪了十天,他不能不陪,而且如果不陪这书生留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的命早就是属于这个人的,从他一出生开始就是。
恍惚间,他似回到了三千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阴雨连绵,雨点划出一道道细线笔直的垂下,在空中留下一条条平行的线条。
今日有雨,却无风。
但这屋子里却没有一样东西是安稳的,屋顶上的瓦片,挂在顶梁上的辣椒,桌案上的盘斩,还有一卷线几乎快要磨断的书简,却都似乎在战栗着。
屋中的人也在战栗。
这马上就要出生的婴儿原本该为这个家添上几分喜气,此刻却成了这个家里所有人的噩梦。
这里的习俗,孩子出生之前都要找算命师为他们的未来占卜。而这个孩子的命格,却是让这占卜师也为之战栗。他是属于魔的人,终究有一天会成为毁灭这世界的恶魔,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当这个孩子出生后还未割断脐带之前,就将他与他的母亲一同处以天罡灭刑,就是用七十二柄枯竹削成的刀将其刺死,而且行刑之时必须要将那人的五感封死,七十二柄竹刀也必须同时刺下。这种极其残忍近乎于凌迟的刑罚原本就极少被使用,所以会这种刑罚的人也不是很多,而且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所以要执行如此刑罚至少需要三十六人。
所以,此刻这斗室里却已经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都不尽相同,有的是惋惜,有的是恐惧,有的是兴奋,有的是好奇,还有一种激动的等待。但他们的手却都在做着相同的动作,就是他们手中都握着一对竹刀,竹刀已经全部对准那个一脸痛苦的女人。
女人生产本就是一件不该为外人见的事情,要一个女子在四十来人面前生一个孩子,而且这孩子和自己在出生的同时就面对死亡,这的确是一件很讽刺,而且很痛苦的事。但这一切,却都已是命中注定。
一条鲜红的生命被稳婆托在手中,他还未来得及啼哭,却忽的一阵阴风吹过。屋子里所有人的都为之一凛,仿佛这阴风吹进骨头,他们的人都已被冷冻。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七十二柄竹刀全都刺进那女子的身体,这人在一瞬间就成了刺猬。而那个被预言将要成为毁灭世界的魔头,却不知去了何处。
“阿一。”书生一声呼喝,将阿一从回忆中牵回现实。
“主人。”阿一问:“有什么事?”
书生道:“现在,帮我去找一个人过来。”
“是谁?”阿一问道。
书生道:“段痕。”
十天,展玄对于段痕的训练却只是扎马。
其实所谓扎马看似落地生根,凭的是脚下的功夫,但其实扎马最重要的却是腰力。而一个人挥出一拳刺出一剑能够发挥出多强力道主要凭借的也是腰力。以段痕此时修为即便只凭手腕力道亦能开天辟地,但这却也是展玄所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