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下,打落一片泛黄的叶,风卷击落叶,半空转了个圆,落向段痕与南宫涵中间。
枯叶并未落地,却是被段痕与南宫涵所散发出的剑气绞成不可见的微末。
剑气已吐,并无杀气。他二人谁也不想杀谁,即便段痕此刻心中只有易小琪,他却始终无法对南宫涵真正的下杀手。而南宫涵又何尝不是,便是段痕真的要杀他,他也不会对段痕下得去杀手。所以直至此时他们二人谁也未动,不是在等对方的破绽,而是在等对方,或者自己先放弃。
他们谁都不想刺出第一剑,谁都不想。
曾有人预言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一战,但却没想到这一战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为什么还不动手。”南宫涵问道,其声若泣。
段痕道:“我只是要保护她。”声音虽冷,南宫涵却已听到段痕心中的情。
南宫涵道:“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段痕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张脸,尽管明知那不是易小琪,但你教段痕如何去毁掉这为了自己甚至不惜生命的女子。
“我知道。”段痕直视着南宫涵回答,眼神坚定异常。
南宫涵的剑指向段痕,这一瞬他的人就如一根绷紧的弓弦,虽然蕴含无限威力,但也已处在崩溃边缘。
终于,那只手重重的沉了下去,剑摔在雨中。
南宫涵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对段痕刺出这一剑。
段痕还剑入鞘,正要转身的一瞬间,他却感觉好像有一丝冰凉穿过了自己的胸膛。
低头看去,那是一把颜色惨淡的剑。
屠善无间在他身后,在笑。
“要保护自己的敌人,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
剑抽了出去,段痕倒在地上,血顺着胸膛流出,在雨中划开,在段痕周围盛开一朵鲜红的花。
仰面朝天,段痕却还看得见,他看到易小琪在笑,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那笑却越发的清晰,这一瞬他仿佛看到春暖花开,在一片黄花绿草中,他就这样躺着,易小琪就那样站着,看着自己,然后在笑。
他居然也笑了出来,然后他的双眼终于合了起来。
南宫涵在呼喊,在咆哮,但他看不到,听不到,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味道的异世界已对他打开大门,他不需要走进去,要去那里并不需要走,而是堕落。
“你杀了他。”南宫涵拾起染尘,剑锋又一次指向他。
屠善无间道:“他对我已经失去了价值,我为什么要留一个危险在身边。”
第十暗却道:“杀了他,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屠善无间笑道:“他是白痴,难道你也是吗?看看这里,为什么会忽然下这一场雨,抬头看看,百刻轮转早已到了尽头,现在我已不需要活命,一切都已成为定数,一切都已终结!”
百刻轮转,原来屠善无间等的不是一个可以保下自己性命的人,而是要等那三刻钟过完。然后便是他期待的时刻。
这一瞬,天昏地暗,仿佛隐没在另一时空的满月豁然出现,日食,瞬间到来。
满月瞬间将太阳遮蔽,一点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大地,黑暗,伸手便可触及的黑暗。
屠善无间腾身而起,重月、四转、百魔三件武器自其身后三向飞去又会于一处,只是这一次三件兵器交汇之处,却正将那仅存的一点月色也尽数挡下。天地终于完全归于黑暗,而属于这黑暗的,只有绝望。
土山物件眉心那伤口又一次裂开,有一道黑色闪光出现,只是在这黑暗中,黑色的闪光就好比水面上的波光鳞影,什么也无法照亮。黑色的光芒融入那三件兵器之中,天空中又似被拉扯开一道裂缝!
只不过这一次比起之前却有些不同,前一次青天下撕开一道暗黑裂缝,而这一次在这黑暗天地间,那裂缝里却流泻而下一片光明!
好冷!
是冰!
被那阳光照耀的土地,竟然凝成寒冰。
屠善无间站在黑暗之中仰天狂笑:“黑暗,黑暗终于来临!”
黑暗,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黑暗,黑暗并非颜色如墨,而是这一股令人窒息的寒。
裂缝中,那一只巨手竟然二次出现,但这一次那手却仿佛黑暗与寒冰的结合,冷冽却也坚毅。
“你还在。”那令南宫涵也为之惊颤的声音第二次传来,只是这一次更加沉重,重的一切力量在他面前都显得那样脆弱,那样不堪。
南宫涵知道这个“你”字说的便是自己,他也不欲逃避什么,挺身道:“我还在。”
那声音道:“嗯。”
南宫涵道:“你要怎样?”这一声问的却竟然悲愤无比,显然他还在为段痕的死而悲愤,而不平,而伤心!
那声音道:“你在伤心。”
南宫涵道:“不用你管!”
那声音却问:“为什么?”
南宫涵虽未回答,却还是看向旁边段痕的尸体。雨势已竭,段痕的尸体也早已凉透。
“是因为他。”那声音问:“还是因为他的死。”
南宫涵仍是不答。
那声音道:“看来是后者。是谁杀了他?”
屠善无间道:“是我,是我!”这声音兴奋已极,显然等待这个邀功的机会已有许久。
那只巨手却横着朝屠善无间荡来,一把将其握在掌心,易小琪的身体瞬间冻成冰块,巨手一握,粉碎做冰晶。而自冰晶碎片中,一块黑色金属显得极是耀眼,那正是千劫本体,也是屠善无间灵魂所在。
此刻屠善无间已无身躯,无法再开口说话,但被这巨手握在手中,透过千劫却仍能感受到其兴奋雀跃之心。却不想这巨手将那黑色金属用拇食二指捏在中间,只见指头一动,千劫竟然被捏做碎片。混合着冰晶,它已不在耀眼。
神器千劫。就此而毁。
“该死。”他说该死并不带代表屠善无间真的该死,而是代表他已将屠善无间,除掉。
眼见屠善无间这一劲敌被除,第十暗却不见丝毫喜悦之色。因为一个比屠善无间可怕不知几万倍的强者已然出现,同时降临的还有无尽再无尽的黑暗。原本南宫涵与段痕还是他的希望所在,正如南宫涵所猜测,他不过是为了借助两人来提升自己修为,但段痕已死,南宫涵一人修为根本不足取也不可取。
无奈,第十暗兀自叹息一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而见那巨手将屠善无间的身体捏碎,南宫涵问道:“他为何该死?”
那声音道:“他杀了那个人,让你心乱。”
南宫涵道:“我心乱,与你何干?”
那声音道:“你心乱,便不能与我再战。”
“所以他该死?”南宫涵问。
那声音道:“所以他该死。”
南宫涵道:“那你可知道,你也该死。”
那声音道:“我该死。”
南宫涵道:“你毁了那身体,那是他用命守护的身体,你该死!”
那声音道:“我不该死。”
南宫涵愤然道:“你该死!”
那声音道:“死,究竟是什么?”
南宫涵吼道:“这就是死!”
仗剑飞腾而起,一剑刺向那巨手掌心。
却见那手微微抬起,掌心中却出现一道无法言喻的光,光在他掌心幻化成一奇异符号,这符号之下,却是南宫涵从未经历过的景象。时间与空间仿佛停顿,南宫涵也一同停顿,动作停顿,连感觉与思想也仿一同停顿。
一团寒气笼罩,南宫涵周身却凝成一团寒冰。
冰块摔在地上,里面的南宫涵仍是保持着那一剑刺出的动作,甚至还能看到那一剑刺出的气势。只可惜剑势犹存,却已不过是一具冰像。
“你是,暗。”那一只巨手似终于感觉到第十暗的存在,终肯开口一问。
第十暗道:“是我。只可惜我终其一生都在想如何脱离你,现在看来,真的只有死才行。”
他说自己属于他,难道这只巨手,便是黑暗?
难道黑暗,也有生命也有意识,也有命?
黑暗道:“黑暗是你的命,你逃不掉。”
第十暗道:“逃不掉,又如何。”
黑暗道:“所以,你终究要与我一道。”
第十暗道:“本来他们两个是我最后的希望,但现在我却连一点希望都没了。”
他已绝望,面对黑暗,即便是以暗为名的他也不得不认命。
认命,便是等死。
“希望,你还有希望。”黑暗竟然说出这句话。
第十暗道:“希望,我还有什么希望?”
黑暗道:“黑暗存于天地,凡是黑暗笼罩之处,便是我所能看到之处。你还有希望,最后的希望。”
没错,他还有希望,这世界还有希望,只是这希望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在这!”
白芒大盛,那巨型骸骨所化之巨卵竟犹如从天外飞来!
白芒之下只见一飘逸身形踏风而来,宛若敦煌石壁上所刻飞仙。
身形无所顿止,单手托着那一枚巨卵直冲而上,只见此刻巨卵之上已现道道裂痕,丝丝金芒吐现,将方才被那巨手寒气所冻结之土地尽数解冻,重现生机。只是南宫涵仍不见丝毫生机,好像已经从里到外冻了个通透。
一声巨响,直撼九霄,虽震耳发馈,却无言语能形容此般声响。这声音就好像第一次出现在这世上一般。再看那白色身形手中巨卵却已破壳而出,其中竟同样是一只巨大手掌,比起自天空伸出那一只手不遑多让,只是这一只手纯以气聚,有质无形。那身形以手托手,这巨手仿佛自他身上所长出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