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这面具你我便不算见面,只要在我面前你不摘下这面具我便不杀你。”原来将这面具抛给段痕的不是别人,正是破军。想不到破军这天下第一凶星竟也会如此细心,而且如此的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段痕戴上面具,却听门外唤道:“出来。”段痕便真的鬼使神差的走了出去。
此刻那门外的校场之上已经不是他最原始的样子,而是这里已经不能再背称之为校场,说其是池塘反而更加贴切,因为这里不知何时已被灌满了水。原本校场积水,周围的房舍也难以幸免,但好像有那么几块巨大无比的透明琉璃撑住这“池塘”四面,所以这水才不会掉下来。
段痕站在水池边,透过这清晰池水,他已看到一个人立足水面之上,这人不是破军又当时谁?
段痕双脚用力翻身一跃便也去到水面之上。原本凭段痕修为即便是凌空而立也绝非难事,何况此时脚下还有水借力。可当段痕双脚踏在水面之时水面却生出一个漩涡,要将段痕扯进去。段痕换到别处立足,但无论站在哪,只要是在这水面之上,只要段痕的脚踏在上面,那漩涡就一定会出现。
“这水,有古怪。”段痕再不敢去碰这水,自脚下生出一道真力凝成方寸大小的气砖,他便立足于气砖之上。乍一看去段痕可凌空而立,破军却要在水面之上借力,显然是段痕的修为高过破军,但孰强孰弱他们二人心中自然明了。
段痕又看了一眼破军,此时并非黑夜,段痕已能看清破军样貌,只是这个破军看上去,有点矮,也有点瘦。不是很矮,但比起段痕却要矮上半个头,不是很瘦,但比起一般男子却显得不那么魁梧。一身素白长袍,里面却裹着一件夜一般黑色的紧身衣物。但段痕始终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也如段痕一般戴着一张青铜面具。
看到这样的破军,段痕不禁想笑,一是笑这个能让天也畏惧的人物,居然是一个矮子。再来,段痕却也是在笑自己,因为自己,居然差一点就死在这个矮子手里了。
“怎么,不敢站在这上面?”破军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怪异的沙哑。
段痕道:“是你在搞鬼!”
破军哼笑道:“搞鬼?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为你搞鬼吗?”
段痕道:“否则我不可能碰不到这水。”
破军道:“现在,你用你的手捧一捧水,你做的到吗?”
段痕道:“这有什么难的。”弯腰便朝那水靠拢,但当他的手接近水面的时候,水面又生出一个漩涡,段痕几乎将一条胳膊没入水中,但那漩涡却越来越大,段痕竟根本无法碰到这水,这水就好像有意在躲着段痕一样。
破军道:“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
段痕不说话,却又换了一个距离破军较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弯腰去试,但结果还是没变。
破军道:“算了,你办不到的。”
段痕瞥了一眼破军,却不理他,依旧去捧这水。现在他已经不是和破军怄气,而是和自己怄气,不知从何处生来的一股狠劲,他就是要捧到这水,否则决不罢休。
破军哼笑一声,在水面上一步步走向段痕,但很奇怪,他的脚下居然没有荡起波纹,碰巧一阵风吹过,一片树叶正从破军面前旋过,破军伸手便将这片树叶捏在手中。来至段痕面前,将这片树叶松开让他自由下落,可当这树叶落到水面时,水面还是生出了一个漩涡,这树叶就这么一直下落,好像一块石头一般穿过了这方悬在空中的池塘,落地时,却没有沾染到一滴水。
看到这片落叶,段痕若有所思,许久之后猛地跳了起来,大呼:“原来是这样!”
井,原来只是一口枯井,如人枯了的思绪。
井边的一切也都是枯萎的,树木,花草,大地,甚至是周围的空气。
站在井边,南宫涵朝下看去,井里除了石壁上满布的青苔之外再无其他。
“这里,会有水吗?”完满的月光下,南宫涵看着黑洞洞的井口,却只有苦笑的份。
那一日南宫涵与阿木交战险些命丧在阿木手下,但却又不知为何机缘巧合的勘破“跃须弥”之中的玄机,当他将这一切告知执法长老的时候,执法长老却是破天荒的笑了出来,然后只说了八个字:“机缘巧合,命中注定。”
南宫涵懂执法长老的意思,但却不懂为何执法长老要他来这里,来这口枯井这里打一桶水,他更不懂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而且一定要等井里涌出来水却不能用强力向下挖掘一分。
但是既然答应了执法长老,他就必须信守承诺。
南宫涵望了望天,月已西斜,离执法长老所说的时辰已经过去大半,还有两刻钟,如果两刻钟之后这井里还是没有涌出水来,不是南宫涵被执法长老摆了一道,就是他的机缘未到。
站在井口,南宫涵不由自嘲的笑了一声,虽说这世上的奇闻异事他也听过见过不少,便是枯枝发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这枯井涌水也算不得什么,但他却觉得在这么一个没有丝毫生机的地方等着这么一件本就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是不是有些可笑,有些傻?
南宫涵又苦笑了一声,靠着井沿便坐了下来,还有两刻钟,不长不短的两刻钟。
井沿显然比南宫涵想象的要凉一些,南宫涵不由得打了一个机灵,才算是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一颗虽然枯萎了却好像还在生长的不知名的花,南宫涵的思绪好像枯萎了,却又好像在枯萎了之后,诞生了新的生命。
这一瞬间,南宫涵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自己之所以能够参悟“跃须弥”也许正是因为那一瞬间自己的枯萎,一瞬间的枯萎之后,生命又一次生出枝丫。他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跃须弥的含义。
其实须弥之所以不可跨越并不是因为其高,而是因为须弥山,其实就是自己,而人无法跨越的却往往就是自己,人最无法窥得全貌的,还是自己。
不知为何,这一刻南宫涵的头脑清醒了很多,犹如一汪清泉灌入脑中。
抬头看看,月已偏西,执法长老所说的时辰早就已经过了,又看了看身后的枯井,里面哪有什么水涌出来。但南宫涵却明白了执法长老的深意,并不是很深的深意。
站起身,南宫涵淡淡的笑了一声,正欲离开之际却听一个声音问道:“怎么,你想明白了?”
南宫涵听得出这不是执法长老的声音,也能听得出这声音之中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这声音显得那样和谐慈善,竟与小和尚有几分相像。
南宫涵到:“明白了。”
那声音道:“既然明白了,那这井中的水从何而来啊?”
南宫涵道:“问泉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那声音笑了一声,从月光的死角中走了出来,那里原来有一棵树,原来那里有的根本不是树,而是他,只是他的存在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到让南宫涵也认为那里存在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树。
“你不认识我吗?”那人走进月光之中,一个光溜溜的光头反射着月光,简直就像一盏灯笼,让南宫涵简直诧异,自己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又见这人头顶上九个戒疤和一身袈裟,任谁都看得出这人是一位出家的僧人。
但听到这人这样问,南宫涵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好回答:“恕在下眼拙,不知大师贵上下?”
那人道:“我,贫僧上仓下央。”
仓央!
他竟然是那个准备坐化涅盘的仓央,只是那时他的生命都几乎已经枯竭,却想不到他进入居然回光返照,如此的神采奕奕。
南宫涵道:“原来是仓央大师,晚辈曾听六根前辈提到过您,说您是他所见之人中,最具灵气之人。”
仓央呵呵一笑,道:“年轻人,何必唬我,他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他对你提起过我这到可能是真的。”
的确,小和尚的确曾经对南宫涵提到过仓央,也曾如南宫涵所说那样,称赞他是他所见中人最具灵气的一位。只是这话仓央却不信,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恭维的话。既然他不信,南宫涵自然不能强迫他的信。
南宫涵道:“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至于信不信那便是大师你的事情了。”
仓央道:“其实信与不信已经不那么重要,小和尚已经将他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你,不是吗?”
南宫涵道:“大师消息果然灵通,连这些是也知道。”
仓央道:“并不是我的消息灵通,而是他生前早有安排,如果有朝一日他甘心堕入轮回,那时一定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值得自己托付的人,而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南宫涵道:“多谢大师厚爱。”
仓央道:“其实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他,是他告诉我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来这里寻那枯井里的水,他也知道你一定能够悟出这不破不立,无死则无生的道理来。”
南宫涵道:“只是我现在既然已经悟出这道理,不知大师还有什么赐教吗?”
仓央道:“赐教自然谈不上,只是小和尚将我留在这里,自然有他的安排,他难道从来没有跟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