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越来越费力，身体像是虚影一样，魂光微闪，如同白炽灯泡没了电，再过不久就会熄灭。
生命之钟被敲响，刘沫听见那刺耳的轰鸣响彻脑颅。周围天旋地转，巨大的黑影笼罩整座阎王府，像黑幕降下。
砚井沙哑的声音分出千重，像是老者又像是婴儿。上方的声音如群鸦盘旋，令人毛骨悚然。
“生不逢时，死不逢地。这种结局对你是否太残忍了。”砚井冷笑道，用力一抓，只听见刘沫体内有某物碎裂的声音，当他的枯手拔出来后，刘沫眼中光芒黯淡，仿佛被抽去了最后的意志。
“这样就结束了。”砚井阴眼微眯，摊开手道。“你生命的终结，则是万界臣服我等的开始。”
“虽然不清楚神王和你有何交集，但是手握神王亲赐的石符，便绝非等闲之辈。冥界账簿记录的信息上，刘沫这个名字很新，是刚死不久。出生低位面的你前世必然不可能和神王接触，那么究竟为何，为何刚踏入魂路不久的你就被神王施予恩惠，太奇怪了。”
砚井一脚踢飞刘沫，刘沫的身形已经开始渐渐消散，化为虚无。从悬崖上意外坠落，到碰巧协助神王杀死魔帝，再到闯入冥府为求转生。这些事情仿佛烟云转瞬即逝，刘沫都感觉不到真实感。
然而唯独这次死亡，真实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
“结束······了么。”
“还没完。”
小神不知从哪里喊了一声，刘沫顿时恢复了些许神智。不过应该算不上恢复，因为实际上，仅是稍微减缓了消散的速度罢了。
“宿主，撒手放弃，会不会太早了？”
少废话，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被捏碎心脏试试看？
“抱歉，我并没有心脏这种象征活着的东西，应该说我并没有生命。毕竟能驾驭死亡，才是真正的强大。”
刘沫无话可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临死之际竟然只能和系统说烂话，像普通的吵嘴一样，把无厘头到没边的东西当作最后的慰藉。
因为死亡是真正究极的寒冷，刘沫害怕，他当然一直在颤抖，强压不住的颤抖。
“还想继续活下去，兑现答应自己的话么？”
小神语气变得严肃，一字一顿地发问。那语气仿佛在说，你要是放弃我也自暴自弃撒手不管了。
刘沫感到潜意识中有股热流迸发，他重新能呼吸，重新能思考多一秒了。
“别激动，这不是给你开的挂。只不过把你从死亡边缘上稍微拉回来些，算是新手礼包的一部分吧。”
小神冷着声音，刘沫被她的话直接呛到了。救命的时候都这么不客气，还能不能好好合作了。有时候刘沫都怀疑小神是否真的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杀了这个老头。”
什么，杀了砚井？
怎么杀，谁来杀，用什么杀？
别开玩笑了，说杀就杀，如果真的这么方便，那我早就动手了！
“宿主，魂核已碎你的灵魂便无法维持下去，除非重新蕴化出新的魂核，但是在那之前你估计已经凉了。所以现在唯一可以试一试的方法就是夺取这老鬼的魂核，用他的撑下去。”
刘沫注意到砚井重新对自己产生了注意。也难怪，自己被破坏魂核后好几分钟还未消散，引起他的警觉很正常。
没办法，只得背水一战。
“机会只有一次，你必须在一瞬间全速进入他体内的魂道中，顺着魂道找出魂核，再将其固定到自己身上。你被赋予【神通·穿魂术】，作用在他身上的效果就像皮肤上毛孔受冷遇热瞬间张开，那时，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魂路都为你敞开。”
刘沫看向朝他走来的砚井，顷刻间仿佛通过对方的鸦眼洞穿了他整个精神世界。无数的神经网络和光粒构建出的景象呈现在刘沫眼中，在某个瞬间，刘沫看到了那个致胜的通道口。
神通·穿魂术。
砚井的身子爆冲而来，整个人如同虎豹凶煞，右手弯成爪状劈下，却连刘沫半分都未沾到。
发动攻击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致命点，刘沫没有放过机会，穿魂术的施展让他的魂魄压缩成一股窄小的气旋，精准无误地穿进砚井的不经意间打开的魂道中。
通过蜿蜒的魂道，刘沫第一次见到了灵魂的核心，也就是自己失去的重要部位，魂核。
一手抓住那形如心脏的白色物质，刘沫感受到了来自它的强烈排斥。试了好多次，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将魂核取出。
魂道内的空间开始抖动，无数树枝状的精神网络枯萎变黑，没多久便是没了生机。刘沫意识到随着自己将魂核取出，砚井的魂魄也在逐渐萎缩。
“小······子。”砚井感到体内的巨大痛楚，伴随而至的精神无力让他难以思考。稍不谨慎被夺了先机，这样下去，今日或许要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里。
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这小子竟然只是个区区魂魄。
魂核被撕扯的痛苦震碎心魂，砚井此生从未经受这般逆境和羞辱。纵然无从知晓那小子用了什么诡术夺他魂核，但如今他不至于彻底无计可施。还有一法，即是放弃魂魄，单凭肉体活着。那是尚不成熟的秘法，机械地将命令刻在肉体上，便能不靠魂魄生存下去。
砚井没得选，变成没有心智的东西，总比就这么死在阎王殿冰冷的地上强。
“呃啊咳咳！！”
砚井在肉体某处刻上了命令，这具很快失去意识的活物将无休无止地进行这道命令，直到肉身灰飞烟灭。
“杀死所有和仙轮神王有关的······人。”
命令立下后，魂魄深处有巨大的风啸声响起，像是数千万亿的光芒冲透出来，与之相随的是碎散的魂魄和意识。
刘沫冲出砚井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尽管没有痛觉，但刘沫的样子仍像是受到很大的伤害。他全身只剩下手部残存魂力，虚白的光影握住那颗魂核不放，然后慢慢地将其放入体内。身上淡去的其他部分肉眼可见地恢复过来，足以见得这生硬的移花接木有效！
他赢了，却没法喘口气。因为他看见原本摊在地上如同死尸的砚井正在缓缓起身，体态扭曲变形，却的确还活着。刚才的创伤明显没能彻底杀死他的意识，他正凭靠残存的魂魄从地上爬起。
“还活着？”刘沫惊道。
“不对，他的魂已经碎散，现在站起来的，不过是一具活尸而已。”小神也先是一愣，随即指正道。
“那现在咋办？”
“还能怎样，赶紧先撤啊，宿主还想再被摁碎一次魂核？”
见砚井身体摇晃地走来，如同僵尸，刘沫二话不说就往后狂飞。刚欲穿门而出，没料到迎面撞上殿外走进的阎罗王。
这家伙，怎么回来了？
“砚井，我忘了给你府印了，缺了那玩意你怎么办公啊······嗯？你们这样子不像是在处理事情啊。”
阎罗王刚一上前，即被砚井用左手洞穿了胸口，神情迷惑地看着自己眼神空洞的主事。忽然像是明白了，大喝一声气息暴涨，震开砚井。
“刘沫，虽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劝你先出去，留在里面很危险。”阎罗王从头到脚如有雷霆，轰隆作响，气势惊人。
“去外面，把我的人都叫进来”阎罗王高吼，拳风中力量泻出，四下风声鼓鼓，双拳猛地地砸向迎面而来的砚井。暴走状态下的后者出奇敏捷，左右闪躲便是越过了这一击。轻松地近了身后，仅用三根手指便弹开阎王势大力沉的手刃，再追身跟上一脚凌空的回旋踢，硬生生将自己块头数倍大的阎王击倒在地。掏出泛着幽光的匕首，砚井跳上阎王的身躯，手中匕首片刻不停地刺进阎王胸中。
“呵，这气息，已经到此程度了么······要杀我，这份实力确实足够······”阎王死死地按着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场面很是滑稽。他粗壮的胳膊竟无法撼动砚井细弱的手臂半分。
“快，去喊人······”阎王挣扎着要起身反击，却被砚井死死地架着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匕首在他的身体里生出树枝似地枝干，无数的锋利金属疯狂生长，阎王的躯体逐渐被钢尖铁叶穿得支离破碎。鲜血染红了阎王府的地面。
“阎王大人！”殿外的看守破门后鱼贯而入，见到惨不忍睹的景况，众看守齐刷刷地从腰间掏剑，做好了镇杀刺客的准备。
“把他们，都杀了。”令刘沫大吃一惊，这种状态下，基本与活尸无异的砚井竟然能开口下令。而且，在四面包围的情况下，这时的他又是对谁下令？
“啊啊啊啊！！”
阵阵惨叫声从身后响起，从殿外庭园到殿内，看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像是被吹来的风夺去性命。
“砚大人，请恕属下来迟。”
一阵列的黑衣武士仿佛从天降临，攻势犹如修罗鬼煞，瞬息间，殿内外所有的看守皆被斩杀，鲜血染红了阎王府。
刘沫在黑衣人冲进来的时候穿出房梁，侥幸逃过一劫。他飘在半空中俯视染血的阎王殿，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全身宛如冻结。
阎王不该出现，砚井是来杀自己的，他被牵连了。现在倒好，帮助转生的人死了，自己还被人追杀，刘沫一时没了计划，很是惶急。
“这里很快就会有一场大乱。”小神从意识里现身，抱着手臂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阎王遇刺的很快就会消息传出去，魔帝的爪牙也不打算放过你，两派势力间必遭遇一战。宿主，你要做的就是利用混乱活下去。”
刘沫点点头，像是听了小神的话已经冷静下来。
“啊，知道了，先从这里离开，这冥界之大，魂魄众多，想必他们寻起我也不易。总之这存有转生账簿的阎王殿，还要回来的。”
说完，刘沫悄无声息地沿着楼阁的阴影飞离大殿，穿过层层低云，朝北方投下巨大黑影的灰塔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