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无论再怎么难熬也终究不过是两天而已,当段痕醒来的时候那种痛不欲死的感觉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血脉的奔流涌动,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也能够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走出门,仰望苍穹,碧空下朵朵白云,风景煞是清艳。段痕站在这蔚蓝天空下,闭目呼吸,双掌随之上提,只感觉一团无垠真力自小腹丹田之处缓缓上升,自璇玑穴处又一分为二,分行左右手臂两端经脉,只见其左臂之上一道道蓝色光芒顺着手臂血脉闪耀,而右臂之上则是一条条红色光线。
红与蓝本就是一阴一阳,相生相克。段痕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红色的一股是属于盘古之力,而蓝色的一股则是天魔之力,而能够让这两股力量达至平衡的,则是段痕自身的修罗之力,以及那一道自乌虺处得来的鸿蒙紫气。
红蓝两道真气自掌心激射而出,在空中又交织在一起,红与蓝混合,成为一种难以形容的白色,当这道白色光柱融入白云之中的时候,早已连尾巴都看不到了。但下一刻,天空之中却荡起一圈气浪,原本厚实的云层此刻却如一把洒在水晶球上的流沙,沙砾向四周堆积,露出中间的天空。
仰望被自己洗净的天空,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过小试牛刀便有着拨云见日的功力,这却是之前段痕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
而得到这样的力量,他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真的留在了留榭香居之中。因为这里有通往他复仇之地的钥匙,还有肯为他而铺路的人。尽管那些人并不是为了帮他,但只要他可以复仇,这一切都已变得无关紧要。
“阿摩罗识,究竟如何才能开启阿摩罗识?”就站在留榭香居前的那块免战牌前,段痕决绝又决绝的问道,他甚至自己都怀疑自己为什么如此急切甚至迫切的要报仇。但当他怀疑的时候,总会在心中出现一个声音,也许是他父亲的声音,那声音只重复着一句话: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第十四暗道:“如果想要走到第九步,首先你就要走到第八步。人有六根,眼耳口鼻身意,便是人的六种感觉意识,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超越这六种意识,达至第七末那识,然后是第八阿赖耶识,最终你只需要摒弃这八种意识,便能通达第九阿摩罗识。”
段痕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达至末那识?”
第十四暗道:“现在要报仇的是你,不是我。我是魔,不是人,没有你们的感觉,所以我不知道,这里没有人知道,如果你想知道,就问你自己。”转身他便离开,离开前又多说了一句:“你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在免战牌完全没入地下之前你还不能苏醒阿摩罗识,那你永生永世都再不可能有报仇的机会。”
“为什么?”段痕追问。
第十四暗道:“因为这块免战牌就是开启五方之地的大门,而在那里除了天魔之外还有无数你根本不曾知道的魔物,免战牌没入地面,那扇大门便会开启。”后面的话已经不必再说,谁都可以想象得到,那个时候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第十四暗原本张狂的影子在此处也显得有些暗淡,第十四暗的身体也暗淡了下去,淡到如一抹残影,残影最终也融入黑暗之中。
段痕却转过身,用手去触摸那一块冰冷的免战牌,透过这巨大的铁牌,他似乎能够听到这那无数魔物在嘶吼,黄泉在涌动,地狱在召唤。
“魔一念种,想不到还可以种在修罗心中”第十四暗与山无尘坐在茶案两侧,第十四暗端起面前薄胎细釉的茶盅,茶盅里却是色红如血的茶,茶盅细幼得犹如女子身上不见阳光的肌肤,映衬着淡淡的红色,就如女子娇羞的脸。
这样的茶当然不是第十四暗这样的人会煮出来的,这当然是月怜儿的杰作。只是月怜儿此刻却不在这里,至于她去了什么地方,却不是这两个人所关心的。
他们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另一件他们早已筹划许久的事。
山无尘也端起茶盅,哂笑道:“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魔。”
第十四暗将那几乎一触既岁的茶盅捧在手心,却看见这茶水之上无故荡起波纹。
这当然不是无故,是因为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在向他们这里靠近!
暴雨,一夜未停的暴雨,还有如魔龙呼号的狂风,听的人心惊胆寒,即使躲在家里也没有安全感。
小镇里有一家很出名的酒肆,叫做英雄酒肆,酒肆不大,来里面喝酒的也未必都是英雄,但哪个男儿不想成为英雄,所以那些不能在世俗中功成名就却也一心要名扬四海的人,到了深夜都会来这里喝上几杯,也好来体验一下做为英雄的感觉。
酒肆角落的桌子上坐着一个人,披在身上的蓑衣、斗笠都还在滴着水,还有衣袖、库管,甚至还有他这个人,都在向下滴着水,他好像已经被这场大雨淋了个通透。
这人身后背着一把刀,但被蓑衣遮住,只露出一截刀柄,这不是中原人用的大刀,而是东瀛浪人惯用的武士刀。
酒肆本就不大,老板为了招待更多的“英雄”,所以将这里可以摆桌子的地方都摆上了桌子,而且每张桌子都足够的豪气,可以让八个人围坐也不嫌挤。当然,这里的每张桌子上坐着的不止八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聚在一起便是喝酒,管他谁又是谁。也许这样才能如英雄一般豪爽、潇洒。
但惟独他坐的这一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然后喝酒。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他,或者说敢去靠近他,且不说这张桌子上只坐着他一个人,就连靠近他的这一侧,都没有人敢去坐一坐,英雄也不敢,这里便以他为中心划出了一个圆,圆圈以为便是他的领土,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在这里,几乎成了黑暗与死亡的结合体,灯火通明的酒肆里,他坐着的这个角落,却是连光明也为之趋避的死角。
他,只是在喝酒。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也没有人愿意理会他,所以这里的英雄们还都在自说自话,讨论着近几日这江湖上的奇闻异事,或者所谓的英雄排名。不知是谁,提到了一个字……剑。
这个字在酒肆中回荡开来,众人却忽然觉得背后一寒,回过头却发现这寒气的源头正是那黑暗的角落,角落里的人已经放下酒杯,他的目光正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盯着这里的所有人,目光所及便是剑锋所及,众人只感觉自己已置身地狱,剑的地狱,剑所勾画出的死亡,正在他们身旁游荡……
“说,谁会用剑!”
这人安静时就如一具尸体,但此时爆发却如一头饥饿猛兽。目光自所有人面前一扫而过,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仿佛死过一次一般,这般浓烈的杀意,简直比死神更为可怕。
“我!”一个人高举着手中的剑走到众人面前,剑生得修长,人长得俊逸。剑客视自己的剑如生命,不,是如尊严,剑客可以死,却不可以被侮辱,更不允许被蔑视。
下一秒,他却被连人带剑劈成两半,而所有人只看到一道红光闪现,却不知是血光还是刀光。看见这人的死状,看到流出满地的内脏,这里的英雄也都成了沉默的狗熊。
鲜血溅到这人脸上,平添了几分狰狞,那一双瞳孔未经血染却也同样是血红颜色。
“还有谁。”这人的声音变得沉重无比,似要将这英雄酒肆连同这里的英雄一同压碎一般。
“剑,还有哪里有剑?”他站在英雄酒肆的门前遥望远方,似在寻找着下一柄剑。而他身后的英雄酒肆当真已变作一片废墟,里面的人却无一生还。暴雨仍未停下,血虽然被雨冲淡,却依旧鲜红,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鞋底,他踩在血上,原本一双如野兽的眸却显得暗淡。
雨夜中,他还在朝前走着,前方的路被雨阻隔,他已融入雨中。
“你真的很想毁掉这世上所有的剑吗?”
遥远的遥远处,一个声音透过暴雨传来,声音流过之处,空中的雨都似为之停顿。
这人停下脚步站在雨中却并未答话,他在等,等那个说话的人来到自己面前。
但他等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柄剑,一柄护手为四芒星的剑,星角之上留有四个孔洞,似之前镶嵌着宝石一类的饰物。
看到这柄剑,那人身上的死亡气息一下子重了起来,树木、大地,甚至是这天空中的雨水,都因为这气息而失去了生命,一切都变得那么荒凉,荒凉的雨,荒凉的夜。
这把剑当然就是星杰,不求第二的星杰。
星杰此刻应该在段痕手中,而且这把剑看上去也不像是段痕的那把星杰,虽然不是,但这一把星杰看上去,却也不像是假的。
那声音又透过暴雨问道:“认得这把剑吗?”
这人道:“认得。”却又道:“这不是我要找的剑。”
那声音道:“不错,这的确不是那把剑。”
这人绕过这把剑继续向前走,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把剑。
雨中的声音轻唤道:“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