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才想起自己方才那奋力一击让这里的一切都毁于一旦,问道:“你可还有银子吗?”
段痕也朝四外看去,也是颇感惭愧,从怀中摸出厚厚一摞银票,道:“只有这些了。”
那人道:“算我借你的,我会还。”
段痕道:“算我自己的,请我喝酒就好。”
段痕将银票交到一个壮年手中,道:“用这钱把这里重新建好,但若让我知道你敢中饱私囊,这里的一切你也可都看到了。”
那人连忙点头应承,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段痕道:“现在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我忽然有很多事想问你。”
那人道:“我有名字,我叫暗夜。”
段痕重复这个名字,道:“暗夜,摩诃暗黑天……”
暗夜也听到了段痕的话,但一时却也不开口,默默然走在段痕旁边,两人并肩来到一家酒肆,两人刚刚坐定,暗夜便开口问道:“你知道摩诃暗黑天?”
段痕道:“酒中仙,也就是那个让我跟着你的人告诉我的。”他又问:“难道你就是……”
暗夜道:“我怎么可能是他。”
段痕道:“你不是,那你是谁,你的剑又是怎么回事?”
暗夜却道:“你不是说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段痕笑道:“现在我要知道的,是你那把剑的身份。”
暗夜道:“我的剑,其实这不是我的剑而是你所说,那摩诃暗黑天的剑,严格算起来那也不是他的剑,只是一道剑意。至于我。”他忽地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在段痕面前的是他的胸膛,但他的心口处却赫赫然是一块冻结着的冰,冰块大小犹如拳头,却似将他整个人都冻结冰封,“看到了吗?”暗夜又道:“这就是我。”
段痕曾经见过很多可怕的人,但他却觉得那些人都没有面前这人可怕。因为那些人的可怕是对外,这人的可怕却是对自己。
那人解释道“我将自己的心冰封让自己能够永生不死,只因为我要将这一道剑意,交托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手中。”
段痕道:“我却知道一个这样的人,不如我给你引见一番?”
暗夜奇道:“你方才难道没有见识到那一道剑意的威力?”
段痕道:“见识了,只是一道剑意,却能比得上我毕生修为。”
暗夜道:“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段痕道:“但那个人却比我更值得托付。”
那个人,叫南宫涵。
“段痕,你怎么回来了?”南宫涵见段痕会来却未和酒中仙一起,却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一起,但见这人一身非凡气度,修为却绝不在自己之下。
“这就是你所说,那值得托付的人?”暗夜上下打量一番南宫涵,道:“根骨清奇,体质特异,用他继承这一道剑意也是不错人选。但我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斤两。”
段痕正欲说话,暗夜却身形暴起,喝道:“接我一招!”
那一道无限剑意又自其手中乍现,剑光一现就几乎要贯穿南宫胸膛!
南宫身形一闪,鱼一样向旁边滑去,通觉剑心一出染尘呛然出窍,剑锋压在那一道剑意之上一带一滑将那一剑之力全部引到自己剑锋之上,又向上一引一冲将这威力冲向天际。段痕破解这一招是以强制强,虽然最终得胜却毁了周围一切,但南宫却是以柔克刚,将这一剑之威消弭无形。两者无分高下,就如水与火无所谓强弱,只是自然之力的不同表现而已。
“看到了吗?”段痕上前问道。
暗夜收起剑意,微微含笑,道:“比起你,虽然功力之上略有不及,但心中全无暴力凶杀之气,若是由他继承这剑意,我当可放心。”
“他是何人!”南宫涵听不懂这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那人出手就是杀招,他却不得不提防起来。
段痕笑道:“他,会是改变你的人。”
“你说什么!”伏羲惊诧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跳起来的同时那张红木椅子已经碎成一堆木屑。
书生道:“我说,要你去给我找女娲石,我想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就再没有谁有本事能找到剩余的两块女娲石了。”
伏羲道:“我不去。”
书生道:“不去,不行。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只有服从,别忘了,你是我的狗。”
伏羲道:“我知道,我不会是你的对手,但至少我还可以死。”
书生哂笑一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在我这里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只要你的尸体还存在,哪怕只有沙粒那么大小的一颗我都有本事让你复活,连同你的记忆一起复活,而且你是僵尸,就算把你碎尸万段你还是不会死,不是吗?”
伏羲道:“但是,你也无法让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书生道:“但是,你却有一个命门被我握在手里,女娲的遗物。我说过,如果你听过我就不去碰你口中,那所谓女娲的遗物,但如果你不肯听话,我就只好用我自己的办法去做事。你也该知道,你没有能力阻止我,不是吗?”
伏羲沉默。
书生道:“现在,去吧。我给了阿一十天时间去找女娲石他虽一无所获却给我带回来一个属于云的女人,但如果是你,我觉得七天应该足够了吧。”
伏羲道:“足够。”
就如书生所言,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找到女娲石,那人就一定是伏羲。
“天之涯,海之角……”
伏羲重复念着这六个字,站在一处十字路口他却不知该迈向哪一边。其实哪一边他都不会空手而回,只是,他真的要去找吗?也许他曾经骗过段痕,但他至少说过一句真话,就是他的重生,就是为了女娲的遗物。补天石当然就是女娲的遗物,也许只是遗物之一。原本的守护现在却成了掠夺,为了守护而去掠夺,这是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呢?
“为什么是我?”
很多人在面对一个两难的选择时也许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是的,为什么是我?
他也在问,为什么是我。只是他并不需要做一个选择,而是遇到一个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天大的好事,只是他也知道若是他接受了这件好事,他就同时要担负起一份责任,一份拯救苍生的责任。
暗夜道:“因为只有你可以。”
南宫涵道:“因为我是那个所谓命中注定的人?”
暗夜道:“因为你是值得我托付的人。”
南宫涵的视线不由得转到站在一旁的段痕身上,段痕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表现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然后示意南宫自己拿主意。这种事只有自己可以拿主意,因为只有这样人才不会后悔。
暗夜道:“这样,咱们先不急着选择,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南宫涵道:“你问。”
暗夜道:“假如这世上有一个无限大的数字,那将这数字分成无限份之后,其中每一份是多少,是无限还是一?”
南宫涵道:“一不是起始,无限也不是终了。无限被分作无限之后既不是一却也不是无限。一如广阔海域分作无数支流,每一流原本都属于海但却都已不再是海。”
暗夜道:“你能看破这道题,就足以证明你的心已经超然物外。这世上只怕除了你之外也没有谁值得我托付这力量。”
南宫涵道:“不过一到算术题,这难道就是你判断一个人的标准?”
暗夜道:“因为我等不了了。”
“为什么?”南宫涵问道。
暗夜又露出了心口那一块寒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原因,如果你的心被一块冰封住,你是希望自己赶快死掉还是想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我猜你会选择前者,是吗。”
南宫涵无法否认,暗夜道:“已经几万年了,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有心跳也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有感情,除了这一条生命之外一切都被这块冰封存,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快点死去,也能好好体验一翻,死亡的感觉。”
南宫涵却道:“因为你想要死,就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我?”
暗夜道:“因为我信你。”
南宫涵正欲说话,暗夜却又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剑?”
南宫涵双手将染尘递了过去,暗夜也是双手将染尘接在手中,一手按在剑柄之上一手握住剑柄,缓缓地,剑居然被拔了出来。染尘早就与南宫涵心意相连,若是他不想任谁都无法将其拔出,但此刻染尘却在暗夜手中被拔出来,若不是得到南宫涵默许,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染尘在暗黑手中,已变得屈服。
暗夜的手轻轻抚摸着剑身,手指划过之处剑身似泛起一道光华。
“好剑。”暗夜赞叹。
南宫道:“当然是好剑。”
暗夜又低声连叹:“好剑,好剑,好剑,好剑……”
南宫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称赞自己的剑,忽的他却看到一滩水在暗夜身下堆积,而这水的源头却竟然是暗夜的胸口,那块封存着他心脏的冰居然融化了。
暗夜嘴角居然泛起一丝微笑,十二分欣然的道:“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原来死居然是这么一件惬意的事情……”他将染尘还入鞘中又交还给南宫,未等南宫说话暗夜已站起身朝屋外走去,一路上水流进,血流出,沿着心口流经身体,在地面画出一道长长的血路,血路的尽头,也就是他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