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一个身着浅青色长袍,十五六岁少年模样的人正轻轻抬着右手,神情专注地逗弄着面前树枝上的青鸟。她的神情似乎有些纠结,又像是咬牙切齿一般,半晌,她突然挥了挥手,树枝上的青鸟“吱吱”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朝着云层的方向飞了上去。
而她身后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站在拐角处看着她,他微微蹙眉,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眼中神色到底是什么意味。
前面的少年一个转身,正巧看到后面少年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却是带着有些不自然的笑意朝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走了过去,嘴里说着:“陌离,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陆陌离看自己已被看见,刚刚眼中神情瞬间敛去,眉目间转瞬已变得温和而平静。他往前走了两步,将自己从阴影中暴露了出来,看着来人淡淡一笑:“我看子易你正与那小鸟玩得开心,就没有打扰。”他的瞳孔里有精光一闪而过,“不过这只小鸟似乎有些眼熟,似乎好几次我都瞧见子易你在逗它。”
花寒心中一跳,轻轻抬起手掩住嘴轻咳两声,以掩饰脸上的不自然:“不过是一般的青鸟而已。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否是同一只。”她心中念头飞转,然后抬起头作出一副些许伤感的模样,“在我幼时我父皇曾赠与我一只这样的青鸟,但我来时却将它忘记在夏国了,如今见到秦宫里的青鸟,忍不住想起我养的那一只,所以才伸手逗弄而已。只是倒不知道那只青鸟现在怎么样了。”
陆陌离瞧着花寒伤感的模样,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问道:“子易你来秦国已经十年了吧。”
花寒不知陆陌离为何忽然有此一问,但却依旧摆着伤感的模样:“算一算日子,确已十年。”
陆陌离神情有些犹豫:“子易你可是想家了?”
对花寒来说,无论秦国还是夏国都不过只是暂时的栖身之地而已,但对于她现在的身份来说,却应是对夏国思乡心切的。花寒假意抬头看向远处,神情中带着一丝忧郁,欲言又止,半晌却又忽然开口:“我是否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胞妹?”
陆陌离神情有些讶异,他自然知道夏子易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只是不知花寒为何提起此事,他点了点头:“你虽未曾提过,但我却是知道你有一个妹妹的。”
花寒回过头,看着陆陌离,目光炯炯:“我自五岁时便来到秦宫,受皇上照拂,也算是身份尊贵,衣食无忧。若说思乡,虽确偶尔会有这样的心情却也不多,只有一点,我与我妹妹自母胎出生以来便同在一处,感情极好。如今我来了秦国十年,却对她的消息一无所知。也不知她如今到底如何,是否婚嫁,又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哥哥。”
陆陌离垂眸略一思索:“若子易你想要知道你妹妹的情况却也不难,你只需要问我父皇。我父皇自会将你妹妹的情况打听清楚再告诉你。或许若你觉得不便,我见到父皇时替你询问也行。”
花寒极快的扫了一眼陆陌离,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微的得意之色。她自然明白夏国的那个皇子恐怕现在早已被苍迟解决,而她口中的妹妹正是她自己,只是刚刚她与青鸟交流那一幕已落入陆陌离眼中,若不除去陆陌离的疑心,以陆陌离的心智,恐怕早晚会有所怀疑。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伸出手拂了一下鼻尖,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若陌离能帮忙正是再好不过了。”
陆陌离浅浅的笑了笑,高束的黑发越发显得他丰神俊朗,眉目温和,他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歉意:“我知你本意定不愿意长居我们这秦宫之中,只是……”他似是有几分犹豫,半晌,却是朝着花寒抬起头,换了语气,“只是我看惯了你平日里胡闹的一面,今日乍然瞧见你如此伤感,倒真有几分不习惯。”
花寒瞧着陆陌离万年不变的神情,不知为何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歪了歪头看向陆陌离,嘴角噙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我那妹妹与我同承一貌,不知陌离觉得她长得如何?”
陆陌离神情一顿,忽然楞在原地:“你说什么?”
花寒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站在陆陌离面前,抬起手慢慢的转了一个圈。她眨了眨眼,学着陆陌离摆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自小我妹妹就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乳母也无法分清。你瞧着我如今的模样,觉得我妹妹容貌如何?”
她浅青色的衣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系在脑后,虽是寻常少年的装束,但不知为何在花寒的身上却有了几分俏皮的感觉。她站在树枝旁,微微歪着头,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他,有清风拂过,吹起她的头发,她扬了扬头,两鬓有几丝头发随着微风在她脸颊上轻轻拂动。
虽知道花寒不过是玩笑而已,陆陌离却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感觉。他站在她的面前,因着身高的差异,低着头看着她的脸。他的眼睛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染上了一抹暗色,他慢慢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滑过,将她唇边的鬓发轻轻的拂在她的耳后,他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感情:“很好看。”
花寒不过是想要戏弄一下陆陌离,却没想到陆陌离的反应竟然是这样。她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惊慌的感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她垂下头,极快地说了一句:“不过我与妹妹始终男女有别,如今十年未见,只怕也已不再一样了。”
指尖细滑的感觉消失,陆陌离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他眼中的暗色瞬间褪去,神情中出现一抹意外的神色。他微微蹙眉,仿佛不能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是瞬间,他已从刚刚的失态中清醒了过来。他收回手,依旧是浅淡的笑着:“你们虽是双生子,但毕竟是兄妹,自然是有区别的。”
花寒还想说什么,忽然转角处传来一个略带不满的女声:“太子哥哥,我找了你好久了。”
那女声由远至近,带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他们两人面前。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提着裙角,娇俏的面容上一双杏眼不满的瞪着,待看到花寒后不满的神色更加严重,她咬了咬唇:“你又缠着太子哥哥做什么?”
花寒瞧着锦念的神情,轻轻地咳了一声,摆了摆手:“我就不缠着你的太子哥哥了,我先回去了。”
陆陌离皱了皱眉,看着锦念:“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对待子易不可无理。”
锦念两只手抓着陆陌离的衣袖,撅了噘嘴,声音里面带上了几分委屈:“可是他老是缠着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都没有时间陪我了。还有,他老是让太子哥哥和他一起胡闹,要是惹皇上和皇后娘娘生气了怎么办?”
花寒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这十年来为了有更多的借口和理由接近陆陌离,她确实打着夏国太子的名号拉着陆陌离做了不少胡闹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她出的主意,但也不得不承认,陆陌离帮她处理了不少的后续问题。
花寒正想说着什么,忽然腰间的妖王佩妖力一闪,她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然后朝着陆陌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打搅你们比较好。我便先回宫了。”说着便转身朝着霜云殿迅速走去。
陆陌离看着花寒的背影,想起刚刚之间那细滑的触感,不知为何又有一瞬间的失神。也也不过是须臾,便已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看着锦念,温和的神色中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朝着锦念微微示意,往花寒相反的方向走去:“皇叔让你来找我,可是上次我托他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又一阵微风吹过,刚刚垂下的树枝上的花蕊被吹到了地上,青草丛中,点点花瓣带着褐色的泥土被陆陌离碾在脚下,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