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拿国家工资叫“吃国户粮”,把在机关上班的人叫“机关猴子”。姐姐厂里分的房子是联排平房,住在这一片的都是吃国户粮的和机关猴子,只有我的身份是贫农。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女孩,并没有看不起我,都愿意和我玩。几个姐姐一起进厂的同事,都给我张罗介绍对象。我觉得不好意思,推脱说自己还小,再等几年。
星期天是我回家的日子,一来姐姐姐夫不上班可以自己带小萌,二来我回家摊点煎饼准备一个星期的口粮。
我最喜欢春天和秋天里的星期天。春天看草儿开始萌芽,看花儿开始吐苞,觉得生活里充满了阳光,很有希望。秋天看漫山遍野的金黄,都是收获的象征,让人觉得心里不慌。一路要两个小时才能走到家,城里那段路,无聊又漫长。一出了城,我仿佛变成出笼的小鸟,心就自由了,也敞亮了。我迫不及待的想闻到极土的香,麦田的香,想看到那些三五成群在田地里劳作的我的小伙伴们。
田间的劳作,有小伙伴们的欢声笑语,尽管累,但让人精神上觉得快乐。村里人的生活很简单,太阳出来了就起床劳动,太阳落山了就回家休息。农忙的时候大家天不亮就起,太阳落山了又忙到月亮出来。农闲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妇女们做女红,男人们拉呱,孩子们围着大人转圈嬉戏。
麦收的时候爹为了家里多挣工分,把我从大姐家叫了回来。小萌暂时送到了托儿所。
又可以和伙伴们一起玩耍,一起劳动了。在金灿灿的充满阳光的麦地里,天气炎热,满身臭汗,但是心情却是清爽而愉悦的,金灿灿的充满了希望。男人们默默的做着那些搬运,拉车的体力活,女人们一边割麦子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孩子们时而帮忙时而用手搓了麦穗拣麦粒吃。
兰花正弯着腰呼哧呼哧的割着麦子,忽然朝我嘟着嘴发出奇怪的声音,她挤挤眼示意我回头。我回头看看身后的钢蛋和臭子,不知道钢蛋和臭子说了什么,臭子红着脸扭捏了一下。兰花悄悄在我耳边说:“噶对象呢,臭不要脸。”我没吱声,继续埋头割麦子。
忽然我发现,这个寻常的六月,依然炎热,依然割麦,依然平淡,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变化着,流动着不易察觉的气息。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依然一起玩,一起劳动,但是再也不见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单独在一起的身影。女孩们的粗布烂衣似乎干净了很多,有男孩的场合,她们会偷偷的缕刘海或者整理头发。男孩们已经开始发出像他们爹一样浑厚的声音,干活的时候哼哧有力。
在这个割麦子的季节,随着麦子的丰收,伙伴们也长成了。而我也随着他们一起,长成了“大闺女”。我们开始懵懂的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开始避讳谈男女之事,再也不会开“谁是谁老婆,谁是谁汉子”的玩笑。而事实上,好像每个人心里又都有自己的心事和小秘密,而自己的那个秘密又似乎那么难以启齿,不能对任何人说。
我在这个夏天也有了自己的秘密,而有这个秘密是因为我关注到一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