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年级大了，也许在我们毕业前就会退休，他干什么都很慢：讲话，走路，写字……他那副巨大的黑框眼镜更是经常让人发笑。——但在此刻他挺起胸膛站在我们面前时，吴永永还是深感不安，只得把头低下去。
“哪个班的，为什么不在教室？”校长厉声问道。
“我们上体育课。”马海说。
“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此刻的他万分紧张，心中想着自己回去后该被家人如何处置，而马海却毫不畏惧：“我们再找校医室。”
“怎么了？”校长问。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手……划破了。”马海抬起手，上面破了一道小口。
“这是刚刚偷听时才划的吧？”
马海此刻似乎也是一惊：“对不起……我不懂您的意思。”
校长叹了口气：“算了，你们俩跟我进来吧。”
吴永永的心跳得极快，也许已经又超过了一百了吧。他不知道校长要对他们说什么——只要不碰他那部手机就好。他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用余光又看了看马海。马海依然是那般镇静，眸子里毫无慌乱的神色。吴永永不知他心里又在想什么，一阵不安漫上了他的心头。
“你们先出去吧，我要问几个学生一些情况。”校长说道。那几个正在发牢骚的人便走了，出去前还不忘瞪我们两眼。
“学校以前出现这种事时，总会有许多人在外面偷听，”校长让我们坐下。他无奈地笑笑，“我一听有动静就知道你们在干什么。给你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分明就是张建那小子欠打。”
马海按了按刚刚贴上的创可贴。
校长又笑了笑：“此话怎讲？”
“他自己显摆，他不被打谁被打？”马海捏了捏他的脖子，头十分自然地靠在了椅子上。
“有道理——”
“但是他们的行为过激，对不对？”马海断然打断了校长的话——吴永永着实吓了一跳，“张建他爸是教育局的领导，谁不知道？(说实话，吴永永刚刚才知道，估计李攽章也不知道)。”
“所以呢？”校长露出了微笑。
“你——怂——了。”马海缓缓地说。
“初一还没上几天的小子，还敢来教训我？”校长忽然有些恼怒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您无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的是，作为学校最高决策者，您最好守着点正道，免得身败名裂，晚节不保。”马海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他说出的每个字都低沉缓慢，阴森森的，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吴永永不敢再抬起头来直视他们俩，只得低着头，十指交叉，回忆着历史课的内容。想必在此刻，校长的眼睛一定能喷出火来。
“混账东西，给我出去！”他大吼。吴永永急忙站起身往外走。而马海整整衣领，潇洒地走出了办公室。临走前，他还喊了一句：“我叫马海，您应该记得。您老记得吃午饭！”
“你疯了吧？”走出办公楼后，吴永永有些发毛地问道。
“校长和我爸是朋友。六年级的时候我在家里见过他——你真应该见见那家伙为了调往高中时那副阿谀奉承的样子。”马海恨恨地说。
“你爸是干什么的？”
“教育局长，和市长是朋友。”
“你不担心你爸把你……”
“没关系。我都是被打到大的。再说了，他是有点身份的人，在我回家前他不会说什么的。”
听了他的话，吴永永也总算松了一口气。空着肚子走进教室，他有气无力的拿出数学作业本。李攽章的拳头，张建流着血的脸，校长的怒容在他眼前一幕幕地浮现，他感觉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写完作业，整个人几乎瘫在了桌子上。
下午，张建走了，李攽章回来了。吴永永过去问了问情况。李攽章愤愤不平地说道：“X他祖宗的，张建家里有关系！九点多我就回家了，听说我家后来还和他们家吵架，真是他X的浪费生命！”
“你还是消消气吧，王天一下午还来呢。”他说。李攽章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王天一来了。看起来他并未因此而受太大影响。他仍然像每个下午上课前的午写一样，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在李攽章那里也不例外。上课前的两分钟，他又照常走了出去。
下午的课上的心不在焉，自习课做的题对答案错了一堆。下课铃响了，吴永永急忙走了出去，像是一个关了十多年的囚犯。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问李攽章。
“反正又不转学，该咋办还咋办呗，”李攽章有些无所谓地说：“张建再厉害也逼不走我。”
“那就行。”吴永永说道。
回去后，远远就看见教室门口围着许多人，进都进不去。
“什么情况？”他问。
“让我看看……我去，马海他爸来了。”李攽章皱了皱眉头，我也跟着他皱了皱眉头。
“你真当学校是你家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隐约听到这位局长吼道。
“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马海冷冷道。
忽然，喧闹的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艹他X的，马海被扇了一巴掌。”李攽章低声对吴永永说。
“您对我做的我会记得。”马海说。然后便目送着怒气冲冲的局长走了。
“那老头给我爸说了。”马海仍望着那边。
“你爸也太狠了吧？”吴永永也向远处望了一眼。
“我出生时就没有父亲这个概念。”马海说，“直到我妈在我六岁时嫁给了他，他们后来又生了个弟弟。”
吴永永沉默不语。
晚上，宿舍里沉默了许多。见谢桐云和李攽章都睡了，马海仍在研究他的诗稿，他也打算睡了。临睡了，忽然听见马海的声音：“吴永永，你杯子漏了吗？好奇怪的声音。”
他听了听，然后有些尴尬地说：“特别关心提示声。”
“了解，你继续。”马海把身子侧向墙壁。
吴永永看了看消息，果然是张佳如的。
感觉你们宿舍都挺神经的：一个打人，一个自闭，一个写情诗。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还是有你所不了解的方面的。
鬼才相信呢。
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
你是说你，还是你的室友？
不知道，也许都是吧。
行了，赶紧休息吧，时间不早了。发完后，吴永永又加了一条。然后他便关了手机，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