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二虎掏出耳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抬头看了一眼谄笑的莫狗子,又瞥了一眼上半身被按在桌子上,涨红着脸,疼的直吸气的说书先生。慢悠悠的笑道:”老莫,咱们出来混的要讲点道义,做什么事呢,都得划出个道儿来,用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是那是啥来着,有一个说道,叫不能不教而诛,话还得说清楚了才好动手“。
那老莫连忙谄笑着点头,虽然未必懂什么意思,但是惯性使然,他能从一介破落户赌徒混成赌头手下颇有些业绩的赌行经济,倒也并不完全是靠着卑鄙无耻。那溜须拍马,点头哈腰的本事却也至关重要。
赵二虎低头看了看那说书先生,微微摇头,啧着嘴道:”啧啧啧啧.....,我说老刘啊,咱爷们也不是偏要与你为难,自古以来,杀人偿.......吭吭......那个,欠债还钱这个规矩你该是懂的吧,咱也不为难你,再给你十天时间,要是再凑不出三两银子,到时候可别怪咱爷们不讲情面了,是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也为了让你知道知道,咱爷们不是跟你开玩笑,也不是能随便糊弄的,今天就留下你一根指头吧“。
说完,随手拔出插在桌上的匕首,回头看了看身后四人,笑道:“各位兄弟,今儿个谁有兴致见见血,开开荤呐”。
那四人相视一笑,打头的一个汉子,迈前一步,正要接过话茬。
“不劳诸位兄弟动手,这种小场面还是留给咱老莫来应付吧,各位兄弟都是干大事的人,这种小活,还是留给兄弟我吧,没得污了弟兄们的手”。
却是那莫狗子抢先说道,他从刚才赵二虎对众人态度的不一,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入了虎爷法眼,算不上什么亲近的身边人,想这虎爷也是曹大爷从打行重金挖来的人才,平日里好勇斗狠,手上好几条人命,至于打伤打残的更是不计其数。
自己想要入他的眼,在赌行里站稳脚跟,甚至更上一层楼,非得拿出点手段来,好叫别人另眼相看,他也知道其他人一直看他不起,以为自己只是会溜须拍马,坑蒙拐骗,算不得真好汉,今天就让这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知道知道,咱爷们也是敢打敢杀的真好汉。
“好,老莫,你竟然有这份心,就给你个机会”,赵二虎对刚才迈步上前的那汉子使个眼色,那汉子瞪了莫狗子一眼,走上前去,仅仅伸出一只手,就将那刚才死命挣扎的说书先生按的死死地。丝毫动弹不得,可见手上手劲不小,没准还带着功夫。
莫狗子看那汉子冷冷的瞥了自己几眼,不由讪讪一笑,倒也不敢说什么。接过赵二虎手里的刀子,笑道:“谢虎爷”。
说完似乎为了给自己壮胆,咬着牙,憋出残忍的冷笑,一把抓过说书先生的右手,死死按住,那小小的眼睛挣的都快蹦出眼眶了,深呼吸了一口又一口,嘴里哇哇哇的怪叫几声,抓着匕首大喝一声,就要切下。
包括赵二虎在内,其他几人见状都是纷纷摇头哂笑,这莫狗子还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屁大个事儿,别人一眨眼就干完的活,这怂货没种就没种,偏要装这个大。
那说书先生恐惧至极,死命呼喊挣扎,用尽力气要将自己的右手抽回来,却是被那汉子按的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不要,不要啊,你们这群没人性的畜生,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切我的手指,不要啊,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
“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啊,青天白日,让这些畜生横行霸道,还有没有天理啊!呜呜呜.....”。
那说书先生眼看自己就要被砍掉手指头,虽拼死挣扎,大声呼救,但是却毫无用处,连气带恨,不禁涕泗横流,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众百姓各个面露不忍之色,无不是又气又怕,有的人羞愧的低下了头,似乎良心上过不去,不敢再看场中,有的胆子小一点的脸都吓得惨白。有些人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气得脸色发白,实在是忍无可忍,血气上涌之下,就要咬着牙冲出去。却是被身边的亲人死死拉住。
有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眼中含泪,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虽然也又气又愧,却是死死拉住丈夫的衣襟,那汉子原本咬着牙,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看了看场中嚎啕大哭,凄惨无助的说书先生,又转过头来瞅了瞅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怀中的孩子,终于咬着牙松开了紧攥的拳头,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羞愧的低下头来。
莫狗子看到赵二虎和其他几人已经脸色不善,颇有几分不满,再也不敢迟疑,虽然还是有点颤抖,但是终于下了狠心,嘴唇都快咬出血来,啊啊啊的大喊几声壮胆之后,将匕首高高举去,猛然切下。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哎呦!”
那莫狗子一声痛叫,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脸,噔噔噔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匕首也拿捏不准,“嗵”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手捂着脸,龇牙咧嘴的轻声呻吟起来。
变故突起,众人纷纷看去,只见那莫狗子脸上一个大大的鞋印子,分外明显,灰头土脸,方才的嚣张凶狠此时全部化作了滑稽可笑。
一只破烂肮脏,都能露出大拇指的布鞋,掉落在了桌子上。
赵二虎和那四人反应倒是极快,顿时都露出紧张的神情,那莫狗子兀自在轻身呼痛。这几人此时都是警惕的神情打量四周。那先前按着说书先生的汉子,也是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的松开那先生。其他三个人忙把早已站起来四处打量的赵二虎护在中间。
那说声先生原本已经闭眼待命,此时感觉压力陡然一松,刚才又惊又惧,一下就瘫倒在地上,涨红着脸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赵二虎瞅了瞅莫狗子脸上清晰的鞋印子,又看了看那桌子上的破布鞋,眉头紧皱,如饿狼般凶狠的眼神环视周围人群,大喝一声:“什么人,敢戏耍爷们”。
“什么鸟人在这里聒噪,打扰老子清梦,刚刚梦见娶了八个美娇娘,个个嫩的能出水,正要提枪上马,妈妈的,是哪个不开眼的孙子在那里大喊大叫的闹腾,把老子吵醒了?”。
一个懒洋洋的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兰州文庙前一棵柳树下,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少年双臂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右腿搭在左腿上晃晃悠悠的,尤其右脚上空荡荡的,连个袜子都没有穿。脏兮兮黑乎乎的脚丫子翘着大拇指正悠然的甩着。
那少年虽然看着衣着不算光鲜,却也容貌清秀,但是那惫懒的神情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再看看刚才在莫狗子脸上留下了好大一个鞋印子的破鞋,不就是此时此刻原本该套在那少年右脚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