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呢……”
此刻的她,失去了全部的伪装,也失去了全部的克制,顺势靠在她怀中,就这样被她抱在怀中,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慌得不成样子,一直的抖。
“大婚前日,他说,他说此生只为我而活,他说,娶得河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她突然就失了控,仿佛痛的心都被绞碎,嚎啕大哭,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寻找最后的支撑:“司马毗,他怎么就死了,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我不要他死……”
“我不要他死,不要,不要……”
喃喃的重复着“不要”,她哭得肝肠寸断,在这一刻,孟央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泛起无边无际的疼,死死的抱着她,眼泪滴落:“河苑,河苑,他一直都在,他一直都在看着你。”
下意识的,她拼命的摇着头:“他恨我,他说了,再也不愿见我,他宁愿死也不会再见我!姐姐你看,他真的死了!……”
“他没有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姐姐骗你的。”她抱着她的头,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己也几乎泣不成声:“他说他喜欢你,你是最好的,就算你欺负了他,伤害了他,他还是喜欢你,一往情深。”
“司马毗,司马毗!”
她的哭声,如此绝望。
痛哭一场,她明显好受很多,孟央知道,从司马毗的死讯传来的那刻,她不曾信过,这些日子,她苦苦的压抑自己,甚至不曾掉一滴眼泪,她心里压了太多的苦。
但眼下,她在这一刻,真的敞开了心结,她说:“姐姐,从你告诉我,我叫孟河苑的那刻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但其实,我从没相信过这个身份。”
“姐姐,我不是傻子,我感觉得出你的惶然,感觉得出你躲闪的目光,每一次我追问你从前的事,你总是搪塞过去,总是对我说,我的身世很简单,从小生长在江南一带,是你的妹妹孟河苑。”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过去一定不简单,有一段时间,还傻傻的以为,我就是真的琅邪河苑郡主,是王爷哥哥丢失多年的亲妹妹,呵呵……”她轻笑两声,接着道:“我知道自己不简单,却从未想过这样复杂,我是谁,到底是谁,我至今都不知道……丢了过去,丢了记忆,我的人生,就像是飘荡的小船,一直的飘啊,飘啊,漫无目的,而且,姐姐你不知道,那船底还在漏水,我明明会修补,可是偏偏就忘了,忘了如何修补船只,更不知道如何修补自己的人生。”
“姐姐,我就快被淹死了……”
孟央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望着她出神的坐在桌前,手肘放在桌上,拖着面颊,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仿佛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无法保障安全。
她错了吗?谁来告诉她,她是不是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自作主张的给她吃下绝情丹,以至于她到现在,如此的痛苦不堪。
“副伏罗敏敏,她说她是我姐姐,可是我对她毫无感觉。她还说,我是敕勒大酋的小女儿,爱上了敕勒的田将军,田将军是汉人,他叫田四,早就死了,因为琅邪王妃而死,也就是姐姐你,对不对?”她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如此迷茫:“田将军爱的是姐姐,我爱过他,可是我一点也不记得,不记得他是谁,他是怎样的长相?郑阿春以为我把虞沅杀了,她说我杀了田四的孩子,说田四一定不会原谅我,可是,田四究竟是谁?”
她说着,止不住低笑两声:“王爷哥哥,是我的杀父仇人……副伏罗敏敏说,他杀了我父亲,不,是我阿达,他杀了我阿达……我的过去,怎会这样混乱?”
“如果是这样,姐姐为何要将我带在身边?你可知,从我睁开眼睛的那刻起,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姐姐坐在床边,阳光洒在床头,姐姐冲我温柔的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河苑,你醒了……那一刻,我好像真的醒了。”
“我不是孟河苑?副伏罗爽爽又是谁?孟河苑到底是谁……”
“河苑。”她禁不住泪流满面,不住的摇着头,心里悔恨交加:“你是孟河苑,也是副伏罗爽爽,你从来都是你自己,是姐姐错了,我错了……”
“你没错。”她喃喃的摇着头:“是我错了,不管我是谁,爱我的只有司马毗,可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她下意识的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你还有姐姐,你就是姐姐最重要的人,河苑。”
她终于看着她,想笑,努力了很久,才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脸:“是啊,我还有姐姐。”
那日痛哭过后,河苑仿佛真的敞开了心结,变得跟从前一样,活泼、开朗、大方,看不出一丝的不快。她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担心,平日里一有空就会去看她,但一连几日下来,才发觉她是真的很好,全然不是伪装,甚至高兴起来还会拉着她唱歌跳舞,她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洛阳沦陷,中原沦落五胡,大晋为匈奴汉国虎视眈眈,皇太子司马邺逃亡长安,在朝臣的建议下,很快颁发诏书,命琅邪王司马睿为大晋丞相,监管诸军事,这大晋王朝,始终还是要由司马睿挑起。
他一下子忙碌起来,每天有很多的奏折快马加鞭而来,又要兼顾边关防守,常常到了深夜还在书房批奏折,有时忙到天亮,有时自己也不知何时睡在了书房。但只要腾出时间,他始终会来陪她,也时常带着她一起在书房,商讨国事,询问她的看法。
她知道,这忙碌只是暂时的,司马炽刚刚被掳去汉国,朝堂不稳,自然需要过问的也多,好在有王导、纪瞻等人出谋划策,而率兵防守也有王敦、贺循等猛将,大晋才干出众之人,早已聚集在建康城,这是众所皆知的。
已经是深夜了,此时的司马睿应该还在书房忙碌,她近来也不知怎么,乏的厉害,也不知是否胃里受寒,总觉得恶心,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很容易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