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父亲,荣昭心里突然觉得有酸酸的,涩涩的味道,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眼,写满失望,决绝,还带着她不曾见过的冷漠。
就是那一个眼神,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见到,有时她会哭着醒过来,呓语的喊着他,只是空荡的宫殿除了她的回音,没有人能回应她一句。
那段回忆,反复很久远,可是又偏偏那么清晰。
有时荣昭真希望,那种让她痛彻心扉的回忆,只是她的一个梦,她连经历都不愿意。
一个回神,荣昭扬起笑脸,娇娇的声音如泉水叮咚,“爹爹真是小瞧了我,一句诗经而已,有何难?”
“好,是爹小瞧了你,我的昭昭长大了,什么都懂得。”荣侯爷对荣昭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女儿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只是说到这,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认真的看着荣昭道:“过了年就十六了,爹就是再舍不得,等一两年你也要出嫁。”
“爹--”荣昭鼻子一噤,脸上微微泛着红,害起羞来。
荣侯爷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女孩子大了都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想守在爹身边一辈子啊?”
荣昭的眼睛闪过一丝湿润,“我才不要嫁人,我就要守在爹身边一辈子。”嗓子眼隐隐哽咽,她还开起玩笑,笑道:“爹是不是嫌弃我啊?怕我食量太大,将侯府都吃空?您放心,我少吃点,不会坐吃山空啊。”
荣侯爷真是拿她没办法,无奈苦笑道:“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将侯府坐吃山空?就是十个你爹也养得起。”
“那不就得了,爹你就预备养我一辈子吧。”
“好,爹养着,我的女儿嫁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哪。”
“就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爹更好的男人了。”
他们爷俩说了一路,荣侯爷直接把荣昭送回栖梧楼,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前院办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荣昭脸上的笑容随着他的消失而慢慢淡去,最后只剩下心头沉沉的无声叹息。
在父亲的心里,她是他心头最天真纯粹的明珠,即使骄纵跋扈,依然心思单纯。可他不知道,她这颗明珠早已蒙了灰尘,反过来还要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荣侯爷本要回书房,可脑子里总是回荡女儿刚才说的话,这脚步不由自主的转了方向,去了高氏那里。
高氏因为今日在衡暮院的事生着气,正拿着秦姨娘和荣晚发泄,没想到侯爷会在这个时候过去。一听婢子来通传,立马叫跪着的秦姨娘母女起来,并警告她们不许多嘴,这才整理仪容出门相迎。
她还没出去,荣侯爷就已经挑开帘子进来,并不曾想到秦姨娘和荣晚也在这里,微微愣了一下。
高氏连忙道:“我想绣个花纹,知道秦姨娘的绣工好,所以请她来指点一番。”她很贴心,为荣侯爷解下氅衣抖了抖上面的雪。
“妾手拙,哪里敢称得上指点,夫人抬举妾身了。”秦姨娘顺着她的话,朝着荣侯爷福了福身,她一直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知道自己与荣晚再留下便是碍了夫人的眼,于是告退,“既然夫人已经学会,那妾身和阿晚就先退下了。”
高氏“嗯”了一声,表情很敷衍,显然急着让她们快点离开。
荣侯爷却摁了摁秦姨娘的肩膀,看她身子单薄,关切道:“这些天天冷,多添些衣物。”秦姨娘身上自来有一种让男人保护的欲望,我见犹怜,他顿了顿,“先回去吧,晚上我去你那。”
高氏的笑容瞬间跌破冰点,狠狠的瞪着秦姨娘,然而当荣侯爷转头看向她时迅速收敛,又挂上她一向端着的温婉,丝毫看不出有一丝不满。
秦姨娘和荣晚走后,高氏为荣侯爷换了件常服,端来一碗热酥酪,“侯爷只知道关心别人,赶快喝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吧。”
荣侯爷轻轻一笑,品尝了几口,颔首道:“很不错,你的手艺越发长进了。”他放下酥酪,拉着高氏坐在身边,“怎么?我关心一下秦姨娘,你就吃醋了?”
高氏与荣侯爷感情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荣昭的娘亲是结发夫妻那么情深,但也算相近如宾。况且高氏小他十岁,一直以来他都很疼爱她。
“哪有?你以为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看着身边这个温儒的男人含笑的看着自己,高氏脸上染上一层娇羞的红色。和在外人面前的端庄不同,在丈夫面前,做妻子的自然而然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荣侯爷算是相当罕见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即使已到不惑之年,但依旧容姿卓越,魅力十足。
当年高氏眼高于顶,长歌城的公子哥一个都看不上,唯独他,一见倾心,明知道嫁过来是继室也心甘情愿。
这么多年,虽然他已经有了细纹,但每每在一起,还是会有如年轻时心跳的感觉。
只是想到他晚上会去秦姨娘那里,她心里又忍不住泛起酸水。
荣侯爷的笑容温和如春,握着她的肩膀,玩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种失落的感觉,好像没有受到重视。”
高氏只觉的好笑,头歪在他的肩膀上,笑了笑,温柔道:“那你要这么说的话,今晚我要你陪我,不许你去秦姨娘哪。”
荣侯爷一个月进秦姨娘房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高氏这,但她还犹嫌不足,只想一个人霸占着他。
虽然说这话像是撒娇,但其实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荣侯爷没有听出来,只当是说笑,调侃道:“刚才你还说你不小气,自打嘴巴了吧。”
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说笑了一会儿,便到今日的事,“今儿老太太那里你别多心,她也是好意。等三弟回来,这一大家子你一个人承担确实够辛苦。”
她就知道侯爷拐到她这里一定是因为有关老太太的事,高氏道:“我当然知道老太太是怕我太过劳累,所以想找个人和我分担。”
她也没有避讳,直言道:“可侯爷你也知道,我和二弟妹本就不和,若是和她分担,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至于三弟妹嘛,她出身本就不高,哪里会操持像咱们这么大的府里的事务,又常年在外,对府里的事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她来参一脚,我还不知道要给她善多少后。那不是越帮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