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德阳殿内。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一个近侍立于长阶之下。高椅软塌之上,一个年逾五十的男子正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身前的玉桌之上,一纸密信正展开摊于案上。密信的正中,一条刺眼的折痕显示着长椅上静坐之人此刻的心情。
静默之中,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抹刺眼的阳光照进大殿,将高椅上的人惊醒。他眉头微蹙,一抹不悦在他眼中一晃而过。
近侍见他已醒,极快的朝他回禀:“启禀皇上,是太子来了。”
秦皇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他朝着殿外扬了扬下巴,近侍知意,朝着来人行了个礼便退出了大殿。
随着殿门的再次关上,殿中又重新恢复一片昏暗。
秦皇沉默半晌,方才开口:“离儿,你来看看李晋寄来的密函。这夏国国师,果然并非虚有其名。”
殿下之人不过总角年岁,却已能从眉眼之间窥见日后的绝世风华。他听从秦皇呼唤上前,执了密信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此人心计深沉,有心挑起秦夏两国争端,不可小觑。”
此人正是秦国太子陆陌离。
陆陌离乃是秦国皇后孙氏之子,自小备受秦皇宠爱。他天资卓越,三岁识千字,五岁已精通史政。如今更是不过刚年满七岁,便对政治军事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为此,秦皇对他甚为重视,在他五岁之时就将其册为太子,更是亲自对其栽培,授于骑射之术。在面对政事时他几乎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秦皇在其五岁之时曾以天下大势对其提问,他不仅能审时度势划出天下格局,更将三国优劣精确指出,令秦皇大为赞赏。此后虽为韬光养晦极少让他争锋于人前,却也时常单独与其论之国家政事。
秦皇微微抬眸,将身体坐正:“民间曾有传言,得此人者得天下。只不过此人自出世以来便一直辅佐夏帝,寡人虽有意试探,却一直无从下手。”
陆陌离将密信重新放于案上:“传言不可尽信,这些大抵是山中隐士想要引起各国注意的惯用手段而已。只是他显然已洞察父皇意图,父皇还需多为留意才是。”
秦皇慢慢把玩着手心之中一对精致的玉核桃:“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我与夏帝交手数十年,对他也算了解。夏帝此人生性多疑,便是多年为他出生入死之人,他也不会尽信。这苍迟能在夏帝手下七年步步高升,掌控夏国诸事还能使夏帝毫无疑心,必定不是平庸之辈。”
他站起身,缓步而下,走到大殿正中:“况且这七年来,我大秦与北晋不知暗中用了多少势力,想了多少办法,都没能将这个看似最弱的夏国吞入腹中。这苍迟的手段,实在是让人看不透也摸不着。”
陆陌离看向秦皇:“依父皇所说,此人更是不得不防。”
秦皇思索片刻,转头看向陆陌离:“离儿你怎么看?”
陆陌离走到秦皇跟前:“北晋如今虎视眈眈,与夏国结盟已是刻不容缓。我们以质子为信,夏帝便是心中不愿,为了夏国也是不得不为。但这苍迟看似无意的在夏帝面前提起儿臣,实则是为了加深夏帝与我秦国的间隙,其心恐怕是想瓦解秦夏两国的结盟。只是看李晋回复之言,夏帝似乎暂时还没有因为他的话有所动摇。”
秦皇冷笑一声,手中玉核桃碰撞出刺耳的响声:“夏帝老谋深算,未必那么简单。”
陆陌离瞬间反应过来秦皇话中之意:“父皇是说夏帝未必真心结盟,他用的不过是缓兵之计?”
秦皇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殿中灰暗的角落:“结盟是真,间隙也是真。夏帝心中自然清楚如果此刻不与我秦国结盟的后果,夏国北边与北晋接壤,这些年并不好过。只是他也未必甘心居于人后。这次派遣苍迟护送夏国太子来我秦国,恐怕意在于你。”
陆陌离疑惑:“儿臣?”
秦皇重新走上长阶,在玉塌上坐下:“他既然有心要拿你做文章,自然是要有实质性的东西才行。夏帝心思深沉,喜怒难辨。他年逾半百膝下只得一子,如今却被迫送来为质,怕是早已气极。若是再得知你不过七岁便已精通文韬武略,怕是夜不能寐迟早会动杀心。”
陆陌离抓住此中关键:“所以这次苍迟来秦表面上是为了护送夏国太子,实际上想刺探儿臣的虚实?”
“不止是你。”秦皇闭上眼,不知是在思索什么:“还有秦国的兵力。自从七年前那一次大战,秦夏与北晋虽边境多有摩擦,暗中也多次较量,却始终未曾真正动兵。如今他夏国既要与我秦国结盟,自然要弄清楚秦国现在的实力。”
陆陌离看向秦皇,请示道:“那父皇的意思是?”
秦皇慢慢思索着,语气虽缓却落地有声:“自你北晋一战崭露头角以来,为避免引起北晋与夏国的忌惮,寡人一直宣称你不过是照寡人意思行事。如今他既然要来打探,你便好好的与他做一场戏,记住,从今日起,你便只醉心于诗词,攻于棋艺。无论谁问起你,或是试探你,你都要做出不擅骑射的样子,若是能做出体质孱弱的模样更好。”
陆陌离点头,表示明白:“那夏国那边父皇预备如何?”
秦皇手中的玉核桃越转越慢,语气也越来越低沉:“他既然要来探,寡人便让他探。寡人这大秦虽比不上北晋,却也不是一个大夏可以小看的。只要北晋威胁还在,他夏帝饶是心机再深沉,也不得不把他的太子送过来,只要我们控制住他的太子,便是不能将他完全掌控在鼓掌之中,也能加以制衡,让他不敢轻易生出反叛结盟之心。”
陆陌离想起刚刚密信之中李晋提起的大夏太子,沉吟道:“依儿臣之见,这大夏太子夏子易也绝非平庸之辈,李晋在信上提及他曾打听儿臣喜好,恐怕是受夏帝授意,也不得不防。”
秦皇一挥衣袖:“黄口小儿,何足挂齿。”
陆陌离微微皱了皱眉,他自己也不过年仅七岁,自然明白五岁孩童早已并非一无所知。若是太过看轻,恐怕迟早会吃大亏。他往前一步,朝着秦皇提醒道:“父皇,儿臣五岁时已通读军书,识得千文了。”
听到此话的秦皇心中微微一窒,他本想反驳并非所有人都如同陆陌离一般天资卓越,最终却顺了陆陌离的意思:“如此的话,等到那夏国太子到了宫里,你除了必要交往之外,无事便少与其走动。等这几日寡人让你母后在宫中挑选出一个僻静的宫宇好好归置归置,捡些珍品奇玩送进去,也以免被人说我堂堂大秦,竟怠慢夏国太子。”
“至于那苍迟。”秦皇微微眯眼,似乎不甚在意的在密信上扫过一眼。他朝着殿门两旁微微透光的雕花木窗望去,眼底划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浅灰色的瞳孔在一瞬间染上了深沉浓烈的色彩,“寡人这么多年来还从未亲自领教过他的本事。如今他既来我秦国,寡人倒要亲自见识见识,这个闻名三国的国师到底是个怎样的奇人。若他真如传闻所言。”他常年习武的手掌全力一握,掌中玉核桃瞬时碎裂,“既不能为我所用,便应杀之以绝后患!”